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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被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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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季云意缓步走在回院的路上,心绪纷乱。
作为京中旧识,苍朔待她,确实无可挑剔——救命之恩、庇护之情,府中上下更是礼遇有加。就连他本人,也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特别的关照。
可正是这份"特别",让她心底隐隐发紧。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大氅边缘细软的貂毛,季云意眸光微黯。她一介和离之身,早已断了再嫁的念想,更无意成为某个权贵府上的妾室。
既然国师已走,还是趁早了结此间事离开将军府吧。
主意打定,她快步走回院子,秋桑见状及时上前,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玄色大氅,面露迟疑。
“小姐,这大氅......”
“仔细收好,改日送还将军。”季云意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
“是。”秋桑退了下去。
季云意来到书案前,迅速写下了酿酒所需的物品单子。
“把这个交给穆晨,”她将墨迹未干的单子递给返回的秋桑,“就说是酿酒所需,他自会明白。”
“是。”
“还有......”季云意又细细吩咐了她几句。
秋桑神色讶异:"小姐是要......"
"去吧。"季云意没有多说,只是将视线移向了窗外。
穆晨办事极为利落,次日清晨便将所有材料备齐,季云意也不耽搁,当日便紧锣密鼓地和木棉、秋桑两人酿起了酒。
不出半日,七八个新酒坛子整整齐齐摆放在案上,其中两坛用的不同颜色的绳系,明显区别于其他几坛。
案上摆着的酒,一种是风泉,一种是季云意昨日新想出来的酒方,味道她未尝过,但决不比风泉差,赠予苍朔,算是对他这段时日的小小报答。
她本想请穆晨过来将酒坛搬走放进苍朔的卧房内,却得知苍朔一个时辰前带人去了军营,她只好麻烦木棉将酒坛送去了雪蘅苑。
两日后,秋桑裹着一身寒气匆匆入内。
“小姐,找着了!”她眼底闪着雀跃的光,“城南有处宅子,几乎满足了小姐的需求。”
季云意立马搁下手中的书籍,霍然起身:“当真?快带我去看看。”
主仆三人踏着未消的积雪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处青砖灰瓦的宅院门前。
院墙上的积雪压弯了探出的梅枝,几朵红梅正俏生生地绽放在檐角。
“就是这里了。”秋桑推开雕花木门,吱呀一声,里头的景致便映入眼帘。
院子方正开阔,南面是临街铺面,北面是正房,后院里一泓活水蜿蜒而过,岸边几株老梅斜倚,幽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三人将前后院走了几个来回。
季云意站在院中,冬日暖阳没有阻隔直直打在她身上,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秋桑,"女子忽然转身,裙裾扬起一个欢快的弧度,"去取定金来。"
“这宅子,我要了。”
回到将军府,她亲自去了苍朔的院子想要告别,芜月执灯立在雪蘅苑门前,橘色火光映着她似笑非笑的嘴角:"将军尚未回府。"
季云意又等了两日,还是没有消息。
她决定不再等了,写了一封信笺,托芜月交给苍朔,之后她便带着两个丫鬟,以及自己的所有身家——不过几个包袱搬去了自己的新宅子。
深夜,打更人打着哈欠敲锣打梆。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关灯关门。”
街道寂静,更夫裹紧身上的大袄,同时用迷蒙的双眼逡巡着四周。
突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打更人瞬间睁圆了双眼,他立在原地不动,紧紧盯着街道尽头那伙骑马人的身影。
一伙人呼啸而至,为首一人戴着青面獠牙面具,身着银色铠甲,威风凛凛。
随着他们的靠近,打更人认出这伙人身份,慌忙避让至一旁。
等队伍呼啸而过,打更人这才重新敲响了手中的梆子。
氤氲的水汽尚未散去,苍朔靠在太师椅上小憩,湿发随意散在肩头。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酒香飘来,他倏地睁开眼,注意到卧房一角放着数坛酒,坛身干净如新,封泥还带着些许潮意,显然是不久前送来的,他唇角弯起了一抹弧度。
“将军。”
沐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苍朔收回视线:“进。”
沐风推门而入,抱拳道:“将军,季娘子搬走了。”
苍朔神色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沐风迟疑道,“临走前似乎和芜月交待了几句。”
“叫芜月进来。”
不多时,芜月走了进来,垂首而立。
“季娘子走前可有说些什么?”
“只说......感谢将军照拂,”芜月声音轻柔,“如今寻得合适宅院,不敢再扰。”
苍朔皱起了眉头:“就这些?”
“婢子不敢隐瞒。”芜月福了福身,阴影中唇角微不可察地绷紧。
苍朔挥手让人退了下去,随后身子往后一仰,躺靠在椅中,晃动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光影。
隐在暗处的沐风忽然觉得此刻的主子显得有些落寞。
......
日光穿过新糊的绿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季云意推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清冽梅香的空气。
小院被打扫得焕然一新,积雪被扫到了角落,青石地面还泛着水光,廊下的风铃偶尔作响。
“小姐,您看这梅花,”秋桑抱着被褥从房内出来,一边晾晒一边说道,“又开了这许多。”
季云意伸手拂过一簇红梅,嘴角微微弯起,颠沛几月,她又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子。
这个临街的铺面不大,前主人留下的香烛架子还堆在角落,但胜在位置不错。她想用来开间小酒肆,撤去那些神龛烛台,换上五六张榆木方桌,再在柜台后摆上几坛好酒——虽比不上京城酌春风的排场,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如今天气还冷,她可以慢慢将铺子打理好,装潢一二,等到来年春日择时开张即可。
京城的酒肆有夏冰和季伯打理,她暂且称得上衣食无忧,绥州的这家小店,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季云意举目望向西南的方向,父母所在的柳州青云县就在离此处不到百里的地方,可她不敢贸然前往,只怕出了这座城,国师的人就将她掳走了。
她也不知自己会在这里待到何时,总之短时间内是走不了的,那倒不如静心钻研酿酒之道,或许能酿出几味新酒,如此也不枉这段蛰伏的时光。
夜深人静。
两道黑影如鬼魅般翻入院墙。他们贴着墙根游走,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确认四下无人后,两人分头行动,一左一右潜至厢房与正屋窗下。
对视一眼,黑衣人同时从怀中掏出竹管,轻轻捅破窗纸。一缕青烟飘入屋内,不过片刻,房中便再无声息。
“得手了。”
其中一人低语,闪身进了正屋,不多时,他肩上便扛了一个人出来。
同伙立即上前,确认完女子的身份道:“走!”
两人疾速冲向院门。就在开门的瞬间,两人身影同时愣住。
院门外,一个黑衣劲装男子抱臂而立,嘴角噙着冷笑。月光下,他腰间短刀泛着寒光。
“放下人。”沐风的声音寒凉透骨。
黑衣人对视了眼,其中一人立马做出动作,一声尖锐的口哨瞬间划破夜空。
“嗒嗒嗒——”
巷子尽头突然涌出一大伙黑衣人,将沐风团团围住。
形势瞬间逆转,沐风脸色难看起来,他也不耽搁,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号弹发射出去,之后迅速取刀朝扛人者的咽喉刺去。
“铿!”火星四溅,一柄短刀格住了他的攻势。
扛人者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立马退后。
“拦住他!”
五名黑衣人同时扑了上来,沐风旋身横扫,刀光如练,逼退三人。另两人一左一右夹击,他矮身避过,反手一刀刺入一人腹部。惨叫声中,又有更多黑衣人补上缺口。
远处传来马蹄声,他瞥了一眼,是扛人者将女子抛上马背,而后御马离去。
沐风脸色铁青,招式越发狠辣。一刀劈开面前敌人,他纵身欲追,却被三把长刀同时架住去路。
“滚开!”
暴喝声中,沐风肩头挨了一刀,鲜血瞬间浸透衣衫。他恍若未觉,刀势如狂风骤雨,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可终究晚了一步——
马蹄声已消失在长街尽头。
将军府内,随着一道白光炸开,值夜侍卫察觉仰头,眼神骤然一紧,随后急匆匆跑入雪蘅苑。
不多时,大门洞开。苍朔披着墨氅大步而出,玄铁铠甲未及系紧,在疾行中猎猎作响。
“备马!”
蹄声如雷,一队铁骑冲出府门。苍朔一马当先,大氅在身后翻卷如翼。
“传令下去,即刻封锁城门!”
季云意是在一阵天旋地转的颠簸中恢复意识的。
脑袋昏沉肿胀,腹部被某种坚硬物体硌得生疼,每一次起伏又让那种疼痛更加尖锐。她试图移动手臂,却发现手腕被绳索紧紧捆缚,麻绳勒进皮肉,随着颠簸摩擦出火辣辣的痛感。
季云意艰难地睁开眼,视野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偶尔闪过的几道昏暗的光影。
身体随着马背起伏,耳边是杂乱的马蹄声和粗重的喘息。过了许久,她才清醒过来。
她又被人掳走了。
头上套着麻袋,手腕和脚踝被麻绳勒得发烫,她像是货物般被横陈在马背上,身侧还有男子急促的呼吸声。
那人不断地抽打着马匹,但远处又隐约传来喊杀声,像是有另一方人马在追逐。
她下意识猜到是国师的人动的手,但是追击者又是谁?她来不及多想,剧烈颠簸下,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胃部也在翻江倒海,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与这种不适进行抗争。
不知过了多久,马速终于减缓,追兵的呼喊声越来越近,身旁的男人突然松开缰绳,弃马而逃,失去束缚的她从马背滑落,重重摔在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