《共我》kisskath

13、乌洛波洛斯13

　　船桨划开海面，阳光碎在起伏的波浪上，想一颗颗闪烁的星星。

　　太阳底下，孟塘正盘腿坐在船上认真照着单子清点买到的东西，他还在心疼，“可惜那双鞋子没拿到，钱我都付过了。”

　　希莱尔操纵着木桨，小船缓缓前行，微风拂过，带着海藻清新的咸味，祂格外认真地盯着漾起浅浅水波的海面。

　　一群飞鱼突然跃出水面，银亮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希莱尔找准时机往前一冲，轻易就叼住了一只。

　　孟塘趴在船舷上，看着剩下的鱼被突然的袭击打破了轨迹，纷纷落入海中，惊恐地逃命，四散游走，一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他的手垂进海中，搅了搅，激起一片水花，捞起一捧冰手的海水，水又从他的指缝中漏下去，他翻了个身，曲腿躺在船中，眯着眼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一点泪花。

　　孟塘无精打采地问了一句：“还有多久才能回去？”

　　大鸟状态的希莱尔吃完了一整条鱼，连骨头都不吐，又变成一只小鸟蹦蹦跳跳来到孟塘身边，“最迟今晚能到吧。”

　　“唉，那片大雾就是这样的啦，出来是容易，但要想进去，就得一通好找了。”

　　祂吃饱了，瞌睡就来了，在孟塘腿边窝成一团毛球就开始打盹，孟塘本来也想睡觉，但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趴在继续趴在船边上玩水。

　　没了希莱尔的威胁，又陆续有胆大的鱼群跃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咚咚咚”落进海里。

　　孟塘看个稀奇，以前没见过这种鱼，银白色的鳞片，长长的身体，腹部长着几道特别的黑色印记，看起来像个鬼脸，嘴部是圆润的尖，尾巴像一把打开的扇子，在空中拖出一条条小小的彩虹。

　　他看着看着就迷糊了，眼皮渐渐耷拉下去，手还垂在水中。

　　不知道迷迷糊糊了多久，将睡将醒间，他感到一种仿佛浸透骨髓的寒冷，让他一哆嗦醒了过来。

　　这一醒，微风一吹，孟塘就彻底清醒了，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一激灵爬起来，环顾四周，但什么也没发现。

　　下一秒，之前的宁静被瞬间击碎，就在船头左前方的不远处，一片海水毫无征兆地炸开了。那不是波浪，而是成千上万条银亮的小鱼同时跃出水面，仿佛是一锅烧开的滚水。

　　孟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也曾见过类似的场面，那种大型的远洋捕鱼船，他曾跟随导师去过。

　　起初，只是一片喧嚣的白色泡沫，接着，巨大的拖网从更深处被拖拽而出，无数尾鱼垂死挣扎，互相拍打，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但现在一切就在他的眼前，这样沸腾的面积实在太大了，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翻滚的银浪，根本望不到头，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记忆中的景象。

　　很快，这样异常的沸腾就偃旗息鼓，那些银鱼刚刚还在奋力跃出海面的鱼在极短的时间内都消失不见，无垠的海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但实在静得过了头，这并非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渗人的感觉，孟塘深吸一口气，似乎嗅到了一种令他生理恶心的浓烈腥味。

　　希莱尔早已察觉到了危险，他已经化成人形，轻巧地蹲在船沿上，双目警惕地盯着四周。

　　在这片平静的海面之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接近于黑色的深蓝色开始凝聚，不断放大，速度快得孟塘根本没反应过来。

　　那是一个深渊，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骤然升起、炸开。

　　它是竖着从海的深处刺上来的。

　　希莱尔几乎是在它出水的前一秒，抓着小船陡然飞高。

　　“啊——”孟塘突然被拔高，腰抵在船边重重磕了一下，差点整个身体翻出船去。

　　他一个前滚在船舱里滚了个囫囵，爬起来随手摸了一下撞了个包的额头，接着就紧紧扒着船沿往下面看去。

　　那是一张张开的巨大的嘴，小船连带着张开翅膀的希莱尔与其相比都只是沧海一粟。

　　上下颚以一种绝非鱼类能达到的、近乎垂直的角度张开，边缘各自排列着十几排森白尖锐的利齿，每一颗都比孟塘整个人还要长。

　　巨口上方因巨大的压力而剧烈扭曲、隆起，形成一个短暂的水穹。

　　这是一个恐怖的凸透镜，巨口所有的细节都被骇人地放大，甚至每一片湿滑鳞片上的纹路、利齿边缘的锯齿，甚至是咽喉深处的令人恶心的褶皱，都变得异常扭曲而清晰。

　　孟塘打了个哆嗦，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接的面对这个世界的“巨兽”。他视线中水穹周围的海水和天空也随之变形，远方的水平线被掰弯，云被拉成怪异的弧线。

　　他被笼罩在一圈令人不安的、扭曲的彩虹当中，一瞬间就头晕耳鸣，双腿也站不住了，直直往后跌坐在船里。

　　孟塘咽了口唾沫，“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不同于孟塘，希莱尔抓着船，神色却带着难掩的兴致，“唔，我们称呼它为......‘污染’，海洋的‘杂质’通过某种手段聚集起来，附着并污染了某个路过的无辜的生物，可能是鱼、贝类、甲壳类......”祂还能轻松的语气说出来：“总之，喏，这就是结果。”

　　下一刻，一根舌头从口里射出，直直朝着小船而去，舌头尖部略微卷曲，生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它妄想卷住小船，拖进深渊巨口中。

　　希莱尔再次拔高，手一抚，两道风刃掠过，舌头断成几截，伤口处喷溅出黑色的血。

　　巨兽嘶鸣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灵活向后一仰，朝着大海狠狠倒砸下去。

　　“轰！”

　　它的身躯将海水撕开，两道巨大的水墙在它身体两侧轰然炸起，水墙高耸入云，呈现出浑浊的蓝绿色，其中夹杂着被从深海翻搅上来的苍白的气泡与泥沙。

　　孟塘与一只惊恐绝望的虎鲸对上了视线——噢，还有一些倒霉的生物。

　　这两道巨大的水墙在重力作用下迅速朝着彼此合拢、拍击，短暂掩盖了巨兽的踪迹。

　　“砰——！！！”

　　片刻之后，浑浊的巨浪不断往远处绵延，暴雨般落下的海水兜头将孟塘淋了一身，他麻木地抹了一把脸。

　　“不是，我就只是出门买点东西而已，怎么就能出这么多事......”

　　此时，海面上只剩下一个仍在疯狂旋转的巨大漩涡，并且这个漩涡还在不断扩大。

　　希莱尔双翅一振，“尼德拉怎么还没来，海里不是我的地盘，我可不能保证一定在打斗中保住你。”

　　话音未落，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一条银白色的水痕，速度极快地朝着这边冲过来，那迅速扩张的漩涡像是碰到了克星，以最快的速度平息。

　　海中的巨兽也失去了踪迹。

　　希莱尔早就被浑身沸腾的战意激得忘乎所以，祂将船连带着孟塘往水痕那边一抛，“接住了！”

　　孟塘脑袋懵懵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往海里栽去，失重感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但他一想到海里还有那种可怕的东西，立刻就挥舞着四肢嚷开了，“希莱尔你死定了啊啊啊啊啊啊——！”

　　但预想中冰冷的海水和恐怖的巨兽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触感，稳稳拖住了他，将他下坠的猛烈势头变成了柔和的缓冲。

　　他惊愕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翠绿蛇目，泛着光泽的黑色蛇躯稳稳地承托着他——他正横卧在尼德拉的背上。

　　孟塘先是愣了片刻，尼德拉还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焦急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孟塘下一秒突然就流泪了，他重重拍了一把身下的蛇躯：“你怎么才来啊？！”

　　尼德拉扭动着躯体将孟塘围在中间，目光贪婪地扫过孟塘的每一寸裸露的皮肤，蛇信子圈住孟塘的腰，尖尖滑过他的喉咙。

　　祂认错态度良好，“都怪我，我应该早点来接你的。”

　　孟塘闻言又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本不爱哭，刚刚的那一通哭闹完全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心理释放。

　　他大概是想诉说刚刚自己有多害怕，在表达自己对尼德拉的依赖，但他没有言语更多，而是无意识地使用了一点亲密关系的特权。

　　尼德拉怜爱地望着自己的珍珠，祂当然不会觉得孟塘在无理取闹，珍珠的所有话语和接触都让祂觉得甜蜜，祂沉溺于珍珠的依赖。

　　蛇信舔去了他眼尾的泪水，“别哭了，珍珠，别再哭了，我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孟塘双手掩面，清了清嗓子，“唉，你也没必要......我是说，也许你不应该溺爱我，而是应该培养我的独立能力。”

　　尼德拉用蛇躯尾部推着孟塘，让他坐到了自己头上，“珍珠，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智慧的人，你当然可以独立，完全可以。”

　　孟塘被祂直白的话语夸得不好意思。

　　但接着，尼德拉又说：“但绝不是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