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曼[年下]》郑无耳

68、原因

　　“活得太久就会变成老妖怪了，”乌曼因没想过那么远的事，觉得折敛的担心很多余，“到时候人们就会说，你这么大年纪，该给年轻人让路了。”

　　“你是姐姐，不会老的。”折敛说，在他小时候乌曼因就长这样，现在一点变化都没有。

　　“弟弟真会说话，”乌曼因心花怒放，“怎么？舍不得我的美貌啊。”

　　折敛扭头瞪她。
　　他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女流氓！

　　乌曼因大笑，逗小鬼真的特别有意思，因为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晚上而忽然变得怂兮兮的小鬼更是可爱。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早上忘记涂护肤品了，你帮我在包里找找，一瓶红色的罐子，唔，再帮我涂上，不能让你白夸，我得好好保养。”

　　谁夸你了？

　　折敛腹诽着地拿起乌曼因放在一旁的美丽小包，很自然地帮她找出护肤品，好奇地泵出一小坨。
　　以前乌曼因把他当小闺蜜的时候总是追着他往他脸上涂大宝，感觉应该差不多吧。

　　然而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乌曼因脸颊的时候，折敛犹豫了一下，灼热的温度仿佛已经隔空传递过来。
　　折敛到底是一个不太习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太多亲密动作的人，他可以阴暗地发疯，但是一被阳光照射，就要融化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根本找不回曾经打闹一般的从容了。

　　呆滞了好几秒，折敛闭上眼，当糊墙一样飞速抹了两下。

　　乌曼因：“……”

　　“真好啊，”她幽幽地说，“你明明可以直接报复我，却还用浪费我面霜这么委婉的方式。”

　　折敛心虚到顾不上自己的羞涩，伸手帮她揉开，越帮越忙，更像糊墙了。

　　乌曼因忍无可忍，一把将脸上的面霜刮下来，反手抹在折敛脸上。

　　折敛：“……”

　　折敛意外脾气很好地接受了来自女朋友的馈赠。
　　他先仔细地帮乌曼因一点点揉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刮过她的肌肤，细致而又暧昧，抽走的时候，指尖在她脸颊边若即若离。

　　折敛默默缩回去像仓鼠一样抹自己脸。
　　那点份量涂两个人的脸倒是刚刚好。

　　乌曼因本来还想再调侃两句，但错眼瞥见他顶着一坨滑稽面霜，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嘴唇似乎丰润了些，角落里藏着不起眼的细小伤口。
　　气质寡淡的美人忽然变得很欲。

　　罪魁祸首连忙挪开眼。
　　混不吝的女明星忽然也有些羞涩起来，不说话了，假装很认真地开车。

　　乌曼因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折敛的嘴唇软、身段好，衣服下的腰胯骨那一段青筋盘亘。不看脸光看身子的话，更像是灵缇那类犟种生物，没想到实际性格又软又好欺负。
　　……咦，怎么一段时间没盯着又换回了他那该死的土气男大卫衣装束，帽子一拉完全遮住漂亮的眼睛，暴殄天物。

　　她就这么脑袋里冒着黄色气泡一路开到厂区里，看折敛的眼神像是恶狼盯着一块肉，饿得发绿。
　　折敛被她肤浅的目光盯得有些受不了了：“你……你别看我，看路。”

　　“厂区里路这么宽，乱开都没问题，但你可能有点危险。”
　　“为什么？”
　　“你看氛围多好啊，宽敞的车座、密闭空间、孤男寡女，我车门一锁你逃都逃不走，就可以在车里嘿嘿嘿……”
　　折敛把书包抱得更紧了些：“……流氓！”

　　乌曼因不痛不痒。

　　折敛单手捂住下半张脸，手和脸都从苍白中透着红。
　　受不了了。

　　坏女人又在耍他。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陷进真皮沙发垫里，不自觉地颤抖着，可他、可他……瞳孔如同发现猎物一般缩紧，虎牙咬住掌中皮肉。
　　他会当真。想把随性散漫的坏女人压在她最熟悉的后座上，扣住她修长的脖子，将她的玩笑话一句一句实现。
　　恶劣的本能和血液在沸腾。

　　折敛本来就不是好孩子。

　　他从乌曼因灵动璀璨如钻石的眼睛里见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骨相优越，高傲冷淡，眉眼藏着一抹往常没有的、属于欲望的艳丽红意。

　　这是他吗？
　　已经完全找不到过去的影子，像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做着莫名其妙的事，和他见过的乌曼因的每一任男朋友一样，怎么看都是一个沉迷于爱情的普通男人。

　　而乌曼因完全没有变化，一张嘴不停叭叭叭，时间在她身上仿佛定格在了最美好的一瞬。

　　欲望被她纵容、慢慢发酵膨胀，是不是就能实现年少时候的愿望——把这只快乐的百灵鸟困住，困在他能看到的地方永远陪着他。慢慢捆住她的手脚，折断她的羽翼，跟他一样学着在堕落里快乐。

　　今天周日，犯懒的乌曼因也不想上班，慢吞吞地把车停在厂房边上的阴影里。
　　下了车，抓着折敛的手绕着厂房的墙，不紧不慢地走。
　　折敛很黏她，亦步亦趋地踩在她的影子里。

　　折敛的手骨骼很宽大，没多少肉，骨节处长着茧子和细微的伤口，摸上去凹凸嶙峋。
　　乌曼因怕这伤口是她激动的时候胡乱抓出来的，连忙捧起折敛的手仔细端详了起来。

　　“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手上居然有这么多疤。”乌曼因“嘶”了一声，心疼地摸了摸。
　　“工人焊接的时候站旁边被溅到的，”折敛没太在意，“很小的伤，医务室涂点药就好了。”

　　虽然是小伤，但换他们娱乐圈里，粉丝们会嗷嗷叫着“心疼哥哥”，第二天老板和经纪人身份证号码就该在网上流传开了。

　　折敛多年来糙惯了，只是当乌曼因纤长白净的手自然地覆上来时，折敛忽然觉得自己的手粗糙得扎眼，和她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觉得有些不合适了，想把手抽回去。

　　乌曼因抓着他：“别急，我看看，你生命线很长，事业线很粗，平常工作没碰到过什么烦心事吧，就伤把爱情线挡了一片，哟，感情是不是有点坎坷？”
　　“……只有你一个女朋友。”
　　“所以说很坎坷嘛，”乌曼因得意地展示自己的手心，“你看我的爱情线就像树杈子，要多少有多少。”

　　完全不迷信的折敛不爽了，他也低头看了下：“你事业线前半段也很分散嘛。”

　　乌曼因：“……”

　　“后面很粗的好嘛，我的事业还在后头呢，”她哼哼，勾勾手把折敛头压下来，“这么好看的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厂房停车场的道边种了很多枫树，树叶子婆娑投下交错的阴影，让乌曼因想起了折敛在黄钟高中里举着伞来找她的那一幕，纯净美好得像是校园恋爱，她从来没体会过的。
　　天气有些热，蝉鸣声中，乌曼因抱着折敛亲。

　　折敛将乌曼因的头发撩到耳后。
　　从电视剧里学的黏黏糊糊亲吻逐渐变成了一种侵入。

　　方才阴暗的念头化作现实，折敛不自觉把乌曼因搂得更紧了些。
　　气温和亲密让肌肤上浮现薄薄的水汽，乌曼因也随他，她特别喜欢折敛展现出来的对她的迷恋。

　　正当他们亲得难舍难分的时候。

　　“咳咳。”一阵咳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邵亦努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他明明在旁边站了有一会儿了，两个人却全把他当空气。
　　可恶。

　　乌曼因从折敛肩窝里探出头来，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友好地向邵亦打了个招呼：“嗨，怎么来这边逛啊？”

　　折敛的眼神就没那么友好了，像是想半夜摸过来把他鲨了。

　　邵亦：“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逛逛呗。”
　　这里风景不错，跨过林荫道还有个小湖，本来就是剧组知名休闲放松点，剧组经常有小情侣来这里啵嘴，邵亦还以为周末没人来想独占风景呢，谁知道一转弯又看到有人啵嘴。

　　一边感叹世风日下，一边仔细一看，好眼熟的背影。

　　好像是他那阴暗自闭大舅哥。
　　……和美貌唱功首屈一指但是眼睛不好使的偶像。

　　邵亦以前没见过两人亲密相处，听李忘之口述，脑补出来的样子大概是大舅哥当蘑菇，偶像当善心爆棚的养菇人，不照顾蘑菇蘑菇会把自己饿死的那种，总之是社区心理疗愈师温暖神经病那种暖心结对帮扶关系。
　　充满了社会主义人文关怀。

　　不是，原来两个人真的会亲嘴！

　　邵亦觉得世界观在崩塌，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真怕哪天折敛兜不住事了，要被乌曼因打死。

　　乌曼因没察觉邵亦的眼神带点奇特的悲悯，正好让邵亦带他们去找范略。
　　女明星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为了她美好的事业运，立刻把男朋友抛到了脑后。

　　折敛不太甘心地走在她后面，手心里似乎还停留着柔软发丝的触感。

　　范略比之前见他时要不修边幅许多，头发和胡子都乱糟糟的，比起乌曼因刚认识他的时候，整个人以飞快的速度消瘦下去，颧骨突出，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乌曼因见着他才惊觉自己最近过得太舒坦了，作为甩手掌柜，难免生出点不好意思。

　　为了以示自己还是能干活的，她搓搓手：“老范，听说特效已经做了一部分了，能不能让我看看？找找灵感？”

　　“可以啊，正好让你看看效果，我找了好几个特效工作室，你来选下哪个效果比较好，我和老付盯了一个月已经盯脱敏了，啥好坏都看不出来。”范略说着打开电脑。

　　视频文件放在机械硬盘里，范略点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办公室电脑直接死机了。
　　范略干笑：“好像出了点问题，是不是文件太大了？”

　　乌曼因也不懂，索性把折敛叫过来修电脑。

　　两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看科学顾问修电脑，一边聊到凌志传媒撤资的事。

　　“你说这事啊，”范略说，“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
　　“复杂也快点说，没准和我有关呢？”

　　“和你没关系，”范略很肯定地回答，“凌志不是单纯的投资，虽然签的是投资合同，但是实际上我们口头约定了技术合作。”
　　乌曼因：“凌志不是凌云下面新成立的影视公司，有值得可以合作的？”

　　范略解释：“就是他们付学费，我来教他们怎么拍电影。影视行业和你们音乐不太一样，我认为是更接近管理性质的工作，拍一个场景动辄就是组织几十人，幕后更是上百人，没经验入行的话现场完全是灾难。他们是影视行业菜鸟，所以才更要找人带着学。”

　　乌曼因托腮：“……道理我都懂，不过他们怎么会想到来找你，你特别有名？”

　　范略左右看看，确认办公室里就乌曼因、副导演付导、邵亦和科学顾问在，才鬼鬼祟祟地俯身说：“我没有啥名气，主要是影视圈弯弯绕绕其实很多的，就是个很排外的圈子，现在还保留着不少老作坊的师徒制，这个人和那个人关系不好，那个人又和另外一个人是一个派系，谁谁谁是大老板不能得罪，说是团队其实更像帮派。北京有北京的，香港有香港的，唯一的共同点是谁不给他们拜码头谁就别想出头，影视技术和团队是垄断的资源，有钱没门路的公司就这么被他们挡在外面。”

　　乌曼因懂了：“你属于破坏规则的，给钱就能教？”

　　范略耸耸肩，算是默认：“其实不给钱我也教，我就和凌云上一任老板吃了顿饭，他自己抓着我手说我们太不容易一定要投钱的，不收就是不给他面子，老付你也在场，我记忆没出错吧？”

　　副导演老付显然也很怀念大方的老林，遗憾地点点头：“听说凌云总公司换届了，新CEO新官上任三把火，把项目砍了也正常。”

　　乌曼因：“……”

　　乌曼因大受震撼。
　　她在老林手下打了八年工，用一个字形容老林就是“抠”，用两个字形容是“富抠”，用三个字是“葛朗台”。

　　她还以为转型影视是林云这公子哥的突发奇想呢，没想到居然还是老林牵头，还给范略送钱，这是她认识的老林吗？范略这家伙到底给老林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么有钱为什么不给她涨工资？

　　邵亦张大了嘴巴：“我真以为他们是因为你们的人格魅力才投资的。”

　　范略和副导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在天真可爱的年轻人前说太多，他们求爷爷告奶奶讨投资的时候多了去了。
　　当然乌曼因、齐羽生和邵亦这些正直善良的人也不少，要不是他们，范略觉得自己肯定撑不下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范略说，“这事儿也是中影搭桥牵线，凌志传媒派一队人和我学拍电影，学的过程中也承担一部分的拍摄任务。”

　　乌曼因：“啧，我还以为中戏之类的地方导演系会教这些来着。”
　　中戏和央音离得特别近，乌曼因从小就能看见裹着黑色大棉袄的帅哥美女走来走去。
　　导演系的也一眼能认出来，一般长得不好看的就是导演系的。

　　“学校里学的东西和现实拍摄，就好比你刚学了围棋初级教程，然后下一场去打柯洁，”范略想了想，补充，“不过其实我个人觉得没那么夸张，大公司的水平也没那么高，起码比起国外还有很大差距。那些老牌影视公司的导演组我跟过不少，我认为他们的拍摄模式也有很大问题，太人情化了，这个‘哥’那个‘姐’的，没有关系寸步难行，换个组就是换个世界，没有统一的标准，很难想象SOP流程这么完善的时代，还有个行业靠上世纪一样的草台班子模式运作。”

　　乌曼因没怎么接触过影视行业，头一次干活就是在范略的剧组，她还不能理解范略亲手搭建的这套拍摄流程和其他剧组有什么区别。
　　付导倒是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那跟你学应该是好事啊？怎么他们会忽然撤资撕毁协议？”

　　范略叹口气：“你忘了你给我发的大导演照片了？那是老牌影视公司天城的老人。凌志拜到天城码头了，跟我学只能学技术，跟他们能够得到一堆人脉，对评奖、上映、发行都有很大好处。”

　　“你和天城关系很差吗，搭上那边就要和你断绝交往？”

　　“你这说的我人缘很差的样子，”范略没好气地说，“哪有这事，就是老付说的那样，新官上任三把火，林公子捋项目的时候觉得我这是赔钱项目，学也比不上在天城那边学，亲自过来找我结束合同，把人全部带走了。”

　　“具体是几号？”

　　范略想了想：“应该是八月三号。”

　　乌曼因沉思了一会儿，那时候她还在黄钟乐不思蜀呢：“林云刚刚就任CEO的第二天，马不停蹄就把投资给撤了……这得多讨厌你啊。”

　　范略消息很灵通，虽然是个中登，但对八卦了如指掌：“你是他前女友，有没有可能是讨厌你？”

　　乌曼因斩钉截铁：“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