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天：风月劫》不见尘

32、幽虚界（九）

　　“我不知道幽虚界会出现魇物。” 陆吾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帐外的雨声里。他没提天帝，也没辩银枪，只是缓缓起身，玄铁战甲上的雨珠顺着甲缝滴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犰朗攥着扇的指节在这样一句话后忽然松了。

　　他张了张嘴，想追问“那银枪为何会在此刻出现”，想质问“你明明知晓深瘴的凶险为何不提前警示”，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似乎怎么问都似乎在胡闹。方才在巷口看到兔妖啃食石怪的恐惧、对银枪“擅自” 杀人的愤怒、对自己无力改变一切的委屈，此刻都像是被这句话搅成了一团乱麻，让他连自己究竟想从陆吾口中听到什么都弄不清了。他只是僵在原地，眼底的怒火一点点褪去，只剩下茫然的红丝，像被雨水打湿的火星，再也燃不起半点势头。

　　让犰朗突然语塞的，或许并非是陆吾的回答的平淡，而是他在潜意识里，本就没真正怀疑过陆吾是这场阴谋的推手。他冲进来动手、语言中明里暗里的指责，与其说是针对陆吾，不如说是在发泄——发泄自己眼睁睁看着兔妖从护着石怪的生灵，变成啃食同类的魇物却无力阻拦的挫败；发泄自己引以为傲的净化术对兔妖一点作用都没有的无力。

　　幽虚界的风再次裹挟着雨水飘进了营帐，陆吾抬手施术，阻隔了这场风雨。

　　未吹尽的风拂起了陆吾的发，也让犰朗感受到了奔涌的血流冷却下来后的眩晕。

　　此刻他小臂伤口处的血已渗进衣料，黑红色的痕迹格外刺眼。

　　“过来处理伤口。”陆吾沉静的声音里仍然无法让人听出半分情绪。

　　乍然清明，带给犰朗的却是窘迫和尴尬。

　　犰朗心思转了一圈，终究还是磨蹭过去。对少年来说，陆吾救过自己的命，虽然也罚过自己军法，但是也是照规矩办事，一如冰夷所说的，陆吾仙君是干大事的，是心里装着六界众生的人物，他着无来由的愤怒发泄在陆吾身上到底是让他心虚。

　　望着自己第二次受伤的手臂上陆吾引出的丝丝黑气，犰朗脑子有点短路，愤怒充斥了脑子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这大概也是冰夷为什么说犰朗这人六根清净的原因，他心大，对外事又向来不咋有记性，也不咋长记性。

　　等陆吾把自己的手臂包扎好之后犰朗才从自己脑海中拣出一件事。

　　“兔妖还有救吗？”

　　“瘴气三天之内就会彻底吞噬掉她的三魂六魄。”陆吾把药膏放回案头，陶瓷与木板磕碰的声音也在犰朗心底发出了一声“咔哒”。

　　犰朗摩挲着指尖，许久无言。

　　“那你能不能三天之后再决定兔妖的生死？”
　　犰朗抬眸对上陆吾的眼睛，这眼神一如当初在神墟中的倔强。

　　犰朗对面的眸子始终沉着墨色，在犰朗想着要不要偷偷把兔妖藏起来时，陆吾才终于开口。
　　“你能保证这三天兔妖不会伤人吗？”

　　犰朗的眼睛始终有着亮光，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神采却还是令人心头一怔，“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