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寻你千百遍》周九儿

28、新方案

　　自从受伤过后，郑嘉嘉近半个月没有去店里工作了，全都改成了线上办公，毕竟是这家店的主理人，总归不大放心，还是去看看稳妥些。

　　梅雨季的柏油路泛着水光，白色SUV在店门前稳稳停住。郑嘉嘉握着拐杖探身下车，铝合金与地面碰撞出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大门前十分惹人注意。

　　前台杨雯原本正整理预约簿，她起初没留意，以为只是客人，打算放下手头东西微笑迎客。督见下来的人是郑嘉嘉，赶忙小跑过去扶她。

　　“郑经理！你好些了吗？怎么突然过来了。”杨雯扶住她的左臂，好让她借力行走，她右手还拄着个拐杖，慢慢往前走。

　　“恢复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不用杵拐了，闲来无事就想着过来看看。”郑嘉嘉被她扶着反倒觉得杵着拐杖的那只手更累了。

　　周浔摇下副驾的车窗，朝郑嘉嘉杨了杨下巴：“嘉嘉，你先进去，我去停个车。”

　　杨雯看见是周浔连忙打了个招呼：“周总好。”

　　周浔点头示意后，又摇上了车窗。

　　进了大堂，郑嘉嘉冲她笑笑，轻推了一下她的手：“不用扶了，我自己可以的。”

　　杨雯闻声松开手，她下意识挺直脊背，右手虚搭在小腹前，无名指上的前台工牌跟着晃了晃。

　　郑嘉嘉杵着单拐向前摩挲了几步，望了一眼四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着中央空调的嗡鸣，座椅摆放整齐，只有寥寥几人。

　　随后转过头来问杨雯：“最近客流量怎么样？”

　　“最近都在下暴雨，没什么客流。”杨雯垂眸绞着工牌绳，声音像被雨水泡软的宣纸。

　　是啊，梅雨天街道上行人寥寥，除了行色匆匆的生意人，谁会想在这种天气出门呢？

　　茶馆刚开业那阵子，凭借精心策划的开业活动，客流量如潮水般涌来，店里人声鼎沸，茶香与谈笑声交织。

　　可随着连绵不断的雨水，原本热闹非凡的双层茶馆逐渐冷清下来，如今空荡荡的厅堂里，只有零星桌椅在静默，偶尔传来的雨滴敲打屋檐声，更衬得店内寂静。

　　店员们靠在柜台边，闲的快要睡着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会亏本的。要是刚升职就做了亏本的买卖，老板绝对不会放过她。

　　郑嘉嘉拄着拐杖立在檐下，望着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竹帘，胸腔里溢出一声叹息。天气谁又说得准呢？珠三角地区常年台风横行，让这间倾注心血的分店显得格外萧索。

　　她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后悔接管这家分店。

　　玻璃门外雨帘如幕，周浔将湿漉漉的伞骨收拢，水珠顺着伞面蜿蜒坠落。他抬眼便看见郑嘉嘉的身影，她单拐支地，呆呆的杵在那。

　　“嘉嘉，在看什么呢？”

　　见她毫无反应，又笑着上前半步，温热的掌心搭上她单薄的肩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话音未落，郑嘉嘉像被惊飞的雀鸟般猛然侧身，发梢扫过他手背时带着细微的颤意。她转身时石膏绷带磕在檀木茶案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没什么。"尾音消散在空荡的大堂里，和着雨声，融进青瓷香炉袅袅升起的薄雾中。

　　前一刻还在问自己是否后悔，可当周浔带着熟悉气息走近，所有疑虑瞬间烟消云散，答案早已在心底悄然浮现。

　　“我想回来上班了。”她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定要想个办法重振旗鼓！

　　周浔在一旁笑着说：“好啊，不过要等你不用这拐杖也能走路了才行。”

　　“我再换一次药就可以不用拐杖了。”说着，她又看想庭院，轻叹了口气，鼓励自己道：“我一定会想到吸引人流的办法。”

　　“目前最大的难题就是下雨天，人们都不想出门，要是有一个能让他们出门的方法就好了。”周浔淡淡道。

　　郑嘉嘉心里也是这么琢磨的，她凝神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像是灵光一闪间想到了锦囊妙计。

　　她偏过头看向周浔，语气里满是雀跃：“唉！我换个策略不就行了！”

　　说着，她便想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跟周浔聊聊，毕竟他本身就是供应商，和他商议再合适不过。

　　两人来到一楼雅座，面对面坐定。员工们见是他们，连忙笑着打招呼，很快端来一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套素雅的茶具，正要上前为他们斟茶。郑嘉嘉见状摆摆手，让他们先下去，说自己来泡就好。员工们齐声应了句“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细心地拉上了雅座的帘子，将外界的嘈杂隔绝在外。

　　等那人走后，郑嘉嘉才缓缓开口，将自己的顾虑道来：“咱们店现在主打的是清闲氛围，平日里来品茶的多是老板级别的客人，像学生这类消费能力不高的群体基本不会来。长此以往，不仅会流失不少潜在顾客，甚至会让很多人没进门就先觉得咱们店消费高，不敢踏进来。”

　　说着，她伸手想去拿一旁的茶壶，准备往盖碗里注水。可手刚碰到壶柄，一只大手就先一步伸了过来，轻轻握住壶柄，稳稳将茶壶拎起。

　　“我来吧，你接着说。”周浔话音落下，便有模有样地将水倒入盖碗，动作娴熟地洗起了茶杯。

　　郑嘉嘉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继续说道：“所以我想改变现在客流单一的情况。首先是宣传上，咱们之前做得太不到位了，开业时就草草在门口贴了张开业酬宾的海报，来的也多是街坊邻居。过了这阵新鲜劲，他们忙着工作，也只有放假才会来放松。宣传范围太窄了，我建议试试在美团、饿了么这些外卖软件，还有抖音、快手这类短视频平台上推套餐。这样既显得有性价比，又能吸引大家来店里休闲，人流量自然就多了。”

　　周浔一边细致地洗着茶杯，一边认真听着，时不时轻点下头，像是在琢磨她的话。等她说到这里，他恰好洗完茶杯，随手抓起一旁的君山银针，均匀地撒进盖碗，接着拎起茶壶绕着圈注水，动作一气呵成。注完水后，他立刻盖上碗盖，将茶壶放回原位。

　　“你说的这点很关键。”周浔开口，声音里带着认可，“如今店开了也有些日子了，确实如你所说，来的不是谈生意的老板，就是闲聊的夫人太太。长此以往，咱们只能靠这些老顾客撑业绩，虽说不亏本，但也没多少盈利，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他顿了顿，将盖碗里的茶水倒入旁边的公道杯，再依次分进茶杯里。

　　随后，他拿起一杯茶递给郑嘉嘉，将茶杯轻放在桌上时，抬眸看向她，手微微一顿又收了回去，语气多了几分考量：“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固然能吸引更多人来，但这家店原本的初衷，是让顾客能安安静静享受休闲时光。要是人来得杂了，最后说不定会变成喧闹的网红打卡地……”

　　郑嘉嘉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如果变成了网红店，势必会影响大客户的支持，因此在这方面还有待考虑。”说完，她轻叹一口气，拿起面前的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周浔似乎感到她的落寞，随手将另一杯茶拿起，喝了一口，而后看向郑嘉嘉，语气里带着安慰：“这事还可以慢慢考虑，已现在的情况来看，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别担心了。”

　　见郑嘉嘉捧着茶杯出神，像是没听进自己的话，他抿了口茶，又温声补了句：“经过这几个月，我们已经有了几位稳定的老顾客，这已经很好了，不要太过苛求自己啦。”

　　郑嘉嘉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坚持，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点了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郑嘉嘉也是第一次当经理，她事先并不了解经理这个职位的重要性，原以为不过是当个管理层主事，平日里看管员工就行。可真上手了才知道其中的难处：尤其管理连锁分店，既要定期向总部汇报分店近况、人流量、员工考勤，事事都得操心。就像最近连雨天，人流量锐减，她已经被上级敲打了好几次。她心里清楚这怪不得自己，毕竟是天气作祟，可资本家最看重的终究是利益，一旦收益呈下滑趋势，他们总会盘算是否还要继续投入。若是这家店长期亏损，关店恐怕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员工们要么被遣散，要么等着调去新分店，而她这个经理呢？又能有什么去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在店里待到近黄昏，郑嘉嘉给杨雯交代完事情，又核对了账单，才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朝大门走去。

　　杨雯见状想去扶，郑嘉嘉随意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可以。杨雯也只好停止上前的脚步，道了声：“郑经理，慢走。”

　　郑嘉嘉刚走出大门口，正准备下台阶，周浔的车就稳稳停在了门口。他见郑嘉嘉独自拄着拐杖，另一只手还扶着门边慢慢挪动，连忙推门下车快步上前扶住她，轻声叮嘱：“下台阶慢点。”

　　他扶着郑嘉嘉走到车门边，腾出一只手轻轻挣开她的胳膊去开车门。郑嘉嘉小心翼翼往里钻时，他又抬手护在车门框边，生怕她不小心碰到头。等郑嘉嘉稳稳坐进后座，他才轻轻关上车门，绕回驾驶位拧动钥匙发动了车子。

　　车厢里异常安静。往常的郑嘉嘉总是叽叽喳喳，拉着周浔说个不停，可今天这份沉默，不用细想也知道，她还在为要不要扩展人流量的事犯愁呢。

　　周浔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看着后视镜里正在看着窗外发呆的郑嘉嘉，笑着叫她：“嘉嘉。”

　　郑嘉嘉像没有听见似的，没有回应。

　　周浔又叫了一遍：“嘉嘉？”

　　郑嘉嘉猛地反应过来是在叫她，下意识“嗯”了声，她的视线从车窗渐渐偏移到周浔身上，问了句：“怎么了？”

　　“今晚想吃什么？”

　　“不知道。”她现在没有胃口，也没有思绪去想要吃什么。

　　周浔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去吃煲仔饭好不好？”

　　“行吧。”她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