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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陈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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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完,他就眼前一阵阵发黑,陷入了昏迷。
“爹爹!是个小男孩!”女孩惊讶的大喊。
“这……”男人的语气犹豫。
“爹爹他额头好烫,他好像生病了。”
小乞丐意识模糊间只觉得自己额间一凉,是一只柔软的小手覆了上来。
男人久久未语,许久后,他叹了口气。
小乞丐感觉有人把他抱了起来,温暖的怀抱是他不敢奢求的东西,虽然带着潮湿的水汽,但还是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能是几年都没做过这么美的梦,小乞丐彻底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
“老爷,这孩子是饥寒交迫引发的热症,这副药连吃三日,若能退烧就不打紧了,这几天要注意饮食,切忌发物,也千万不能着凉……”
一个苍老的声音将小乞丐的意识拉回现实,他头昏脑涨,但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身上的衣服干燥舒适,身体再也没有黏腻的感觉,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酸腐味,反而是一股淡淡的兰香。
他缓缓睁开眼睛,就见一清瘦挺拔的中年男人站在那,浑身上下带着读书人的清贵,像他以前忘了在哪看过的竹子。
小乞丐评价道。
“你醒了?”男人感受到视线,向他看过来。
小乞丐没来由的心里一慌,重新闭上了眼睛。
男人轻笑一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老爷,那我就先告退了。”拎着药箱的老头道。
“王伯我让管家去送你,路上注意安全。”男人嘱咐道。
“诶,诶,谢谢老爷。”王伯有些受宠若惊。
然后男人的视线回到小乞丐身上:“还要睡一会吗?”
小乞丐知道自己装睡被发现了,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眉眼带笑,语气温柔。
“我……”小乞丐嘴巴咕哝几下,怕被眼前的人看不起,想现编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字,可惜他发现自己脑子里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我没有名字。”他红着脸,有些窘迫地坦白。
“你也没有家人?”男人继续问。
小乞丐几乎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被子,点点头。
“那你留在我家,做个打扫的小厮,如何?”
小乞丐不可置信地把头探出被子,眼睛亮晶晶地点头。
男人被逗笑了,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那我给你起个名字,我们在雨天捡到你,你跟我姓,叫陈雨,好不好?”
姓陈?
陈雨一愣,前几天新科上任的举人老爷不就姓陈吗?
他赶忙爬起身要跪拜,生怕礼数不周被压出去砍了脑袋。
陈举人像是看出了陈雨的惶恐,把他按回去道:“你病着无需多礼,以后你和其他小厮一样叫我老爷就好。”
陈举人并未想到,眼前这个被自己赐名为雨的孩子会在二十年后,给整个镇子带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与近百年的潮湿。
“我还有一个女儿,她叫陈瑾瑜,跟你差不多大,你可以多陪她玩玩。”陈举人说道女儿,眉眼浮上一层柔情。
陈雨过忙不迭地点头。
“爹爹!他醒了吗~”陈瑾瑜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急吼吼地飘了进来。
“醒了!但是还要静养!不能陪你玩~”陈举人学着女儿的语调,回应道。
瑾瑜推开门,冲进来扑进陈举人怀里,一大一小嬉笑起来。
看着幸福的陈瑾瑜,陈雨手足无措地坐在旁边,一股难言的自卑向他席卷而来。
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靠人施舍来的。
陈瑾瑜跟爹爹撒了会儿娇,就一蹦一跳地跑到陈雨床边,小脸兴奋地有些红扑扑的,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陈雨:“你多大了?”
陈雨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我、我不知道。”
陈瑾瑜皱着小脸:“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多大呢?”
陈举人见状把陈瑾瑜拉到一边,轻声道:“哥哥没有家人,不知道自己多大很正常。”
陈瑾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看向陈雨,眼睛亮晶晶地:“那我们做你家人的话,你能比我小吗?”
陈举人好像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们做他家人的话,就能告诉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我想要个弟弟,让他出生时间比我晚一天。”陈瑾瑜刻意压低了声音,自以为除了爹爹之外别人都听不见,实则都飘进了陈雨的耳朵。
陈雨的自卑被天真的陈瑾瑜阴差阳错地驱散了一些,他笑着看向陈瑾瑜:“好,我当你弟弟。”
陈举人看着两个孩子就这样敲定了年纪,有些哭笑不得。
陈雨说是打扫小厮,其实主要负责陪小姐读书和玩乐,几乎算是陈府的半个少爷。
他人勤快又聪明,陈举人对他颇为宠爱,甚至单独找了先生教他学业,全府上下再无一人敢轻视他。
时间一晃二十年。
陈雨在陈举人的建议下去考了功名,不知是不是跟陈举人姓,得了陈家的祖上庇护,竟接连中举,二十几岁便也做了举人老爷,比陈举人当年还年轻了几岁。
这个消息一出,全镇哗然,谁都没想到当年的乞丐竟然成了举人老爷。
可福祸相依,陈雨中举后回府没几天,陈举人就抱病离世了。
谁都没注意日夜给陈举人侍疾的陈雨,在陈举人死后倒掉的那一锅药渣。
陈瑾瑜悲痛万分,因为陈雨的鼓励与安慰才走出父亲去世的阴影,二人互通心意,没多久便结了婚。
陈雨成了陈府真正的男主人。
就在陈雨给怀孕的陈瑾瑜排队买糕点时,听见了几个人低声议论:“什么举人老爷,当初不还是给我们当狗吗?被人家捡走才飞黄腾达的。”
“我看是小时候当乞丐没脸没皮惯了,为了攀高枝居然做了赘婿啧啧。”
“这个举人也不一定是怎么中的,说不定是跪着学狗逗考官开心才求来的。”
“你说他夫人知道他以前当狗会是什么反应?”
刺耳的笑声将陈雨打回了那个下午,他好像又一次趴在地上,一边学狗叫一边啃食窝窝头。
他做乞丐的时候恨自己一无所有;有地方住,不用温饱发愁后恨自己低人一等;考取功名后恨自己没有家产;现在什么都有了,可过去的标签依旧粘在他的身上,怎么都撕不下来。
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上不得台面,靠扮狗才能换到吃的的乞丐。
这么多年隐忍的自卑以更激进的形式爆发出来,他一直以来急于掩盖的过去在脑子里炸响。
他要杀了他们,连同过去的自己,一起在这个世界抹去。
陈雨眼神阴冷,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癫狂。
……
“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陈瑾瑜温柔地抚摸着肚子,看向陈雨。
陈雨把手抚上陈瑾瑜的脸,眸中满是深情:“下午去办了点事,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糕点。”
陈瑾瑜笑着接过:“亏你还记得,谢谢夫君。”
陈雨轻笑着低下头,掩住眸子里的餍足。
镇子里失踪了四个青年。
七天后一个钓鱼的老翁在河底钓到了一截人类的腿骨,四个青年的尸体才被找到。
他们身上绑着石块,被水泡得面目全非。
这件事惊动了上面,于是指派陈雨亲自审理。
陈雨废寝忘食地日夜操劳,可惜嫌犯太过狡猾,把线索毁得一干二净,案子查了半年也没有进展。
时间久了,人们不再谈论这件事,茶余饭后的谈资变成了谁家夫妻吵架、谁家儿女结亲……
陈雨噙着笑,不紧不慢地翻着卷宗。
他又欣赏了几次别人描绘杀人凶手的推测,与死者的惨状,百看不厌。
但正所谓百密一疏。
陈瑾瑜在王伯死后,安排人清理王伯房间时,居然在他的柜子里翻到了当年给陈举人开的药。
她不通药理,只记得当初陈雨熬药时明明放了七味药材,怎么药方里只有六味?
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所有被她忽略的问题便一一浮现在水面。
为什么身体健朗的父亲会因为风寒突然去世?为什么偏巧那几天王伯会突然坠车受伤?为什么父亲死前不见自己……
她知道这些问题如果去问陈雨,陈雨总会有一套让她安心的解释。
她不愿意怀疑枕边人,更不愿意怀疑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可……
陈瑾瑜只是想想另一种原因,就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药方叠好,塞进袖子里。
刚一转身,陈雨就站在她身后!
陈瑾瑜吓得一抖。
陈雨面上明明带着陈瑾瑜熟悉的笑,可陈瑾瑜却越看越陌生。
那双眼睛一直是那么冷冰冰的吗?
陈瑾瑜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这一举动没逃过陈雨的眼睛,陈雨挑眉:“怎么了夫人?什么麻烦的活不能交给下人收拾,需要你亲自动手?”
陈瑾瑜强扯出来一个笑容,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低下头,压下声音中的颤抖:“我进来随便转转,你不喜欢我们就出去吧。”
“夫人,你刚刚往袖子里塞了什么?”陈雨语气带笑,轻声问。
明明艳阳高照,明明周围都是忙忙碌碌的佣人,可陈瑾瑜冷得几乎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