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与玫瑰：从校园到世界的创业恋歌》智慧的真菌

2、夜店偶遇的落魄身影

　　夜幕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绒布，沉沉压在滨海市的上空。霓虹灯管将“魅影”夜店的招牌染成流动的紫色，低音炮的鼓点震得街边梧桐树的叶子都在发颤。苏晚站在夜店门口，捏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凉。屏幕上是启明资本张总发来的信息：“苏总，王总这边对医疗AI很感兴趣，今晚务必陪好，融资的事有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这是她唯一一套能称之为“正式”的衣服，此刻却与周围浓妆艳抹的男男女女格格不入。林薇在电话里劝她：“晚晚姐，张总说的王总可是红杉资本的VP，这种局躲不过去的，就当是体验生活了。”
　　体验生活？苏晚苦笑。她的生活里只有0和1，只有代码和模型，哪里容得下这种光怪陆离的场所。但为了“智愈1号”的下一轮融资，她必须硬着头皮进去。
　　推开沉重的金属门，一股混合着香水、酒精和汗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舞池里人影攒动，激光灯在黑暗中切割出迷离的线条。苏晚下意识地皱眉，拿出手机想给张总打电话，却被突然爆发出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一个穿着银色亮片背心的男模随着音乐摆动身体。他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眼神却空洞得像一口深井，扫过台下疯狂尖叫的女客人时，没有丝毫温度。
　　苏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那个侧脸，那个挺直的鼻梁，还有唇角那颗若隐若现的痣……
　　不可能。
　　她使劲眨了眨眼，试图将记忆里的少年与眼前这个搔首弄姿的男模分开。高三那年的江辰，是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篮球少年，会在晚自习后偷偷塞给她一包草莓味的薯片，会在她解不出数学题时敲敲她的脑袋说“笨死了，看好了”，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像夏日正午的阳光。
　　而眼前的男人，妆容浓重，动作暧昧，每一个眼神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诱饵，勾着台下女人的尖叫和钞票。
　　“苏小姐，这边！”张总的声音从卡座方向传来，打断了苏晚的失神。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努力将刚才的画面从脑海里抹去。
　　卡座里坐着三个人，张总坐在中间，旁边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红杉资本的王总，还有一个穿着紧身短裙的女人，正亲昵地挽着王总的胳膊。
　　“王总，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智愈科技CEO，苏晚。”张总热情地介绍，“苏小姐，这是红杉资本的王总，以后还得多关照。”
　　苏晚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伸出手：“王总您好，我是苏晚，久仰大名。”
　　王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握了握她的手，掌心湿热：“苏小姐年轻有为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搞科技，不容易。”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佻，让苏晚很不舒服。
　　“王总过奖了，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苏晚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在心里告诉自己，忍一忍，为了融资。
　　接下来的时间，苏晚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张总和那个女人不停地给王总灌酒，说着各种荤段子，引得王总哈哈大笑。苏晚被夹在中间，只能勉强陪着笑，偶尔插几句话介绍智愈科技的技术优势，但王总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他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在苏晚的身上打转。
　　“苏小姐，别这么拘谨嘛，”王总端着酒杯凑过来，酒气喷在苏晚脸上，“来，陪王哥喝一杯，喝完这杯，咱们谈谈融资的事。”
　　苏晚看着杯里琥珀色的液体，胃里一阵翻腾。她从不喝酒，更别说这种高度数的洋酒。“王总，我不太会喝酒，要不我以茶代酒？”她指了指面前的可乐。
　　“哎，那怎么行？”张总立刻打圆场，“苏小姐，王总可是真心想帮你们，喝一杯嘛，意思意思。”
　　那个女人也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啊苏小姐，王总很少这么赏脸的，你看我们王总多看好你们项目。”
　　苏晚咬了咬唇，知道今晚这杯酒躲不过去。她接过酒杯，指尖冰凉，刚要送到唇边，舞台上突然爆发出更热烈的尖叫。
　　“快看！是江辰！”
　　“天哪，他今天穿银色耶，帅死了！”
　　苏晚的动作猛地僵住，酒杯里的液体晃了晃，溅出几滴在虎口上，冰凉刺骨。
　　江辰。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拧开了她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舞台。
　　那个穿着银色背心的男模正在表演一段热舞，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和诱惑性。当他转过身，正面面对卡座方向时，苏晚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
　　是他。
　　即使妆容浓重，即使眼神空洞，即使嘴角挂着职业化的、略带嘲讽的微笑，她也绝不会认错。这张脸，曾出现在她整个高三的青春里，出现在她无数个深夜的梦里，也出现在她决心把所有精力投入代码和创业后，刻意不去触碰的禁区里。
　　他瘦了，脸颊的轮廓更加锋利，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眼神里没有了当年的清澈明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世事的疲惫和漠然。他的目光扫过卡座，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视线与苏晚相撞的那一刻，他跳舞的动作骤然一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的音乐、尖叫、笑闹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苏晚能看到的，只有舞台上那个男人瞬间凝固的表情。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一丝慌乱，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狼狈。
　　下一秒，他迅速移开视线，重新挂上那副职业化的笑容，继续他的表演，但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放下手中的酒杯，酒液洒了一些在白色衬衫上，留下深色的污渍，像一个讽刺的印记。
　　“苏小姐，怎么不喝了？”王总的声音带着不满，将她拉回现实。
　　“抱歉王总，我突然有点不舒服，”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穿过拥挤的舞池，身后传来张总的抱怨和王总的嗤笑，但她已经顾不上了。推开洗手间的门，冰冷的瓷砖地面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她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嘴唇。
　　刚才舞台上的那个身影，和记忆里那个在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重叠又分开，刺痛着她的眼睛。
　　江辰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和她一样，考上大学，然后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吗？当年高考后，他为什么没有联系她？他不是说过，会等她吗？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搅得她头痛欲裂。她想起高三那年，他们的恋情被双方父母发现，那场惊天动地的争吵。她妈妈指着江辰的鼻子说：“苏晚以后是要考名牌大学的，你一个成绩不好的体育生，别耽误她！”他爸爸则拽着江辰的胳膊，语气严厉：“小小年纪不学好，谈恋爱影响高考，以后不许再跟苏晚来往！”
　　那天晚上，江辰在她家楼下等了很久，直到她偷偷溜出去。月光下，他眼睛红红的，却强装镇定地说：“苏晚，你别听他们的，等我考上大学，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回来找你。”
　　她哭着点头，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支钢笔塞给他：“江辰，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们大学见。”
　　后来，她考上了科大，而他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录取名单上。她给他打电话，关机；发信息，石沉大海。她托同学打听，只听说他高考失利，家里出了点事，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她以为，他只是去了某个她不知道的大学，或者复读了，他们只是走散了。她把那段感情连同那支钢笔的记忆，一起封存在了心底，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和后来的创业中。
　　可现在，他却以这样一种方式，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像一个突兀的错误代码，打乱了她所有的程序。
　　苏晚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镜子里的女人，眼神里除了震惊和刺痛，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心疼。不管他经历了什么，看到曾经那样骄傲的少年沦落到在夜店做男模，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叩叩叩——”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张总，也不是王总，而是江辰。
　　他已经换下了舞台上的亮片背心，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的浓妆也卸了大半，露出了原本的轮廓。只是眼底的疲惫和那丝挥之不去的漠然，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苏晚。”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晚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地站在狭窄的走廊里，周围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偶尔路过的醉汉的喧哗。江辰的目光落在她衬衫上的酒渍上，眼神暗了暗，又迅速移开，看向别处。
　　“你……怎么会在这里？”最终，还是江辰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遇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普通同学。
　　“我来谈点事。”苏晚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你呢？你在这里……工作？”
　　问到“工作”两个字时，她的声音有些发涩。
　　江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然呢？你看到了，我在这里当男模。”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嘲讽，“很意外吗？当年那个说要带你看星星的江辰，现在只能在这种地方卖笑。”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差点掉下泪来。她想安慰他，想问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你……还好吗？”
　　“好？”江辰低笑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苦涩，“你看我这样，像是好的样子吗？”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你，苏晚，科大校花，现在成了CEO，刚才听他们叫你苏总，挺厉害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
　　“只是运气好。”苏晚避开他的目光，看着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
　　这个问题，她藏在心里多年，此刻终于问了出来。
　　江辰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他转过身，背对着苏晚，声音里没有了任何温度：“没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考了。”
　　“不想考了？”苏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你说过……”
　　“约定？”江辰猛地转过身，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光芒，“苏晚，你跟我谈约定？当年是谁的父母指着我的鼻子说我配不上你？是谁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苏晚的心里。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她高考后给他打过无数次电话，发过无数条信息，想说她也一直在等他，但看着江辰那双充满怨怼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解释有什么用呢？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操场上看星星的少年少女了。他变成了夜店男模，而她变成了创业公司的CEO，他们的世界，早已天差地别。
　　“对不起。”最终，苏晚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江辰看着她，眼神复杂地变幻着，从最初的怨怼，到后来的疲惫，最后只剩下一片漠然。他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什么：“算了，都过去了。你走吧，你的王总还在等你呢。”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讽刺，苏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知道他误会了，但她懒得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解释。
　　“江辰，”苏晚看着他，鼓起勇气说道，“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联系我。”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上面只有她的名字和电话，没有公司信息，“这是我的电话。”
　　江辰看了看那张名片，没有接。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沧桑和自嘲：“帮忙？苏总，我们现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科技新贵，我是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夜店男模，我们之间，没什么好帮忙的。”
　　说完，他不再看苏晚，转身朝员工通道走去，背影决绝，像是要把过去的一切都彻底斩断。
　　苏晚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张名片，看着他消失在通道尽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着她苍白而茫然的脸。
　　刚才在舞台上看到他时的震惊，听到他声音时的心痛，被他质问时的委屈，还有现在只剩下的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江辰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只知道，那个曾经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真的不见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张总打来的。苏晚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接起电话，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张总。”
　　“苏小姐，你跑哪去了？王总都等不耐烦了！”张总的声音带着不满，“赶紧回来，酒还没喝呢！”
　　“抱歉张总，”苏晚顿了顿，语气坚定地说，“我突然有点急事，需要先走一步。关于融资的事，我们改天再谈吧。”
　　说完，她不等张总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斥着酒精、暧昧和虚伪的卡座，不想再面对王总那油腻的眼神和张总那功利的笑容。此刻她只想逃离，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走出夜店，凉爽的夜风吹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城市的光污染太严重，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她想起江辰当年说的那句话：“苏晚，你看那片银河，以后我要开着赛车，带你去看更远的星星。”
　　那时的他，眼睛里有光，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而现在，星星没了，赛车没了，连那个眼里有光的少年，也没了。
　　苏晚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沿着空旷的街道慢慢走着。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又因为路过的电线杆而碎成一片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她只知道，今晚的偶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让她原本清晰的创业之路，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了。
　　口袋里的名片还在，上面印着她的名字和电话。她拿出名片，借着路灯的光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了钱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也许，江辰说的对，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但至少，她还留着他的联系方式，就像留着一个关于青春的、早已褪色的梦。
　　夜很深了，滨海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这个城市的繁华与落寞。苏晚抬起头，望向前方无尽的黑暗，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不管怎样，路还是要走下去。智愈科技的战车，不能因为一个意外的插曲而停下。只是，那个曾经说要带她看星星的少年，却成了她代码人生里，一个无法调试、无法删除的错误指令，时时提醒着她，有些过去，注定无法轻易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