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1935》黎照堂

81、第 81 章

　　他干的事，柱子他们干的事……七十一不敢细想后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冒。

　　活下去，得活下去！可这乱局里，怎么活？

　　岸边马路上，当值伪军的皮靴声杂乱地跑过，夹杂着不耐烦的吆喝声，似乎在驱赶着什么。

　　七十一心头那股火越烧越旺，焦躁得几乎要炸开。

　　他猛地站起来，动作惊动了旁边的孩子。

　　“七十一哥？”柱子小声问，声音带着颤。

　　“我…我去船头透口气，憋得慌。”

　　七十一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

　　他没敢看孩子们的眼睛，怕他们看见自己心慌。

　　他猫着腰，从破草帘子的缝隙钻出去。

　　外面天色阴沉，空气里还飘散着淡淡的硝烟味和一种东西烧焦的糊味。

　　运河的水显得格外浑浊。

　　他并没有真的去船头，而是像只警惕的狸猫，借着岸边丛生的芦苇和乱石的掩护，沿着河岸往码头方向摸去。

　　他得看看，这到底乱成什么样了？

　　万一真有个不好……，自己还带着老爹呢，也得提前有个打算。

　　他不敢走大路，专挑犄角旮旯，贴着墙根阴影移动。

　　码头两岸的红灯笼散发着红通通的光，隐约传来人声，不是那种混乱的喧嚣，反而像…像是很忙碌？又悄没声地，这感觉很奇怪。

　　七十一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找到一个离码头仓库区不远、被几棵歪脖子柳树遮掩的土坡。

　　坡下不远就是一片相对僻静的码头装卸区，挨着一排老旧的红砖仓库。

　　其中一间仓库门口挂着两个昏黄的灯笼，墙上有块模糊不清的牌子，他以前在伐木队卸货时好像见过，是“丙字三号库”

　　他记得那里好像堆过麻袋。

　　他伏低身子，像壁虎一样爬上坡顶一棵最粗壮的柳树。

　　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手掌和胸口，他似无所觉，手脚并用，找了个枝叶茂密、又能看清下面的枝杈趴好。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丙字三号库那扇厚重的大铁门竟然虚掩着！

　　门口没有日本兵！只有两个穿着土黄色伪军制服的人，抱着枪，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眼神飘忽，完全没有警戒的样子，反而倒像是在……望风！

　　更让他惊讶的是，仓库里面影影绰绰，有人影在动！

　　很快，一个穿着同样土黄伪军服、但没戴帽子、袖子挽到胳膊肘的壮汉，推着一辆堆得小山似的独轮车出来了！

　　车上装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

　　那麻袋的样子、捆扎的方式……七十一太熟悉了！跟他在伐木队扛过的粮食麻袋一模一样！

　　推车的伪军低着头，脚步飞快，显得很紧张。

　　门口那两个望风的伪军立刻站直了些，其中一个还故意往旁边走了两步，好像在看远处有没有人，正好用身体挡住了推车人过来的方向。

　　小车吱呀呀地碾过不平整的地面，迅速拐进了仓库侧面一条堆满破木箱和烂渔网的小窄巷，消失了。

　　七十一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偷东西！伪军在偷仓库里的东西！

　　是粮食？他死死盯着那虚掩的仓库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又动了！又一个伪军，推着同样满载的独轮车出来了！同样的流程，门口伪军打掩护，小车飞快溜进小巷。

　　一次，两次……七十一趴在树上，看得清清楚楚，连运了三次！

　　每一次都是满车麻袋！每一次门口的伪军都心照不宣地配合着！

　　七十一眼珠闪着光，仔细地扫视着整个码头区域。

　　除了丙字三号库门口那两个形同虚设的伪军，其他几个重要的岗哨点。

　　码头入口的沙包工事、水塔下的瞭望哨，上面确实有日本兵的身影，但一个个都蔫头耷脑，抱着枪倚在工事上，显得疲惫不堪。

　　现在是码头入口本该换岗的时间点，竟然没有人来接班！

　　值了一夜班又被爆炸折腾得够呛的日本兵，明显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偏僻的仓库上！

　　“粮库！这他妈肯定是日军的粮库！”

　　七十一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明白了！

　　伪军这是趁着城里大乱、日军又死伤惨重，正是心力交瘁、守卫松懈的绝佳机会，监守自盗！

　　他们在偷日本人的军粮！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七十一的心头。

　　伪军这帮狗东西，吃着皇粮，虽然是鬼子的粮，他不干人事！

　　他和柱子他们干的活，是在鬼门关上跳舞，比这偷粮危险百倍！

　　但只要能活命，就值得！

　　然而，眼前伪军偷粮的景象，像一把火，把他心里的某种渴望彻底点燃了！

　　混乱！趁乱偷粮！这就是机会！前所未有的机会！

　　伪军偷得，我为什么偷不得，我刚还偷了别的呢！

　　这是个好机会，这个信肯定有用，这个消息值钱，我得找那个男人！

　　那个给他枪救了他和他爹、那个像猛虎一样的男人！

　　那个今夜在爆炸和杀戮中如神魔般的身影——他不知道霍去病具体在哪，但他知道谁一定知道！

　　那个在教会医院的女护士，林卓！

　　现在！就是现在！街上乱成一锅粥，伪军在忙着偷粮，日军被打残了龟缩不出，

　　街上那些盘查的伪军，心思恐怕都在怎么趁乱捞好处上，未必真那么上心！

　　七十一心底升起一股狠劲。

　　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去找林卓！找到她，就能找到霍去病！

　　他要抱住这条大腿，他和他爹才有可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搏出一条生路！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迅速从树上滑下来，落地几乎没有声音。

　　他最后望了一眼还在“忙碌”的丙字三号库，眼中火光闪闪，像两个小灯笼，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教会医院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沧州城混乱而危险的街道阴影之中。

　　街上的人不多，有在军火库周边的百姓，被日军骚扰跑出来的，脸上带着惊惶。

　　还有好些衣着利落腰间别着家伙的人，也不知是什么人，个个都行色匆匆。

　　偶尔有穿着土黄色伪军制服的巡逻队走过，也是脚步拖沓，眼神飘忽，手里的拿的枪更像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