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体质如何跟哪吒恋爱》折中月

9、耳环

　　·

　　煤球扑住一只粉蝶，轻轻叼到她裙摆上，蝶翼惊慌地翕动，春芜捏起那薄翼，指尖一扬。

　　“飞吧。”

　　旁边几只小猴立刻有样学样，叽叽喳喳地放走了自己抓到的蝴蝶和草虫。

　　一只顶着红屁股的小猴凑过来，把一朵紫花插在她有些散乱的鬓边，春芜没躲，微微弯了弯唇角。

　　这细微的笑意，被不远处桃枝上假寐的孙悟空收入眼底，他眼皮微掀，嘴角也悄然扬起。

　　小丫头总算有点活气儿了。

　　花果山的溪涧边，春芜随小猴拾捡圆润的卵石，看它们攀上高枝摘取野果，偶尔也辨认孙悟空信口道出的草木名目。

　　煤球俨然成了山中小霸王，逐鸟戏猴，上蹿下跳，累了便蜷在她膝头，肚皮滚圆，鼾声细细。

　　心头的坚冰，被这山间的暖阳悄然融开一丝缝隙，她依旧寡言，肩背却不再紧绷如弦，偶尔也会抬首，望向远处飞泻的银瀑，眸中空茫渐褪。

　　只是吃饭这件事，依旧艰难，花果山的猴子们吃饭像打仗，风卷残云，热闹非凡。

　　春芜捧着碗，坐在角落，总觉得自己像个突兀的闯入者。

　　孙悟空给她夹的菜堆成了小山，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努力想吃完，可速度总是慢得让旁边的老猴子都替她着急。

　　“丫头！磨蹭啥呢！这汤凉了可就没味儿了！”

　　“小春！再给你添个果子！”一只小猴抱着个比自己脑袋还大的蜜桃蹦过来。

　　“不、不用了……”

　　“拿着！大王说了，你得吃胖点！”小猴不由分说把桃子塞她怀里，又风一样跑开了，春芜看着桃子和碗里冒尖的菜，有些无措。

　　日影悄然流转。
　　这日午后，溪水沁凉，春芜赤足浸在水中，坐于溪畔大石，煤球在她脚边扑腾水花，追逐银鳞小鱼，几只小猴在浅滩嬉水，水珠四溅，笑声清越。

　　她难得舒展，指尖拨弄清流，看日光穿透水面，在卵石河床上投下粼粼晃动的碎金，几只凤尾蝶在岸边的野花丛中翩跹。

　　就在她看得有些出神时，一个清亮又带着点熟悉的咋呼声，远远地从水帘洞的方向炸开。

　　“小春！！！”

　　春芜抬起头，循声望去。
　　是……叫她？

　　“大王叫你回家吃饭啦！！！”

　　溪水里扑腾的煤球竖起耳朵，甩了甩沾水的毛，立刻丢下小鱼跳上岸，用小脑袋拱着春芜催促她起来。

　　旁边打水仗的小猴子们也停了下来，湿漉漉的脑袋转向她，七嘴八舌地学舌：

　　“小春姐姐！吃饭啦！”
　　“快回去快回去！大王要等急啦！”
　　“今天有甜甜的百花羹哦！”

　　她慢慢地把双脚从溪水里抬起来，踩在岸边柔软的青草上，水珠顺着白皙的脚踝滑落。

　　“知道了。”

　　煤球已率先朝那喧闹处奔去，跑得又快又稳。

　　春芜俯身拾起青石上的布鞋，未急着穿，只拎在手中，赤足踩着茸茸草地，跟在小猫身后，一步一步，走向喧声温暖的洞府。

　　刚踏进被瀑布水汽笼罩的清凉洞口，喧闹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石桌上堆满沾露野果，孙悟空捏着根竹签，正戳弄陶罐里咕嘟冒泡的汤，氤氲热气熏得他金睛微眯，扭头见春芜赤脚站在洞口光影里，鞋还拎在手上。

　　“磨蹭！”他隔空一抓，春芜被风稳稳托到石凳前，“瞧这脚凉的！”

　　混着草屑的足底蹭上温热布巾，她惊得缩腿，却被他按住脚踝。

　　“乱动啥！当心灌一肚子冷风！”

　　他指了指自己旁边一块垫着厚厚干苔藓的平整石头，那是她的“专座”。

　　春芜快步过去坐定，将布鞋小心置于脚边，煤球跃上她膝头，寻个舒服处团好。

　　孙悟空推过一只小巧玉碗，碗中是半凝的羹汤，碗壁温润不烫手，显是细心控过火候。

　　“快趁热乎吃了。”

　　旁边小猴递上一柄小巧的贝壳勺。

　　“……好的，谢谢大王。”

　　春芜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点缀着细碎花瓣和饱满莲子的羹，又看看孙悟空，默默拿起勺子。

　　羹汤入口温润，滑过喉咙，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流，抚慰着长久以来因饥寒和紧张而隐隐作痛的胃腑，甜度恰到好处，不腻人，只有花果草木最天然的清香。

　　她小口啜饮，动作依旧斯文，却比初来时松快许多。

　　孙悟空啃着桃，眼角余光瞟着她，见她一勺勺吃得安稳，并无不适，方满意地哼了声。

　　“孩儿们，开饭开饭！”

　　洞府霎时鼎沸，小猴们欢呼扑向食案，啃果撕肉，舔蜜吮汁，吃得汁水淋漓，好不欢腾。

　　春芜便在这喧闹“战场”中心，守着那一小碗温羹，安静进食，有大胆小猴欲分她果子，被她轻轻摇头婉拒。

　　孙悟空看见了，也不阻止，顺手把自己刚剥好的葡萄丢进她碗里。

　　“这个不凉，吃了。”

　　春芜看着碗里多出的莹润葡萄，顿了顿，舀起送入口中，清甜汁液在舌尖迸开，她未言语，只将头埋得更低些，细细咀嚼。

　　孙悟空觉得，养人这事儿，似乎摸着了些门道。

　　日子如花果山的溪水，淙淙流过，春芜食量依旧不大，进食也缓，却不再是带着恐惧的僵硬。

　　她会主动饮尽孙悟空专备的温汤热羹，也会小口吃掉他抛来的果子，偶有胃口好些，还能多用几块烤得松软的面饼。

　　单薄的身子渐渐丰润，小脸儿圆润红扑，笑起时颊边陷出浅浅梨涡，眼里的愁绪也淡了。

　　孙悟空也渐渐摸清了她的“娇气”。

　　太凉的吃了会腹痛，太烫的会皱眉，太油腻的会没胃口。

　　他便吩咐下去，给“小春姐姐”的食物，必须是温的、软的、清淡的、好克化的。

　　水帘洞的厨房里，甚至专门留了个小火塘，温着她随时可能需要的汤水。

　　这天午后，春芜坐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看小猴子们追逐打闹，煤球懒洋洋地趴在她身边晒太阳，皮毛油光水滑。

　　“小春！”

　　“该喝药粥啦！晒够太阳就回来！”

　　春芜抬首，眯眼望向水帘洞方向，阳光有些晃眼，她唇角却微微弯起，梨涡浅现。

　　“就来！”她起身，拍落裙裾沾惹的草屑，煤球亦伸个懒腰，抖抖毛，跟在她脚边。

　　她不再需时时回首，确认身后可有冰冷注视，因为在这里，呼唤她的声音，总裹着暖意，响在明媚天光里。

　　·

　　暖融融的阳光晒得人骨头都酥了。

　　春芜坐在那片熟悉的向阳草坡上，指尖捻着朵刚采的雏菊，小猴子们在花丛里翻跟头，煤球在她脚边摊成张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一只特别大的蓝紫色蝴蝶，悠悠然停在了离她不远的狗尾巴草上。

　　“蝴蝶……”

　　春芜看得有些出神，她轻轻放下雏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就在她的指腹即将触碰到那抹幽蓝的瞬间。

　　一道金光猝不及防晃到她的眼睛。

　　像记忆中，随着主人俯首或侧转，倏然划破视线的，金耳环的寒芒。

　　她猛地缩手，踉跄后退，动作之大，惊飞了蝶，也惊醒了昏沉的煤球，黑猫茫然昂首。

　　眼风扫过之处，似有一角鲜艳到刺目的红衣，还有那令她魂飞魄散的金光来处。

　　就在不远处，几株开得正盛的粉白野蔷薇掩映之地。

　　“三太子……是三太子……”

　　她甚至不敢再往那个方向多看一眼确认，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水帘洞狂奔而去。

　　春芜顾不上去捡甩掉的布鞋，只是拼命地跑，她不敢回头，仿佛只要一回头，就会看到那个扎着奇特双髻、唇色如血、耳垂金环闪光的身影，正踏着风火轮，携着冰冷的怒火，朝她俯冲而来。

　　·

　　春芜被树根狠狠绊倒，顾不得疼痛，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慌乱中摸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死死攥在手里。

　　“喂！跑什么！”

　　视野晃动，模糊的泪光中，只能看到一双红底金纹锦靴，不紧不慢地停在不远处。

　　“问你话呢！撞见本大王就跑，活腻味了？”那声音的主人似微微俯身，想看清树后抖作一团的身影。

　　春芜只见那抹红影逼近，靴尖离她仅一步之遥。

　　“别……别过来！”她猛地举起山石，直直对准声音来处，“走开！再过来……我砸死你！”

　　她用尽全力嘶吼，试图以凶狠压过刻骨的恐惧，泪珠却大颗滚落，煤球不知何时追来，此刻正弓背炸毛，挡在她身前。

　　那红影似被她的反应和那凶器逗乐。

　　“呵？”脚步声顿住，带着玩味，“砸死我？就凭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有这块破石头？”

　　声音的主人似乎抱起了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树后的小怂包，
　　“有点意思，喂，小哭包，你谁啊？在这花果山鬼鬼祟祟的，还拿着石头威胁人？胆子不小嘛。”

　　几缕金灿灿的阳光，穿透枝叶的缝隙，斜斜地打在蜷缩在树根处的少女脸上。

　　她脸颊丰润，算不上圆润，泪珠滚落极快，沿着微鼓的脸颊滑至下颌，一副随时要哭厥过去的模样，举石的手却稳如磐石。

　　“喂，小哭包，你哭起来……”

　　他歪了歪头，黑瞳里映着那张泪痕狼藉、惊惶绝望的脸，
　　“好像也没那么丑嘛？就是胆子比耗子还小。”

　　他随意踏前一步，靴尖几乎要碰到她蜷缩的足尖。

　　“放下那破石头。本大王问你……”

　　“别过来！！！” 春芜手中的石头不管不顾地往前一递，泪水糊了满脸，“三太子！你放过我！我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跑了！我回去！我跟你回去当狗当暖炉！别碰我的猫！别杀我！”

　　“……三太子？”
　　他非但不退，反而俯身更低。

　　那张承袭了母亲铁扇公主美貌、却因少年桀骜而显得张扬锐利的脸庞，逼近了树后那片被泪水浸透的阴影。

　　红衣几乎要触碰到她沾着草叶的裙摆。

　　“你……”他伸出手，并非夺石，而是直指她泪湿的下颌，似要看得更真切些，“认得那姓李的莲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