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述其详》火因景三

22、修补

　　“松口？什么意思？”闻渊进入病房刚在床边坐稳，冷不丁听见傅笺一句话。
　　“就是，那个姓唐的男的，家里不是钱很多吗？又有关系，说不想儿子坐牢，以后我上学找工作都能帮我一把什么的。”傅笺抓着被子，指甲快把布料扣出一个洞，“他们家在警察局都有关系……”

　　可这并不能盖过傅笺受到的伤害。
　　现在是她被捅一刀，在icu待了几天，尚且保住一条命。
　　他很难不怀疑唐安今后会有更出格的行为。
　　他不止该坐牢。

　　“我爸妈现在就是说，下周日我出院，那个老的要请我我公司单独谈。”傅笺终于不再折磨被子，试探着看了闻渊一眼，“你有时间陪我一起去吗？”
　　她觉得腹部有点不舒服，手覆在伤口上，却不小心碰到了留置针。
　　“嘶。”
　　“没有。我最多帮你提前踩个点。”闻渊一口回绝，并看穿了她，“要找你就只找叶述霖一个吧。”

　　女孩把手搁到一边，又去轻轻碰刀口。
　　她撅着嘴，有些不满意地说：“你俩又怎么回事？不会你妈……”
　　闻渊见她这样，没有再说什么嘲讽挖苦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傅笺轻轻叹了口气。

　　又在一秒后恢复情绪。
　　“我手机被收了，你借我登一下企鹅。”
　　闻渊兜里是打火机的两个残件，他摸出手机，攥在掌中。
　　“她都不在群里说话了，你还妄想能回你消息？”闻渊飞过去一记眼刀。

　　“快点，借一下。”
　　傅笺直接伸手拿了，闻渊也没拦着。
　　然后就看见她四下张望了几秒，确认没有人盯着之后给对面去了个电话。
　　傅笺小心翼翼问：“喂，那个，你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你都已经打了还问？”张语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冰冰凉凉的，和现在的季节很像。
　　“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回消息？”伤患很急，直入主题。

　　觉得自己变成了小情侣play的一环，闻渊走到窗边，往外看风景。
　　十二月初，落叶树的叶子还剩一半，看着没有那么茂密，不过还是有点生机在的。

　　“我不想让你再因为我受伤害了。”
　　传到闻渊耳边的时候，这句话有点模糊。
　　可是语气太冷静，说话太坚定，让闻渊难以忽略。
　　他就想到了叶述霖，想到了那天高二楼，台阶上的分手。
　　突然打开一条窗缝，闻渊肺里吸进几毫升冷气，那些树就在这么低的温度下风餐露宿，保持可怜的生机？

　　“你没必要怪自己，根本不是你的问题。”傅笺情绪有点激动，扯到伤口，嘶了一下。
　　“我知道，只是，可能就是……不安心。”张语洁这回倒是没什么底气了，“你是不是伤口疼了，我要上课，先挂了，你照顾好自己。”
　　嘟嘟嘟。

　　闻渊从红着眼的傅笺手里夺回手机：“有事先走。”
　　到病房门口，却与往里进的人撞了个正着。
　　来人比他略高一点点，至少是他低着头看不到全脸的程度，身上带着熟悉的气味。
　　“不好意思。”他抬头，直直面对那人，手则装作不经意，轻轻碰了他的腰。
　　“没事。”叶述霖云淡风轻，礼尚往来地捏了捏闻渊小臂。
　　像有段时间不见的普通朋友一样。

　　不过他们谁都没动。
　　僵持了一分钟左右，还是傅笺先看不下去。
　　“你俩在那站桩呢？”她急得快要下床。

　　“要出去？”叶述霖给他让道。
　　闻渊直接关上病房门，把叶述霖拉进卫生间，拽着他的领子和他接吻。
　　叶述霖瞳孔猛地放大，推了闻渊一下，没推动，只能被迫接受他的性骚扰。
　　好吧并不算，很快叶述霖就乐在其中了。
　　他抱住闻渊，舌尖和闻渊的一起，在两人口腔里跳舞。

　　这个吻结束，闻渊才说：“好久不见。”
　　叶述霖闷笑一声，亲了亲闻渊的喉结：“好久不见呀，以后是不是也见不到？”
　　一句话破坏掉了原本旖旎的气氛。
　　不想承认也得承认，闻渊点了头，在洗手池接了一捧水，给自己的脸颊物理降温。
　　“那就没有必要这样啦。”叶述霖从背后抱了闻渊一下，推开门，可能是去了床边。

　　有限的记忆里，几乎每一次离别都是闻渊先走。
　　除了一段时间前，叶述霖提分手的那次，以及今天。
　　他忽然发现，被撂下的那个人的确不太好受。
　　因为先走的人从不回头。这是一种完完全全的，被抛弃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闻渊仍然摩挲着那只打火机。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搜索了一下附近有没有修理店，没想到真的找到一家。

　　店铺开在老城区，是个女人在经营。
　　店里暖气很足，门窗紧闭，脸上画着淡妆的中年女人只了穿件短袖，嘴里叼了根烟，看得闻渊也想抽。
　　她年纪应该和闻晴差不多，手臂上纹着数十片雪花，或者说是一场雪。
　　“你这个，快十几年前的款了吧？”
　　“不会是小时候偷家里钱买的吧？”

　　“……”这女老板真是幽默过头。
　　“没，家人遗物，不小心摔了一下，现在还能修吗？”
　　闻渊有些紧张地盯着她。
　　“大概，我可以试试。”女人拿着盖子和机身，仔细端详，“还真是那款。”

　　“？”闻渊抛去一个问号。
　　“哦，我前任的姐夫之前就有一只这样的打火机，也是因为它，我才想到要干这行的来着。”
　　接着女人又告诉闻渊，这个在当年就得一千块钱，曾经坏了一次，花三百多修的。
　　“我那个时候分手加失业，他每个月偷偷资助我一千，三百多都是我十天生活费了。”
　　这男人做的事，听起来有点怪。

　　“他还真是，有钱人。”其实闻渊本来想说好人的。
　　但他没空听女人讲故事，闻晴只给他三小时离家时间，现在还剩一小时：“半个钟头能修好吗？”
　　“能。”女人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对闻渊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

　　说半小时，其实只花了二十分钟。
　　“内部没事，就铰链不行了。”女人十分骄傲地又点起一根烟，表情像在求夸。
　　年纪不小了，但做这事，还能让人感觉到一丝可爱。
　　闻渊没回应，试了试修好的打火机，扫了收款码就要走。

　　“哎，有时间来玩啊，这里离你们学校挺近的。”
　　女人的话音从背后传来，闻渊推门的动作停滞了片刻。
　　他回身，观察女人的脸和她小臂的纹身。
　　“你那个前女友是闻雪？”他不确定开口。
　　柜台后的女人点了点头：“聪明。”

　　“你对我和她了解多少？”女人眨眨眼，朝闻渊招手。
　　闻渊看眼时间，还可以再待一会儿，于是上前。
　　“你妈是不是和你说我害你小姨坐牢？”

　　闻渊得知这事是机缘巧合，毕竟闻晴从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那次是闻晴和陈同州睡前聊天，开了条门缝，被闻渊偷听到的，所以很多内容其实模模糊糊。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的，好不好？”
　　她的笑容逐渐淡去，眼角细纹映出不小的年龄。
　　点了点头，闻渊凑得更近，却被女人往脸上吐了口烟。
　　随后她用气音道：“人其实是我杀的。”

　　所以闻雪，是为了她……
　　闻渊用手扇开面前的烟气，听见女人笑了声。
　　“装什么呢，你应该也抽烟吧？”她递过来一支利群。
　　闻渊接了。

　　“我不爱抽二手的。”闻渊面无表情给自己点上。

　　“你说她怎么那么傻，自己大好前程都不要了，看见我杀了那个男的，就非要拿着刀去自首，替我背黑锅，还让我离她远点，别再和她有牵扯。”女人深深吸了一口烟，过了很久，闻渊以为烟雾都要融进她血液里，才张口吐出来。
　　她同时掀开合上好几秒的眼皮：“一开始你妈不是那样的，甚至你小姨进了牢里之后，她都还在安慰我，说那是闻雪自己的选择，她真正变成现在的闻晴，应该是陈……”
　　看了眼闻渊的脸，确认他心情平静，女人才打算继续说。

　　结果被闻渊自己补上了：“我爸死后，对吧？”
　　按照他的记忆，闻晴就是那天之后变了个人。
　　她笑了一声，点点头。

　　“你爸真是个很好的人，我刚失业的时候每个月给我打钱，让我不用急，可以去学学手艺，还请我抽很好的烟，现在想想真不好意思。”女人摸摸后脑勺，齐肩的直发晃动着，“他死前那段时间状态很差，经常来找我聊天，然后你妈就开始对我产生敌意了，再然后你爸……她就彻底……”

　　“有没有觉得，你妈还挺恋爱脑的。”
　　再仔细思考，闻雪为了这个女人坐牢，闻渊天天偷偷和叶述霖见面。
　　原来恋爱脑还能家族遗传。

　　其实她这个评价并不恰当，闻渊也不想和别人说自己母亲的不是，就没有搭腔。
　　“不过，你就干这个，不会饿死吗？”闻渊仔细观察店铺，装修精致，是复古风，看起来要很多钱。
　　女人摇了摇头：“工作日我都在很高的那个大厦看监控，拿个五六千块钱工资够了。”
　　她打开手机地图，翻出一个定位，做了美甲的长长指甲点在屏幕上，发出脆响：“喏，就这个什么永安大厦。”

　　同时，隔壁传来一阵风铃声。
　　“呀，来客人了，我主职纹身，还有穿孔。”说着，她突然把Ｔ恤衣领往下拉，露出了锁骨上的一颗金属钉。
　　“躲什么啊，又不是没穿内衣。”女人看着迅速抬头向天花板的闻渊，走出柜台时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就给你看一眼阿姨的钉子而已。”
　　“……”

　　闻渊跟着她到隔壁，也见到了那个客人。
　　“想干点什么啊小帅哥？”女人刚从门外进去，冻得一哆嗦。
　　“纹身，想纹个英文单词。”

作者有话说

　　什么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