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号便利店，不营业也不拯救人类》Artify

1、第 1 章

　　R区的天空，常年被一种工业废气、廉价全息广告和永远也下不完的酸雨混合成的、粘稠的灰黄色覆盖。阳光？那是上城区老爷们按分钟付费的奢侈品。空气？呼吸一口都得扣信用点，虽然R区贫民的信用点系统常年处于“待充值”状态，约等于白嫖——前提是你能忍受那股子铁锈混合着腐烂合成蛋白的独特“风味”。
　　林玖就是在这样一股子“风味”中，感觉鼻子一阵奇痒——像是有团沾满了机油和灰尘的毛球狠狠塞了进去。
　　下一秒，
　　“阿——嚏！！！”
　　她像具被电击的尸体般猛地从一堆散发着同款机油和过期泡面味道的毯子里弹起来，头发乱得像被赛博野狗啃过的数据线。罪魁祸首正蹲在她那台老掉牙、外壳都包了浆的收银机顶上，悠闲地舔着爪子——一只通体漆黑、唯独左眼闪烁着微弱不稳定红光的猫。几根黑色的猫毛，还嚣张地飘浮在她刚刚躺过的毯子上空。

　　“煤球！”林玖揉着又痒又红的鼻子，眼泪都快被那个大喷嚏逼出来了，恶狠狠地瞪着它，“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准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毛蹭我脸上！你这身黑毛比楼下垃圾处理厂的过滤网还吸灰！还有你这破眼睛，闪得跟接触不良的短路灯泡似的！哪天我找到块合适的旧屏幕或者报废传感头，赶紧给你换了，省得晃瞎我的钛合金狗眼！阿——嚏！” 又一个喷嚏接踵而至，震得收银机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煤球“喵”了一声，那声音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完全不像一只正常猫。它慢悠悠地跳下收银机，尾巴高高翘起，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你管得着吗？这店我罩的。” 或者说，“零件？等你找到再说吧。”

　　——这里是“404便利店”。
　　名字很赛博，位置很底层，生意很惨淡。门口挂的招牌那行闪烁的字早在一年前“停服升级”后就再没修好，一直卡在“404…厂”。
　　店门是那种老式的、需要手动推拉的合金卷闸门，上面贴着一张巨大的、手写的告示，字迹张牙舞爪，透着一股子“爱来不来”的混不吝：
　　【404号便利店】
　　营业时间：看我心情（通常不看）
　　支付方式：现金 / 以物易物（拒绝所有AI支付、信用点扫描、身份验证）
　　服务宗旨：别问，问就是没有。
　　额外声明：老板脾气差，尤其是关门时请勿打扰。

　　林玖揉着发痒发红的鼻子，趿拉着人字拖，踢开脚边几个空能量饮料罐，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她没开门，只是“哗啦”一声拉开卷闸门旁边一个仅供递东西的小窗口。一股更浓郁的、混杂着劣质香水、机油、汗臭和某种可疑化学制剂味道的热风灌了进来。

　　门外，是R区清晨的“盛景”。
　　狭窄的巷道污水横流，两侧蜂窝般密集的廉价公寓外墙挂满了晾晒的衣物和裸露的管线。几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者正和一个锈迹斑斑的清洁机器人争夺一个看起来像是报废义肢的金属疙瘩。半空中，悬浮广告牌闪烁着刺眼的光，推销着“瞬间提神，透支生命”的神经兴奋剂和“99.9%仿真，用完即焚”的伴侣仿生人。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政府宣传全息投影悬浮在远处高耸入云的“通天塔”大厦旁，播放着千篇一律的“秩序、稳定、繁荣”口号，声音在嘈杂的底层街道上显得格外失真和讽刺。

　　“啧，又是美好的一天。”
　　林玖毫无感情地评价道，顺手“啪”地关上了小窗，隔绝了外面的“美好”。
　　她踱回隔间，给自己煮一桶刚从货架上拿下来的过期三天的红烧牛肉味泡面。水壶是改造过的，插头直接怼在墙上一个裸露的、滋滋冒着微弱电火花的接口里。这很危险，但林玖不在乎。用她的话说：“R区的电费比命贵，能偷点是点。电死也比穷死体面点，至少快。”
　　等待水开的间隙，她百无聊赖地回到收银台。与周围堆积的杂物，杂乱的台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收银台侧面有一块约巴掌大小的区域，相对干净，只有些不可避免的磨损痕迹。那里嵌着一块不起眼的、边缘磨得发亮的合金面板。

　　释千伸出食指——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干净，与店里其他地方的脏污格格不入——在那块面板上分别轻轻重地叩击了三下。面板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里面嵌着的那块改装过的平板电脑。屏幕边缘有些烧黄，但显示区域光洁如新。屏幕上没有花哨的UI，只有一行行快速滚动的加密状态信息和几个常驻的监控窗口。

　　这是她的“快速接入点”和“眼睛”。主要用于盯梢网络动静、收发加密讯息和处理那些动动手指就能搞定的“软”活儿。
　　其实“404便利店”不止卖些日用品、食品，它还是R区地下网络的微节点。
　　林玖是这片有名的“漏洞裁缝”，在这个节点及辐射范围打“零工”，专修AI系统的“小毛病”，更多时候交换买卖的是一些明面上被禁止的各类物品
　　——比如帮某个上层的倒霉蛋伪造一份完美的翘班通行记录，给纠缠不休的AI催债程序植入一个无限循环的小bug，或者给非法义体刷个“安全无害”的假认证、调整下参数、甚至偶尔帮人“清理”一下不太光彩的网络浏览足迹。收费看心情，有时是一包真烟，有时是一块还能用的旧芯片和一些机械部件。

　　真正需要动手的“硬”活儿，比如隔壁街区“铁拳”帮那个小喽啰哭爹喊娘求她修的机械臂的疼痛阈值设定（那小子把自己吃饭的家伙——整条左臂的传感控制单元拆了下来，宝贝似的揣在脏兮兮的挎包里带来），都得挪到后面原本她那间作为存储日用百货品的小储物间，她用过期罐头箱和防尘布勉强隔出来的了个工作室。那里有她捡来的、拼凑的维修台，一台嗡嗡作响的老古董主机连着乱七八糟的线缆和接口，还有一盒子从垃圾场淘换来的、型号五花八门的零件和工具。
　　此刻，那个拆下来的传感模块正连接在工作台的诊断接口上。
　　她的手指在平板的虚拟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昨天在工作室主控电脑上完成的预编译好的修复程序。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与刚才那个睡眼惺忪、被猫毛折磨得打喷嚏的咸鱼判若两人。
　　——这是她真正醒来的时刻。

　　屏幕上绿色的代码流瀑布般落下，篡改着“穹顶之眼”系统——那个在裂变战争后由权贵重建、名义上维护R区“基本秩序”，实则监控一切、为上层筛选“耗材”的中央监控网络——对那个机械臂疼痛信号的判定逻辑。
　　屏幕角落，一行几乎被忽略的系统日志飞速闪过：
　　【目标义体：ID22357-铁拳7-大左臂传感单元。
　　状态更新：疼痛阈值校准程序就绪。
　　异常：操作源ID无法解析…
　　警告：低置信度信号源…】

　　林玖瞥了一眼，习以为常地关掉提示。她这种“低置信度”警报对她来说就像背景噪音。她归结于R区网络太烂，或者自己用的盗版破解工具太野。她通过平板**确认程序无误，然后发送了一个无线指令到工作室的主机。
　　“滴——” 后间传来一声轻微的、表示程序成功刷入的提示音。
　　“搞定。”
　　林玖看着屏幕上跳出一个简陋的‘Patch Applied Successfully’字样，满意地吹了个口哨。

　　这时，水壶发出一声弹跳声...
　　就在她转身去拿水壶的瞬间，店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与R区日常噪音格格不入的摩擦声。不是拾荒者，不是醉汉，也不是那些笨重的清洁机器人。

　　那声音……像是高级合成纤维布料擦过金属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