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然》稌淼

2、信南山

　　信南山

　　赵琉涣×宋听陵

　　赵琉涣十七岁那年，被人从冰冷的河水里捞出来时，已经半死不活。救他的人是个医女，叫宋听陵。

　　她住在药谷的一间草庐里，屋前种着草药，屋后晒着干花。她不爱说话，只低头碾药、煎汤，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淡淡的，像看一株病恹恹的草。

　　他问她：“你为何救我？”

　　她答：“你还没死透。”

　　他笑了。

　　那时的赵琉涣，还不是后来的暴君。他只是个被丢出宫外、险些溺死的少年，浑身是伤，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宋听陵不问他的来历，他也不说。他躺在草庐的矮榻上，听她碾药的声音，闻满屋子的苦香，竟觉得比宫里那些熏人的龙涎香好闻得多。

　　后来，他伤好了，却没走。

　　再后来，宋听陵怀孕了。

　　她依旧不说话，只是某日煎药时，忽然抬头看他，说：“你要走吗？”

　　赵琉涣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她点点头，继续低头煎药。

　　孩子出生那日，是个雪夜。宋听陵自己接的生，咬着布巾，一声不吭。赵琉涣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细微的喘息声，忽然觉得心口发紧。

　　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皱巴巴的，像只小猫。宋听陵抱着他，赵琉涣轻轻说：“叫泯然吧。”

　　赵泯然。

　　我希望他泯然众人。

　　赵琉涣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脸。

　　…………

　　赵琉涣终究还是走了。

　　他被寻回宫的那日，宋听陵站在草庐门口，怀里抱着赵泯然，静静看着他。

　　他没回头。

　　回宫后，他娶了权臣之女为后，又废了她。朝野震动，骂他薄情寡义。他不在乎。

　　后来，他派人去接宋听陵和赵泯然。

　　宫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那位娘子……不肯来。”

　　赵琉涣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不想来也不行了。

　　宋听陵终究还是来了，牵着赵泯然的手，站在大殿上，神色淡漠。赵琉涣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比宫里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好看多了。

　　他封她为后，封赵泯然为太子。

　　朝臣哗然，说太子生母出身药谷，无法助力帝王，太子不配储君之位。赵琉涣冷笑：“谁再多嘴，朕拔了他的舌头。”

　　没人敢再说话。

　　………………

　　宋听陵在宫里住了几年，生下了一个女儿，叫赵昭然。

　　赵昭然出生那日，赵琉涣破天荒地守在殿外，听着里面的痛呼声，竟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那个雪夜，宋听陵咬着布巾，一声不吭地生下赵泯然的样子。

　　孩子出生后，宋听陵抱着她，轻轻说：“到了时候就让她走吧。”

　　赵琉涣盯着她：“什么意思？”

　　宋听陵抬眸看他，眼神平静：“宫里不适合她。”

　　赵琉涣沉默良久，最终挥了挥手：“随你。”

　　再后来宋听陵离开了皇宫，回到了那间草庐。

　　赵琉涣站在草庐庐外，远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

　　后来，赵琉涣落水中毒，险些丧命。

　　再后来，他性情大变，杀伐决断，愈发暴戾。又或者说，他的本性如此。

　　朝臣们私下议论，说皇帝疯了。

　　有人说，是废后在背后操控太子，败坏皇帝名声；有人说，是皇帝自己疯了，滥杀无辜。

　　赵琉涣不在乎。

　　他只是在某个深夜，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忽然想起宋听陵煎药时的背影。

　　他想，若是当年没回宫，现在会怎样？

　　外州叛军杀入皇城那日，赵琉涣站在大殿上，听着远处的喊杀声，忽然笑了。

　　他转身，从密道逃离了皇宫。

　　他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间草庐前停下。

　　门开了。

　　宋听陵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宋听陵扶住他，像当年一样，把他拖进屋里。

　　他躺在矮榻上，闻着满屋子的药香，忽然觉得安心。

　　他轻声说：“听陵……我累了。”

　　宋听陵没说话，只是低头煎药。

　　药煎好了，她扶他起来，喂他喝下。

　　他喝了一口，忽然笑了：“……还是那么苦。”

　　宋听陵看着他，眼神依旧淡淡的：“苦，才能治病。”

　　赵琉涣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窗外，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