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1935》黎照堂

143、第 143 章

　　她这本是寻常的抱怨，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头上长草”这四个字，像电一样，猛地刺了于嫂一下。

　　她正在倒消毒液的手顿住了，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是了…“头上长草”，还有那十几个惊悚的大屁股，简直是痔疮开会…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幸好有口罩遮掩。

　　她猛地想起来了！大丫那孩子被狼狗咬伤，胡掌柜安排林卓去‘护理’她虽不理解，但是照做了。

　　然后，就看见林卓那姑娘，用神奇手法将大丫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那个惊心动魄的早晨！也颠覆了她对‘神神鬼鬼’的认识。

　　当时林卓得知是宪兵队放狼狗咬孩子后，气极骂人，后又诅咒“让他们头上长草！屁股开花！”

　　当时情况混乱，她也是心惶惶的，注意力都在重伤的大丫和用神秘方法救人的林卓上了。

　　这句诅咒虽然听见了，却并未深想，只当是姑娘家气急了的狠话。

　　可现在…现在…

　　于嫂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几乎要打个冷颤。

　　隔离区里那些日军的惨状，头顶上流脓还长绿霉的恶疮，臀部严重肿胀溃烂如同开花般的痔瘘，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与林卓那句咬牙切齿的诅咒，是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如果是别人说的，于嫂或许只会觉得是个可笑的巧合。

　　可说这话的是林卓！她能凭空抓下那奇怪的光斑，能让濒死孩子起死回生的林卓！

　　这丫头身上早已笼罩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光环。她说出的话，尤其是那样在极端情绪下、蕴含着强烈意志的诅咒…难道真的…

　　于嫂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强迫自己镇定，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急促：“动作再快点！角落缝隙都别放过！彻底消毒！”

　　她草草吩咐完年轻的护士和张妈，脚步打着飘地出了隔离诊室，在门外站定，口罩下，也看不出脸色，只是脖颈挺得笔直，她略站了一会儿，直奔陈医生的办公室。

　　她需要立刻确认这件事，需要和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分担这份‘消息’。

　　办公室里，陈医生正利用难得的间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桌上搁着的饭盒早已没了热气，显然一口未动。

　　“陈医生！”于嫂推门进来，也顾不上礼节，反手关上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微颤。

　　陈医生立刻睁开眼，坐直了身体：“怎么了？隔离区出事了？”他以为是病情有变。

　　“不是…”于嫂深吸一口气，走到他桌前，双手微微发颤地撑在桌沿，“老陈，你…你还记得林护士救大丫那天早上，她…她骂日本兵的话吗？”

　　陈医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个问题，他仔细回忆着：“那天…情况太乱，她说了很多…好像还骂人了…”

　　“她诅咒他们！”于嫂急切地提醒，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清晰，“她说，那些日本兵，该头上长草！屁股开花！”

　　“头上长草…屁股开花…”陈医生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起初眼神里还有些困惑，但随即，隔离区里那些触目惊心的症状清晰地涌入脑海！

　　他的脸色唰地就变了，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有片刻的茫然，目光转向于嫂，二人目光相对……

　　作为医生，他更清楚那些症状的罕见，其诡异程度已超寻常疾病！这两者之间…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窗外隐约传来说话声，衬得这沉默愈发令人窒息。

　　他们都想起了胡掌柜严肃地叮嘱：关于林卓，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只当看不见，勿深究，勿外传。

　　可当超乎理解的事情如此赤裸裸地，以一种近乎恐怖的方式‘应验’在眼前时，那种心灵上的冲击和骇然，绝非一句勿深究，就能轻易平复的。

　　两人对视着，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涛骇浪和想要极力压抑的震动。

　　足足过了十几秒，陈医生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干涩：“…老于，这件事…”

　　“我明白。”于嫂抢先开口，她的声音已经稳定了许多，地下工作者那强大的心脏开始压下本能的恐惧，“掌柜的叮嘱，我记着。只当…是巧合，是…报应。”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可是，这件事太大了。我可以不看，不想，但必须让掌柜的知道！必须上报给他！这…这已经超出了我们能理解的范畴，或许…”

　　这不仅仅是汇报一个离奇现象，更是出于对组织安全的高度负责。

　　一个拥有‘言出法随’般能力的自己人，其带来的变数和影响，必须让上级了解并掌握。

　　陈医生沉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上报吧。用最稳妥的渠道，原话转述，不要加任何我们的猜测。”

　　“我知道怎么做。”于嫂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惊疑不定都暂时封存了起来，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干练，“我这就去安排。”

　　她转身快步离开办公室，脚步平稳，一如往常。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个角落，对那个总是带着点奇特气息，有些跳脱的年轻姑娘 ，心中已然升起一种凛然之感。

　　于嫂走后，陈医生静静地坐着，没有动。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还有他自己有些孤单的心跳声。

　　他拿起桌上凉透的茶杯，凑到嘴边，却又忘记了要喝，只是那么愣愣地端着，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

　　那上面，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玻璃上的雨痕，在墙面投下一小块晃动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浮沉的微尘。

　　一切都看似平常，但陈医生知道，某种超越他毕生所学认知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已经真切地侵入了他的世界。

　　他靠在椅背上，长久无言，只觉得窗外那稀薄的阳光，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