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月光》安燃飞鸟

13、贵贵的吉他，生气的他

　　“等一下。”正要走的时候，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去后备箱抱出来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箱子，箱子外面套着一层黑色袋子，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想到他说有东西要给我，我不禁开玩笑问他：“你不会是杀了个人，想藏在我家吧？”

　　“想什么呢。”他瞥我一眼，也不告诉我是什么，独自抱着那半人高的大箱子往我家走。

　　我家是老式住宅楼，没有电梯，他却一点都不费力似的，抱着看不到台阶就扛着，直直往上走，还不让我碰。

　　我拿钥匙开了门，让他进屋，他终于肯让我看他带来的东西。

　　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吉他琴盒，里面躺着一把吉他，是马丁的Modern Deluxe D45，我曾经热衷于看别人的弹奏视频时见过这把吉他，音色无敌，一把要小十万。

　　“你那把吉他太旧了，换了吧。”他半蹲在地上，抬头对我说。

　　我真是疯了才会收他这么贵的东西，他刚说完我马上正色拒绝：“我知道这把琴很贵，我真的不能要，你快拿去退掉。”

　　“你不喜欢吗？我让玩乐队的朋友帮我买的的。不算贵。”

　　这确实是把非常漂亮的琴，琴边带着星光一样的细闪贝母，木质面板发出透亮丝滑的光泽。可我自觉配不上这把琴，无论是技术还是我本身。我也不想平白无故接受他如此昂贵的赠予。

　　他说不算贵，可能像他这种小少爷的价值观与我这种普通人有壁，于我而言，这一把吉他的价格可以做很多重要的事情，可以让我好几年不愁房租，可以寄回去给我妈买药治病，让她不必因为害怕住院时的巨大花销拖累到我，而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甚至可以让我有底气去尝试新的工作和人生。

　　而于他而言，这仅仅是一个不痛不痒的玩意儿，可以随意送与一个不过相处了几次的朋友。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觉得他似乎离我的世界很近，但这一刻我无比清醒地回过神，他和宋昭乔，和齐安，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我一直都是那个在华丽的生日宴会上，穿着不起眼的校服，被隔绝在光鲜亮丽之外的少年，和那支灰秃秃的，入不了眼的钢笔一样。

　　那段卑微的苦恋让我明白，褪去爱的表象，自卑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隔阂。

　　我垂眸，轻轻吸了一口气，对程提也说：“在你心里，我们现在……是朋友对吗？”

　　程提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似乎在犹豫着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虽然认识没多久，可我是把你当成朋友来看的。你的礼物对我来说真的太贵重，是我好几个月的工资，我受不起，我也不想因此和你相处有压力。”

　　“接受我的礼物，就让你那么困扰吗？”

　　“嗯。”

　　“所以我和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不同。”他喃喃道，声音沉了下去。

　　不同吗？还是有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他的感觉。所以我也没法回答他。

　　空气沉默了半晌，他又问我：“那宋昭乔呢？他送过你礼物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和他是恋人……以前是，我可以敞开心扉，毫无顾忌地爱他，所以……”

　　“那你难道永远就只想有他一个爱人？”他打断我的话。

　　他有时候说的话总是那么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知道他喜欢齐安，我甚至会以为他说这话是在吃醋。

　　“可能是的……我永远不会再像那样毫无顾忌地再爱上谁了。”我苦涩道。跨越八年的失败热恋，我也许再也没有勇气，如此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人，或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一段感情了。

　　他站起身，低头看了我好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关门时下手重了点，门板发出清晰的余震。

　　又在生什么气？有钱人真是个顶个的难伺候，我突然觉得很累，懒得再去琢磨这些大少爷的心思。

　　我给他发了个微信，让他回来把吉他拿走，然后把那把吉他放到家门口的走廊上。

　　可直到我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他都没回我的微信。我打开家门，吉他果然还孤零零地放在那儿。

　　我再次关上门，准备不管他，直接去睡觉。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也不知道是因为程提也还是那把能抵我好几个月工资的吉他，兴许都有。

　　我心烦意乱地坐起身来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而且还直接挂断了，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惹他这么生气。

　　最后我还是开门把吉他搬了进来，毕竟这么贵，万一丢了我可赔不起。我把它立着放在玄关，等他来了再赶紧让他拿走。

　　不过接下来两天，程提也都没再出现，微信电话一概不回，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理我。

　　转眼到了周六，漫展当天，张响响开着从老板那里借的车来我家接我。

　　“什么？你们吵架了？”周六路上车多，喇叭声此起彼伏，张响响声调不自觉提高了些。

　　“嗯。”我闭目养神。

　　“不是吧，他还答应我……”她话说了一半，匆匆闭上嘴。

　　“你们果然有什么事瞒着我吧。”我逮到她的话柄。

　　她嚅嗫了半天，才开口：“他答应我如果我告诉他咱们的漫展位置，他就帮我出维奇克。但是他不让我告诉你的。”

　　维奇克是我们游戏里的男角色，无论颜值技能都潇洒帅气，因此在游戏里人气很高。

　　“……”我无语地看着她。

　　“岁岁，要不你去联系一下他？我这衣服道具都准备好了……”

　　“他现在怕是不想见我，我的消息和电话他都一概不理。”

　　“我看他那人性格挺好的。你到底怎么惹他了呀？”

　　我惹他？在张响响眼里我倒还成了欺负小孩的坏人了。为了以正视听，我把那晚的事和她说了。

　　她听完后沉默了半晌，趁着红灯停车转头看着我说：“岁岁，你老实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不都和你说了吗，刚认识不久的朋友。”

　　“我看不止，感觉他好像喜欢你一样。而且他第一次来公司找你的时候，不是还说你们接过吻吗，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承认。”

　　我有种百口莫辨的感觉，耐着心和她解释：“他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我见过，不是我。你说的吻也是醉酒后的误会而已。”

　　张响响摇着头，狐疑地看我一眼，嘴里嘟囔着：“可疑，太可疑了……”

　　她这种年纪的女生，难免会把什么举动都往爱情上联想。

　　但程提也这段时间的行为确实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我想起了那晚带着酒气的，柔软的吻，以及溢着水汽的缱绻眼神，狭小的车厢内起伏交缠的呼吸。

　　如果我是20岁才出头的小伙子，会很容易被这样暧昧的氛围迷惑，误认为对方为自己心动……

　　我脑中思绪混乱，和周末早上的路况一样。我尽力想把程提也赶出脑海，但张响响说的话像咒语一样盘旋在耳边，和那把吉他，那个吻，那意义不明的质问，以及更久之前的那个拥抱交相闪过。

　　我来不及理清，就被张响响一个响指叫回神：“到啦！”

　　我居然想了一路程提也的事……

　　漫展在会展中心举办，大早上的各个展厅门内外就已经聚满了人，到处都是装扮精致的coser，还有举着长枪短炮各种设备的摄影师。

　　不远处有个coser出了我大学时期最喜欢的游戏角色，虽然一旁的妆娘还在忙着给他现场上妆，但无论气质长相都颇为还原，我路过时还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展区太大，我们先和布置摊位的几个同事接了头。然后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沈银，她旁边架着一个巨大的化妆箱，正坐着给一个圆脸女生上妆。周围人很多，基本都是忙到飞起的妆娘和等待化妆的coser。

　　“你们怎么才到。”她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先去换衣服，等这个结束我去找你们。”

　　张响响俯身，抱着沈银亲了一口：“亲爱的，我们今天可全靠你了！那个臭小子可能放我鸽子了，少了一外援，你可要把我的清清宝贝弄得漂亮点。”

　　沈银觉得她肉麻，用手把她的脸扒拉到一边。张响响没皮没脸地嘿嘿一笑，又夸了那个正在化妆的圆脸女生好几句，把女生逗得直乐，才带着我去找地方换衣服。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看到男同胞们进进出出的更衣室，我捏紧了手中装衣服的袋子，想到一会儿我要穿着旗袍从这里走出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社恐症缓缓升起。

　　我低头看向张响响，眼里第n次流露出犹豫的神色。

　　“哎呀宝贝！你就尽管穿着这衣服，昂首挺胸地走出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的，你看看那边，过去好几个男娘了，今天这种场合你就算变成非人类生物都不会有任何人觉得奇怪的。”

　　她把我推进更衣室，在外面等我。

　　我只好进去，按步骤穿好旗袍，然后匆匆出去找张响响。

　　不过和她说得根本不一样，在往我们展区走的路上，不时有人往我身上看，有个男生边走路边盯着我看，差点撞到人。

　　“宝贝，你穿这个，真是特别好看……不怪路人总看你。”张响响小声跟我说。

　　其实看到周围人的眼光更多的是惊艳和欣赏，我也慢慢放松了些。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公司的摊位。

　　技术部的著名宅男张景于今天闲着没事也来凑热闹，他跑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感叹道：“啧啧啧，没想到咱们方岁的身材这么好。”

　　他平时和我关系不错，我有心开玩笑逗他，对他眨了下眼：“怎么，被我迷到了？”

　　这死宅禁不起逗，脸马上红了一片，正色道：“你可别打我主意啊，我……我喜欢的可是36D大姐姐，绝不动摇！”

　　“去去去，谁能打你主意。”张响响抱着胳膊挤进我们中间，大有当我保镖的架势。

　　“哎我说你这人，打我主意怎么了？很奇怪吗？”

　　“看你那点儿头发，不奇怪吗？”

　　他俩平时在公司就互看不顺眼，正拌着嘴，吵得不亦乐乎。

　　作为一个明智的人，我选择远离战场，去旁边拿瓶水喝。我刚要抬头喝水，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休闲运动服，宽肩长腿，十分引人注目。

　　他也看见我了，随即脚部顿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耳朵尖泛着点不易察觉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