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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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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大理寺卿上任第一日,雍都就出了一件天大的事。
沈浩之死还未查清,永乐王又死了,朝野震荡,九月的雍都,像是笼罩着一团迷雾,久久散不去。
姜日晨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自己运气是真不好,原只为了方便以权谋私,查一些真相,没曾想遇到这种大案子,他这只会带兵打仗的脑子,哪里会破案。
“这永乐王的死法,看着好眼熟。”凌轩对查案一窍不通,但却觉着在哪儿见过。
姜日晨俨然从一名少年将军,切换成了探案高手,只是这高手有几斤几两,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确实蛮眼熟的。”他同凌轩一般无二,怎么都想不起来,“要是玥凝还活着就好了,画个像,凶手就浮出水面了。”
“是军戟枪柄所伤。”女子的声音响起。
“还真是!难怪瞧着眼熟!战场上偶有枪头断毁之事,将士有时便会拼死用枪柄御敌。”姜日晨恍然大悟,“瞧这力度和手法,想必是军中之人所为。”
“雍都之中,最大的军中人士,目前只有世子殿下了。”
此话一出,二人终于齐刷刷看了过去,只见那门口站着一名白衣女子,正低眸望向他们这边。
“你怎么来了?”姜日晨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惊喜又诧异。
沈月宁迎上他的目光:“又见面了,世子殿下。”
他二人上次一别,还是在两日前,如今回想起当日之时,即使是假戏,姜日晨也依旧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倒是沈月宁,像是已经全然忘却了。
“听说世子代大理寺卿第一日就遇到了命案,好奇来看看。永乐王死于军戟,且瞧那伤口大小形状特殊,明显是你们西北军军戟所致,王爷不妨找找看这屋内,有没有凶器。”
经她这番提醒,姜日晨才后知后觉,同凌轩一道,翻箱倒柜了起来,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一柄军戟,上面果真刻着西北军三字。
“这是有人要害我们世子吗?这物证也放得太明显了!”凌轩都反应过来了。
“看来你们还不算笨,只怕是你们世子得罪了什么人,亦或是那人为了脱身而栽赃于你们,无论哪一点,此劫你们世子都必须应下。”
姜日晨又道:“可有破解之法?”
沈月宁道:“自然是将计就计,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找到了证据,立刻便能揪出幕后之人。”
姜日晨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明白其中之意,果不其然,他立刻唤了人传话去宫中。
安置妥当后,他忽得想起了什么,突然笑得不怀好意极了,神神秘秘地问沈月宁:“你不会是偷偷进来得吧?”
沈月宁见他笑得人模狗样,面上也配合着挤出了一丝笑意,眉眼弯得恰到好处,一字一句慢悠悠道:“自然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守卫也不拦你?”
“当然,我是来自首的。”
“自首?”姜日晨颇觉不可思议,沈月宁可不像是那种狼入虎口的人。
“臣女听闻世子代大理寺卿,心中亦是庆幸,与其落在京兆府手中倒不如来大理寺自首,相信世子明察秋毫,恩怨分明,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此来自首,亦是相信世子能还臣女一个公道。”
沈月宁以前从未夸过他,也从未向他低头,如今这难得的和气虽然带着些讨好的意味,但对姜日晨来说,也是相当受用的。
果不其然,他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语调都是难掩的开心,只是说出的话多少有些不够友善了。
“本官毕竟是大理寺卿,身负皇命,岂能寻私,不过,若沈小姐答应做我的世子妃,那此事……”
这杀人不眨眼的浪荡子果真惯会落井下石,一方面同沈烟宁眉来眼去,一方面还想着让她嫁,也太高看自己了,好在沈月宁早已有了对策,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沈月宁的抗拒的过于果断,凌轩都替自家世子感到尴尬。
姜日晨却像是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平淡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打量:“虽说令尊是先大理寺卿,可他新丧,昔日得罪之人也不在少数,沈小姐又是嫌疑人,入了这大理寺,若离了本世子的关照,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番言论,既是提醒亦是恐吓,沈月宁听闻却依旧面色如常。
“世子是个聪明人,自然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做了这大理寺卿,只怕不是单纯想帮我,世子虽久居西北,雍都的水多深想必也是知道的。相比于嫁给你,做一名深宅妇人,作为沈月宁的我,对你的用处只会更大,毕竟我是太子的人,也是他让我来接近你试探你能不能为他所用,就算今日不是我,也会有别的棋子插在世子身旁,那无疑于是未知的危险,远不如一开始知晓的明棋来得安心。但若世子执意要用世子妃之位困住我,那棋子也是会有跳脱棋盘,鱼死网破之日。”
身为太子的棋子,沈月宁的身份早已主动暴露,这不是太子的计划,却是她计划的一部分,毕竟假作真时真亦假,唯有如此才能让姜日晨更加信任她。
“沈小姐还真是坦荡。”姜日晨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目光直勾勾盯着沈月宁,“我这官职就是皇后封的,太子是皇后一党,我自然也算是太子的人,又何需怕他派人来试探?若你成了一步废棋,不是正好乖乖和我回西北,做我的世子妃。”
姜日晨此人看着桀骜不驯肆意张扬,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言于嘴边,所有人包括宫中的那些高位者,都觉着他是个只会行军打仗的莽夫,志向在沙场从不在雍都这勾心斗角的方寸之地,所以皆以为他不足为惧。
可沈月宁见过他暗中杀人的模样,见过他儿时玩弄人心的冷漠,也知他为了娶沈烟宁冷眼旁观一切,最后时刻故意出现的英雄救美。
此人心机深沉,比那些常年浸染在宫中的权贵更甚。
“可是世子真的想回西北吗?”
此话一出,姜日晨的脸色有一瞬间警觉,很快便掩了去,笑眯眯道:“当然了,本世子可不喜欢雍都这破地方,还是西北舒服,若不是为了帮沈小姐,我才不稀罕做这劳什子的大理寺卿,不如月儿嫁给我,和我一起回西北,只要做了世子妃,我便也不用费劲查什么真相,如此也能保证你的安全。”
他真是三句话不离世子妃,沈月宁不禁问道:“世子不是要娶我那好妹妹,又何苦一直拿世子妃三个字来恶心我?”
这话只是纯粹一时嘴快的好奇,姜日晨却以为她在吃醋,心中又是莫名暗喜:“她对我来说很重要,事关我的性命,可本世子最喜欢强人所难,你越是抗拒我越是要你接受。”
“……”这人果真是个变态,沈月宁甚至怀疑她若顺着他的话接受,他又会立刻换个嘴脸同意。
这些日子沈月宁想了许久,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何死拽着自己不放,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自负的男人,胜负欲在作祟,可她也不是任人拿捏之人。
“可是世子,我知道了一些关于你的秘密。”
慢悠悠的语气像是唠家常般,可姜日晨听闻却是心底一沉,瞬间从一只笑眯眯的笑面虎,变成了只警觉的狼:“你知道些什么?”
“比如说,世子生母并非官夫人。”
这确实是件大秘密,姜日晨的私生子身份一直被猜忌,但却无人有过实证,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及此事。可此刻,姜日晨听了却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沈月宁知道了自己重生之事。
“此事你从何得知?”
“侯爷和家母,常有书信往来。”
此话一出,姜日晨和凌轩同时瞪大了眼,面上五味杂陈,皆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月宁。
“不会侯爷和月夫人有私情吧?”凌轩嘴比脑子快,话说出口就恨不得埋了自己。
好在姜日晨此刻根本没有时间搭理他,他沉浸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差点没缓过来。
若真的如此,那他和沈月宁不就是同母异父的兄妹?那还如何做夫妻?这不是□□吗?
“你,你不会是我的妹妹吧?所以你说不能同我成婚,是因为,是因为我们有血缘?”
沈月宁郑重地点了点头,表情凝重地像是换了一个人:“这是镇远侯同我母亲的书信往来。”
姜日晨颤颤巍巍接过了那封信,信纸泛黄老旧,却保存完好。
信上的字迹是那样熟悉,可内容却是那样的震惊。
“璃儿,见字如面,一别十年之久,原以为你早已玉陨于战场,不曾想老天让你我重逢,只是未想你已然嫁于他人,见你如今安好我亦安心。十年前,为救他人,将你抛于战场,这些年一直追悔莫及,若你有所需,深定万死不辞。你且安心,晨儿一切安好。姜深字。”
这也太造化弄人了,姜日晨看着那一字一句之言,只觉恍惚间心口骤疼,额间刹那细汗密布,脸色苍白好似旧伤复发。
“世子哥哥,你怎么了?”恰到好处的一声哥哥,喊得姜日晨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忍着痛抬头看着沈月宁,见到她紧皱的眉眼,神色之间皆是担忧,忽然间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她突然间要与他退婚,难怪她在他回来后突然要离开雍都,难怪父王每次提起沈月宁生母月夫人都是那副痛失所爱的表情,甚至还嘱咐他回京的时候替他去向月夫人上柱香。
原来他二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
雍都平静了三日,永乐王之案的进度也断了三日,因着姜日晨又病了,整整三日昏迷不醒。
皇后和陛下都派人来探望过,珍贵药材也是送来一大堆,御医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了三日。
送走了今日的御医,沈月宁好不容易得空喝了杯茶,凌轩就着急忙慌赶了过来。
“小姐,小姐,世子他,他醒了!”
沈月宁眼中甚是欢喜:“你是说哥哥醒了?快,我去看看!”
她跑得比兔子还快,凌轩拦都拦不住,只得在背后唉声叹气:若小姐知道自家哥哥刚醒就成了个傻子,不得哭死。
沈月宁前脚方踏入卧房,便觉着眼前一黑,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一把蒙住了她的眼睛,还用孩子般的语气问她:“猜猜我是谁?”
这还用猜吗?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识:“哥哥莫要跟妹妹开玩笑了,这房间里除了哥哥,还能有谁?”
“没意思,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姜日城放开手,委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高八尺的他,瞧着神态,像极了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沈月宁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心里泛着嘀咕,沉思片刻,竟也蹲了下来,用温柔的语气问他:“哥哥这是怎么了?谁惹哥哥不高兴了?”
姜日晨的眼神却是很快亮了起来,拉着沈月宁的手摇来摇去:“我想出去玩,可是凌轩不让我出去,他还说我傻了,我才没有傻,妹妹,你带我出去玩好吗?”
这又是唱得哪出?沈月宁眼神柔和,眉间带笑,轻声细语道:“哥哥还记得我是你妹妹,那哥哥应该知道,母亲叮嘱过外面不安全,我们不能出去的。”
姜日晨瞬间像泄了气的豚鼠般,委屈巴巴地说了声好,沈月宁扶着他回到了床上,安抚了一会儿,直到姜日晨闭上了眼,方才走出了房门。
屋外,竹月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姐,凌轩已经把人抓住了,正在牢房里,等着您去审讯。”
“走吧。”
竹月跟在沈月宁身后,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直至四下无人,竹月才开口:“师妹,这姜世子真的疯了?我们那药,不会让他疯癫才是,只是会让他昏迷三日。”
沈月宁低声道:“他是装疯,你看他喊我妹妹时,熟络的像是真的般。”
“也对,更何况你根本不是他妹妹,那封信也是伪造的。”
其实也并非全然伪造,至少前面都是真的,唯有最后那句“你且安心,晨儿一切安好”是仿造的。
那日西市偶遇,乃是因沈月宁特意回了趟沈府,取来了信件,那些都是母亲临死前交给她的,还说她可自行处理,届时凭此信件化险为夷,如今果真派上了用场。
“还是月夫人思虑深远……不过话又说回来,姜世子是怀疑有人要害他,故意装傻引出背后之人?”
“是的,这不是成功引出来了。”
“那除了我们,还有谁和他有仇?”
“去审一审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