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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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灯月在发呆。
陆灯月——在发呆。她确实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灰白色键盘——是管理处配的键盘，她有空就会清理，没有落灰。她感受到某种恶心，像是脑袋里蛋白质和细胞外液搅拌混合的眩晕感。冰凉终于从额头钻到了十二指肠，带来肠炎般的绞痛——她一动也不敢动了。她并没有觉得饿，口腔却正在分泌唾液，叫她不得不每隔几秒就忍着恶心咽下去一次。她不太能确定自己身处何方，她像踩在云上——或者是冰？或者她脚下其实什么也没有？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同时心脏在肠道里跳动——这让她又一次深呼吸。汗水蒸发带来的冷让她忍不住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她这么想，可她并没有动。
“你的手在抖。”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粗糙的手握着了她。这话有点熟悉，她好像不止一次被人这样说起过。而这声音——陆灯月太久没这么清楚地听到了，却依然确信自己认得它。它扶着耳廓绕进去，发出让人心安低语:
“吃药了吗？”
陆灯月摇摇头——她可能确实摇头了。
声音的主人大概是接收到这点讯息。很快，陆灯月感受到一颗硬物塞了进来，它的外壳是软的，那人卡住她的牙，避免她把它咬碎。接着，杯子怼到陆灯月嘴上，水温刚刚好。她下意识吞咽，连同那颗硬物一起吞下去。陆灯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呛得咳嗽。几秒钟，或者几分钟，她终于缓过来，抬头，看见严琪主任皱眉担忧的脸。
“药用完了？”她问，语气有点责备，“你应该更早点联系我。”
“没……”陆灯月下意识否认，“我……我不想吃，我觉得没事了，就——啊！”
她彻底从梦中惊醒了，办公桌、陶瓷杯、红头发女孩的好奇眼神、陈绮傻眼的表情——她什么都看见了。她被扯得离开座位，忍不住抬手去护自己的耳朵，却又不敢用力挣扎——严主任正揪着她那只耳朵，把陆灯月扯得哆嗦。一米七五的大个子愣是同一米六五的严琪齐平了。她缩着脑袋，发出短促的哽咽。
“不吃药！”严琪的声音变尖了，顺着那只可怜的耳朵横冲直撞，“不吃药……我让你不吃药！！！说了多少遍！有症状的时候要及时吃，不要硬熬不要硬熬！！！以你现在的状况——它又不会有什么严重副作用，哪怕多吃一点也没事——本来就快能停了！不好好吃药现在反弹了——你在闹哪出啊？！啊？！！！”
“严主任——严主任……”陆灯月连连求饶。
她耳朵红彤彤、泪眼汪汪地听着严琪训。陈绮出去送资料——说不定是尴尬的借口——迅速逃离现场。她出去前看了陆灯月一眼——那表情——好事、诧异或者…………陆灯月别开眼睛。
“药我带来了，你还是按原来说的吃。”严主任终于松手，她顺手摸索一只棕色跨包——已经有点旧了——掏出药盒放到桌上，“有症状就吃：呕吐、出汗、浑身发冷、意识模糊……”严主任一个个细数——同样的话她其实和陆灯月说了无数回了，“你自己这几年坚持下来也有数——复述一遍。”她命令道。
“……呕吐，出汗，浑身发冷，意识模糊……”
“嗯，对。”严主任语气缓和了许多，“两年前住院时，A区第二医院开的那些药——都停了吧？”
“停了……”
“行，那不影响。你还是先吃着——不要自己抗！不知道这个是要命啊，致死率那么高——你要是有心理上的负担，也可以跟我说，我能联系医生。”她顺了顺陆灯月的背，引导她重新坐下。她语气变得温柔，就像传统印象里医师对病人那般。边上红头发那孩子盯了陆灯月好久了——她穿着洋裙，肩膀和腰间绑了好几道棕色带子，有点影响活动。她长发披散，长角两相并对，形成一个倒心型——一个恶魔。她右脑上“闪闪发光”——发际线太高，有点秃。她个头不高，年纪大概也不大，捧着那只棕色包。她看见陆灯月望她，便呆呆地朝她笑。
陆灯月也跟她挥挥手。
严琪没有阻碍这点小小交流。她确认了一下手表，念叨着她要去找于倩言拿一下钥匙，先去宿舍收拾东西。
“您……你要住几天吗？”陆灯月小心翼翼问。
“嗯，可能要待好几天——跟镜一起。”她又看了一眼表，轻声叫边上那个女孩——“镜”，自己背上包，叫女孩可以到处转转，熟悉熟悉A西南管理处。
“Nancy在吗？”女孩问。
“应该不在。晚上就能见到了，到时候再去找她玩会吧。”严琪顺手般理了理她的红毛。
镜甩着她的细尾巴，似乎很高兴。
“你一定得吃药，听到没——”她又瞥陆灯月。后者“被迫”向严琪保证。严琪似乎还是不放心，“没人管你吗？”她问，“有对象？朋友？”
“嗯……我……有女友……”
说起这个，陆灯月又有点小“骄傲”起来——那一瞬间心中突然涌起的喜悦——大概是能用这个词形容的吧。她还想继续说两句，严琪却是没给她多嘴的机会：
“她知道你吃药的事吗——好吧，我不好干涉这个。”严琪叹了口气，“但有人照顾你总会好点吧，我毕竟不能一直看着你——如果可以的话，跟身边人聊一下。”她拍了拍陆灯月的肩膀，又是一声叹气，“要保重身体啊。”
林夕会愿意管她吗？陆灯月突然自虐般地想，她发病时可怜的模样——林夕会心疼吗？会在乎吗？
回过神时，严琪早已带镜离开，大概是去于倩言办公室。陈绮回到了岗位上，不知在忙些什么。陆灯月又独自面对着桌子了，她看着全新的两盒药物，愣了好几秒，突然掏出手机看了眼林夕的LK头像，在下方空白的打字框停顿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关上手机，把药盒塞进抽屉，和旧药一起——旧包装总被她拆得乱七八糟。她叹了口气——或者松了口气。她也不确定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