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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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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梦是光怪陆离的,凡人多梦,仙人少有。可是近来的梦,有些多了。非是多么怪异,却是每每见得一人。
一位故人,似是别离已久,却又好似见过,是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故人。
落日熔金,天际晚霞绯然,染红着璃月的港口。凭栏玉京台上,放眼望去,一片祥和之景。
钟离端了杯茶,金色的眼眸凝视着远处,落日的金辉映入眼底,一片谦和淡然,却又叫人看不出诸多情绪。
昨晚的那个梦,让他忍不住回想起当年了。
梦里,他和一个人并肩立于这栏杆之前,共赏沧海与霞云,人烟之阜盛。他们说着曾经,谈着璃月风土,偶尔那人说到兴起,他总是不经意就露出笑来。
此情此景,似乎是他期待已久的,是他心底深处一直在乎想要的。
只是那人是谁?
梦里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人脸上,他看得见那个人唇角的笑,那满是暖意温和的笑。那人的笑,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觉得他们似是相识数载。
可偏偏他看不清。
看不清那人的脸,一切都像是雾里看花,花非花,雾非雾。
然而他们相谈甚欢,从早时璃月刚刚从晨曦中苏醒,谈到了暮色渐起,城里暮钟声声。
沧海桑田之事,白云苍狗往昔,那些事,那人说起来仿佛历历在目。
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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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不一定需要睡觉,可是钟离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是普通人的日子,所以他晚上还是会规规矩矩地躺好休息。
钟离从玉京台归来时间就已经不早了,简单的洗漱,披上了一件袍子,他便捏了卷书坐在床上安静地看了起来。
近日思虑略重了点,梦里那个人让他在意,多年释然的平静心潭泛起了涟漪。
屋里熏着安神的香,清幽淡雅,床头暖黄的灯光也催得人昏昏欲眠。
钟离没一会儿便真的睡了过去,散开的青丝遮住了他微微垂下的脸,发梢散在了他面前摊开的书上,落满了夜色的温柔和静谧。只是那缕头发似乎是挠了他的脸颊,神明安然的睡颜被它打扰,眉心轻轻蹙起。
寂静的房里不知何时慢慢显现出一个模糊的黑影,那个影子渐渐明朗,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男人的样子。
男人的头上顶着一对金色犄角,他的眸子也是金色的,在昏暗的房里格外显眼,不似凡人的眼睛,令人生畏。可此时的眼眸里却满是温柔和煦,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床上之人的脸上。
“摩拉克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若陀。
自那日他的善恶各自消散,明明意识早已沉入一片混沌虚无,可是他总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什么,似乎自己的意识并没有真的完全消失。
一片漆黑森然之中,满是孤独与凄寒,可眼前一直有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心底道不出的思绪,是那铭记于心的执念,是摩拉克斯……
他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跟着摩拉克斯,看着他立于港口赏那夜幕之上清寒的月,看着他独自凭栏观远黛舒云,看着他时常对同伴露出或是无奈或是和蔼的笑……
太想站在他身旁了,就像曾经的征战相伴,如今往事如烟,自己可否依旧伴他左右?哪怕只是清闲自在地喝茶赏景,太想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机缘吧,也可能是他的执念太深,一直混混沌沌的意识慢慢开始清晰起来,破碎的神魂竟也逐渐聚合了不少,到如今他甚至已经可以显出身形了。
日日夜夜地跟着摩拉克斯,不知道他是否有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若陀悄然行至床边,伸出手为面前的人撩开了那缕不安分的青丝。
拂着脸的头发被撩开了,钟离的眉心终是舒展开来。神明的睡脸比白日里更加温润清雅,那不怒自威的金瞳已经被遮住,凤眼上涂有的朱红也被洗去。而那微翘的长睫宛若轻羽,随着神明的呼吸颤动着,又因床头晕黄的灯光在脸颊上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摩拉克斯依旧是那个摩拉克斯,可是眼前之人却给了若陀一种岁月安然无恙,山河泰然静好之感。
神明不再高高在上地投下目光,他落入了凡尘,早就走进了人间。
若陀就好像心漏了一拍,他愣了愣,撩开青丝的手缓缓抚上了钟离的脸。
动作轻柔,像是生怕打碎了眼前的美景。
周围的时空都似乎因为这个温柔的轻抚而凝滞,只有偶然摇曳的灯火还在提醒着这片寂然夜色里弥漫的温柔。
晕染暖意的灯光里,钟离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灿若烈阳的瞳孔淡然地倒映了若陀微诧的脸,不一会儿还泛起了浅浅的笑。
平时纵然温和却依旧带了丝凌厉的凤眼没了那抹朱红,此时又含了笑,就像四月芳菲的春风,暖着人心。
顿时,若陀轻抚他脸颊的手僵在了那里,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钟离闭了闭眼,轻叹一声,“原来是你。”
闻言,若陀心底满是紧张仓皇,摩拉克斯发现他了?
“近来频频生梦,可我无梦已久,便知是有故人要来了。”说着,钟离又低低轻笑了一声。
若陀想悻悻然地收回了那只手,可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盯着那明明和蔼温雅却又那么蛊惑人心的笑,内心深处的执念突然叫嚣起来,汹涌着不甘。
他早已没了磨损侵扰,如今又这孤魂野鬼一般,更是凄凉神伤。
那只手没有收回去,反而往下握住了钟离的肩膀,一把将人拉的身子一斜按在了床上。
钟离温雅的笑淡了几分,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诧异之色。
神明被按在床上,没有了应有的威严,原本的清雅闲适也被扰乱,落着暖光的青丝铺散身下,多了三分凌乱,也多了三分随意。
“摩拉克斯,那日我说过,若有缘,他日必将再会。你厌我也好,弃我也罢,我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原本心有顾虑的若陀龙王,我对你执念太深,我……”
话音渐低,后半句终是没说出来。
若陀说的洒脱,可是到底不敢再看身下人的神色,他直接压在了钟离身上,将脸埋在了钟离颈窝,怀念地感受这熟悉的气息,没有胆量抬头。
头顶一片寂静,摩拉克斯迟迟没有反应。若陀突然觉得有些冷,推开他也好,甚至一掌将他轰的魂飞魄散也罢,唯独沉默是最难熬的。如坠冰窟的难挨,失望慢慢变成绝望……
正六神无主时,头顶忽地传来了一声低叹。
“若陀,我也早已不是那个摩拉克斯,我,只是钟离。”安稳温和的声音响起,就像是说了个再平常不过的事。
若陀瞪大眼睛,眼里突然就酸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然而后脑勺却多了只手,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温热的掌心安抚了他汹涌惊惶的内心,将他从一片冰冷里拉了出来。
他埋在钟离颈间,脸颊微微蹭了蹭,低笑出声,闷闷的,那声笑里藏着积压了数载的心酸,太多的孤独与思念。
“只是我没想到,你对我的执念竟是这样。”钟离摸了摸那对角,有些感慨。
他身为璃月的神,纵然已经没有当年的杀伐之气,能力不比当年,但是这几日无端的梦他也是隐约知道原因的。
只是若陀神魂俱消,十年八载都难以重聚,他曾以为起码也要百年之后,没想到若陀执念如此之深,缩短了原本的时间。
而对于现在这个趴在自己怀里跟个大狗一样的男人,钟离和他相处无数年,他的那些心思也都明白。而陪伴无数年,“若陀”这个名字也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人的名字,是习惯,也是胜过了挚友的人。
只是神明不会说,神如他,有情亦是无情。
当年魔神侵扰,战火纷飞,璃月建立,他是神,是璃月的神,为了璃月百姓,私心早就掩埋于无情之中。
然而契约之神遵循契约,但也不是不知变通。
如今璃月已经归权于民,他肩上的重担早就已经放下,他依旧是神,逝去的岩神摩拉克斯,也是钟离。
缘分如此,他与若陀的缘分不浅,他也不必再整日顾及什么。
当得了往生堂的客卿,那么遵循内心,答应一份搁置了千年的挂念又何妨?
怀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温软的唇印上眼帘,轻吻着他盈盈笑意的凤眼,钟离另一只眼眨了眨,无奈地摸着若陀的角。
谁知却引得人闷哼了一声。
“摩拉克斯,龙的角不能乱摸。”若陀被他刺激的口干舌燥,耳垂殷红,撑起身咬牙切齿地开口。
“为何?”钟离思索了一下,不解问道。
他虽然也是龙,可是从来没人敢摸他的龙角,也没人告诉他龙角摸了会怎么样。而且龙并不常见,记载也甚少涉及这个,无所不知如他,对此也是有些疑惑。
若陀瞧着他一脸认真求解的模样,一下子十分憋屈,又不好意思开口。他曾经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可当年他以原形跟着这人,这人没事也会摸他的角。而每次没摸几下,自己就会口干舌燥,身上血液直往下流,偏偏又不好说出来,只能憋着。
他咬咬牙,憋了一会儿,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于是愤愤地咬上了那人的嘴,将那还想再问的嘴给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