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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品剑论生平 ...

  •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江南的二月,天气已经非常温暖了。扬州城外的方家庄内,柳丝轻拂,海棠、丁香相继绽放,一派大好风光,此时,一位白衣少年正缓步而行,一边欣赏着院中的景致,一边低声吟哦。这少年约十八九岁年纪,生的眉清目秀,身上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他吟的正是唐人杜牧的那首《赠别》诗,此刻边吟边想道:“这首诗前四句真不错,与月如那小丫头倒很有几分神似,但后四句就太伤感了一些。好在我与月如生活安定,绝不会经历诗中那样生离死别的场面。
      这少年名叫方正,是方家庄的少主人,他心中所想的月如,是父母的养女,姓沈,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好。沈月如昨天说有要紧的是事要和他说,两人约好今天中午在院中见面,此时离约定时间尚早,他就独自一人在前院闲逛,看见院中春景,便想起杜牧的那首《赠别》诗来。
      这时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以为是梅香,猛然回头,想要吓她一吓,不料看见的却是一位慈祥的青衣老者。这老者是方家的老管家林忠,他显然被方正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哎呀,少爷,你差点吓死老奴了。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快跟我走吧,老爷和夫人有事让你过去一趟。”方正惊讶地道:“爹和娘找我?”他记得早上一直和父母在一起,和他们分手还不到半个时辰,并没有听见父母跟自己说起过什么,因此对父母忽然找自己感到十分突兀。林忠笑道:“老奴也不知道老爷夫人找你做什么,不过既然他们能找你,一定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说完,前面领路,向前面一个月洞门走去。
      月洞门里是另外一座小院,院中一片翠竹郁郁葱葱,二人穿过翠竹林,远远便听见一个人高声吟哦,所吟之诗竟是李太白的《月下独酌》,此时正吟到“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竹林中有一座小亭,吟诗之人是站在小亭里的一位男子,那男子四十岁上下,面如满月,嘴唇边蓄有短须,儒雅中有一股英武之气,正是方正的父亲方天雄;他的身边还站着中年妇人,容貌秀丽,身上有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却是方正的母亲秦素云。两人神色严肃,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前面的一块空地上,此时青光霍霍,三条娇小的人影手持长剑纵来跳去。这三人是方家的三个丫鬟,名叫兰香、竹香、菊香。三人年纪尚小,都还只有十四五岁,然而身轻如燕,挥剑如风,武功上造诣已经不低。方天雄口中吟着那首《月下独酌》,每吟一句,三人的招数便会发生变化,身形忽而你左我右,忽而你上我下,长剑时而首尾相接,时而你攻下盘,我攻中路,剑光缭绕,令人眼花缭乱。三人穿着蓝、绿、黄三色衣衫,飞来纵去,宛如三只斑斓的蝴蝶在花间穿梭,煞是好看。等到方天雄吟出最后两句“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三人齐叱一声,掌中长剑同时脱手飞上半空,结成一个巨大耀眼的光圈,光圈四处旋动,所过之处,刷刷刷响声不断。一排排翠竹被齐腰斩断。突然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光圈蓦地消失,长剑又飞回到各人的手中。
      方正忍不住大声叫道:“好剑法!
      方天雄和秦素云听见儿子的声音,都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笑容。方天雄招手笑道:“正儿,快过来。”等方正来到近前,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你是读书人,虽然没学过一天剑法,可是品评剑法你应该会的。你给爹娘说说,刚才三个丫头的那套剑法如何?”方正沉思片刻,道:“我看这套剑法深合用兵之道,极讲究配合二字,如果配合的妙,就可以达到诡奇莫测的地步,看来兰香她们已经深得这套剑法的精髓!”方天雄长叹一声,道:“孩子,你的确是个练武的天才,一眼就看出了天罗剑法的精要所在,唉,可惜你不一直不愿意练武,否则将来武学上的成就必定远远高过爹娘。”秦素云道:“唉,娘就不明白,爹和娘都是习武之人,为何你就不喜欢学武呢?
      方正道:“学武免不了打打杀杀,我当然不喜欢啦!我还是喜欢读书。”秦素云没好气地道:“读书有什么用,经常见你读书,也不见你去考取一个功名,混个一官半职,为我们家光耀门庭。”方正嘻嘻笑道:“娘,这你就不懂了,孩儿读书又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自古至今,你看那一朝官场不是污浊不堪,一旦进入官场,想要做到出污泥而不染实在太难了,依我看啊,当官实在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就是把当朝宰相的职位送给我,我也不愿意当的。孩儿喜欢读书,是喜欢书中的世界,可以到自己没去过的地方,还可以结识很多古代的名人贤士。论语中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孩儿要求不高,只要一箪食,一瓢饮,再加上一箱书,今生就满足了。”秦素云听儿子跟自己说起古文,大觉头疼,连连摇手道:“你的道理深得很,娘说不过你,不说啦,不说啦。”方天雄当然听出了儿子话中之义,暗道:“这孩子看的书多,都快看成书呆子了,这种思想可不行,日后我还要多多劝着他,好让他积极上进一些。”
      这时方正道:“爹,我还想对那套天罗剑法发表些看法,不知你可愿意听?”方天雄道:“你还有什么高见?”方正摇头晃脑道:“这套天罗剑法好是好,不过我总觉得还有两处缺点。”方天雄和秦素云闻言一怔,齐声道:“那两处?”方正道:“第一,刚才爹吟到‘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这两句时,她们三人的长剑结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光圈旋转过去,倒下了很多竹子,我刚才仔细数了一下,看到倒下的竹子一共有三排十五根,按道理说,那光圈有磨盘大小,如果是真的磨盘,这么砸过去,至少要砸断五六十根竹子才对呀。那个光圈斩断的竹子那么少,一定是她们三个人功力不足的缘故。”方天雄和秦素云互相望了一眼,暗道:“别说是这三个丫头,就是我们两人,这一招也不一定有那么大的威力。唉,我们不知道紫阳真经的内功心法,想要达到那种程度恐怕是永远不可能的了。”两人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见自己说的正确,方正兴致更高,接着道:“第二,这套剑法虽然诡奇莫测,但我看她们三人运剑有时有些生硬,不够圆转,而且招式总好像没有使尽,缺了一式两式,这就好比用毛笔写一个字,写了一半,还缺了一半。”说到这里,沉思片刻,忽然高兴地道:“我明白了,爹,你一定是给她们传剑法时,将每一招拆开,给兰香传了一些,又给竹香传了一些,再给菊香传了一些,她们每一个人的剑法是不完整的,但合在一起就完整了。
      方天雄和秦素云心中震惊无比。原来正如方正所言,方天雄在传授三女天罗剑法时,把每一招拆分开了,不过这并不是方天雄的本意,那套天罗剑法原出自一本名叫紫阳真经的武功秘笈,当年方天雄得到这本秘笈时,秘笈上只载有剑招,没有练内功的心法,偏偏那上面的剑招浩繁无比,没有内功心法根本无法习练,方天雄无奈之下,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将秘笈上的每一招拆开,化繁为简,在和秦素云合练之后,又传给了兰香、竹香、菊香三人。可这样一来,剑招自然就不够圆润,而且威力也大打折扣了。不过这紫阳真经涉及到一个巨大的秘密,二人都不愿让自己儿子知道,因此方天雄轻咳一声,道:“正儿,这你就说错了。爹传给这三个丫头剑法时,可从来没有想过藏私。武学上的道理,你究竟还是不懂,你见过夜晚的弯月,虽然残缺,却有一种残缺之美,这套剑法也是这样,使起来虽然好像每一招有未尽之感,但正是如此才有莫大的威力。这就叫做大盈若亏、以拙胜工。”秦素云道:“你爹说的是。”
      方正喃喃道:“大盈若亏、以拙胜工。嗯,好像有点道理。”
      方天雄担心儿子打破砂锅问到底,将话头一转,神色郑重地道:“正儿,武学上的事,你本来兴趣就不浓,我们不谈也罢。爹和娘让你林大叔唤你来,是有事让你去办。”吩咐兰香、竹香和菊香三人继续练剑,自己和秦素云带着儿子向竹林深处走去,不大一会儿,三人穿过茂密的竹林。来到一座小楼前。这座小楼名叫翠竹轩,是方天雄夫妇练完功休息的地方,平时绝少有人来过。走进轩内,方天雄道:“前日我收到大觉寺主持大智禅师来信说,你伯父在大觉寺外担水时,不慎滑了一跤,扭伤了脚,我和你娘本想去看看他,但这几日事情实在太多,忙得一直没有时间,也忘了告诉你,刚才我们忽然想起这件事来,想让你此刻就到大觉寺去,代爹娘探望你伯父。”
      原来方正的伯父方天明,因中年先后丧子丧偶,看破了红尘,就在扬州城外的大觉寺出家为僧,自他出家后,方天雄每年都要给那大觉寺捐不少银子,跟寺中住持大智禅师关系甚好,每隔一段时间,大智禅寺都会写信将他兄长的情况告诉方天雄。
      方正问道:“伯父扭伤了脚?什么时候伤的,严不严重?”秦素云叹了口气,道:“大智禅师在信中只是说他扭伤了脚,具体什么情况没有说,我们也不知道,所以现就在才让你过去。”说完,走进内室,手里拿了两样东西又走了出来,那两样东西中,其中一个是白色小瓷瓶,另一个是一本薄薄的小书。秦素云举着那白色小瓷瓶道:“这是一瓶跌打损伤药,治扭伤效果最是灵验不过。”又举着那本小书道:“这一本是你爹上次去探望你伯父时跟他借的金刚经,这两样东西你贴身装好,路上可别弄丢了,等到大觉寺后,一并交给你伯父。”
      方正一把夺过那本小书,嘻嘻笑道:“爹不是喜欢练武吗,什么时候喜欢上佛经了?”低头细看,见那本子上果然写着“金刚经”三字,顺手翻开第一页,见发黄的书页上写着:“第一品法会因由分。”惊叹道:“这是哪一朝的典籍,陈旧成这样。”他心里知道,但凡佛教经典,总是越古老越贵重,因此对这本书便有几分喜欢,就继续往下翻,口中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秦素云道:“哪一朝的典籍?就是咱们大明朝。那书叶发黄,并不是年代久远之故,你爹前晚读经时,不小心将经书掉在了水盆里,你爹把经书放在火上烘烤,书页干了就是这个样子。”说着话,猛地从儿子手中将经书夺下,道:“急什么,你到大觉寺以后,有的是时间看这本书,现在先将它收拾好了,准备动身。”说完,将儿子拉倒近前,将那小瓷瓶装在方正的上身胸前的口袋里,将那本经书装在腰下的口袋里。装完后,她又仔细端详一边,东拉拉、西按按,直到看不出来方正身上是装了东西的方才作罢。方正见母亲如此小心,颇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一瓶药和一本佛经吗?又不是什么宝贝,我看送给别人,别人都不要,娘也太小心了些。”
      方天雄笑道:“小心一些总是对的,否则路上将东西丢了,你不是白白跑了一趟。”停了一停,接着道:“正儿,你到大觉寺以后,不需要急着回家,三五天过后,爹和娘忙得差不多了,也会过去看望你伯父,到时候你跟我们一块儿回来。”方正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发愁,暗道:“天哪,我一个人要到寺庙里住四五天之久,那里全是和尚,每天听他们念阿弥陀佛,闷都要闷死了。”但转而一想:“不怕,记得上次去大觉寺时,伯父好像说过寺里有一座藏经阁,里面藏书甚是丰富,我这次去让他跟主持说说,放我去藏经阁好好读几天书,这样日子也就不难打发了。”想到这里,心花怒放,高兴地对父母道:“那孩儿走啦。”转身便向外走去。
      秦素云叫道:“正儿等一等!”
      方正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顿时一愕,原来这时母亲的脸上竟沾满了泪水,而父亲竟也一脸戚容,二人眼中满是难舍之意。方正道:“爹,娘,你们怎么啦?我这是去看伯父,又不是上战场,看你们这副样子,好像生离死别似的。”走过去,取出手帕,轻轻为母亲擦掉眼泪。秦素云一把搂住儿子,道:“我……我们没事。来,让娘好好看看你。”伸出手掌,抚摸着儿子的脸庞,叹道:“雄哥,你看,长大了,咱们儿子长大了!”方正道:“娘,你今天说话真奇怪。”秦素云柔声道:“孩子,你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呆这么长时间,虽说是在你伯父跟前,爹和娘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也有些不太习惯,唉,天下做父母的都是这样,等你将来也有了孩子就知道了。”方天雄走过来,拍拍方正的肩膀,道:“你一个人在外面,爹娘不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己。”
      方正道:“你们放心好啦,我即使不会照顾自己,还有伯父他老人家哩。”
      秦素云紧紧搂住儿子,良久,良久,方才松开手。方天雄长叹一声,道:“正儿长大了,一些事情他自己会处理的,云妹,你就放心好了。”安慰完妻子,对方正摆了摆手,道:“好啦,正儿,我给林忠做了交代,他在后门跟你安排了一辆马车,你坐那辆马车即刻赶到大觉寺去。”方正惊讶道:“后门?”方天雄道:“不错。你伯父受伤的事,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因此安排你从后门走。走,爹和娘现在送你上车去。”说完,一把抓住儿子的手,便向外走去。
      方正忽然一拍脑袋,道:“慢着,慢着,月如昨天和我约好在花园里见面,说有要紧的事跟我说,时间快到了,我先和她见一面,看她有什么事,然后我再走不迟。”秦素云笑道:“傻孩子,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跟你说?不用她说,娘一猜便知。她关心你,无非是知道你到大觉寺去,想叮嘱你路上小心,晚上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之类的话。况且早上她去城里卖胭脂水粉去了,女孩子买这种东西,哪能这么早就回来,等她回来,天也快黑了,你再想在天黑前赶到大觉寺去就难了。以娘之见,你伯父的伤要紧,你先到大觉寺去吧,咳,你要是想月如的话,过两天,娘让月如去看你!”
      方正脸色一红,神态扭捏地道:“娘,瞧你说了些什么呀!不去就不去好了。”心里想想,觉得母亲的话也对,月如应该没什么要紧的是跟自己说,如果真有要紧事,她昨天就说了,也不用等到今天,母亲的话中的言外之意,显然是笑话他舍不得沈月如,这让他很是害臊,于是他心想,反正过四五天自己就回来了,和月如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又何必急于这一时,想到这些,心中便放开了去,任由父亲拉着自己的手,和父母一起向小楼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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