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宇风铃

56、故事

　　在进入中部之前，云骁一行人找了荒僻的地方，标记了坐标，掩埋了装备，换了新的车。
　　“史蒂夫会和我们汇合吗？”掩埋完装备，辰玖和陆安一起坐上特安联络点事先准备好的沙漠越野，心里仍旧止不住担心史蒂夫。
　　“按他的要求在指定坐标留了车给他。他似乎很有把握能脱身，相信他吧。”陆安回答说。
　　辰玖想象不出史蒂夫一个人要怎么脱困，但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相信史蒂夫。
　　他其实不愿意这种1换1的营救，若真的要压一个人在拉曼那里，他情愿是他。
　　至少在和父亲谈崩之前拉曼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史蒂夫……

　　到达中部后，一行人以旅游团的名义顺利入住了天空塔。天空塔是中部最好的酒店，背后势力繁杂，亦有皇室股份，所以没有人敢在这里轻易闹事。
　　拉曼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是绝对不敢来这里搜人的。
　　顶层的行政套间十分宽大，光卧室就有两个，还配有单独的书房和餐厅。套房中央的客厅目测大约有80平的样子，是许多云骁队员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豪华。
　　“真是沾了任务的光了。”克木尔那眼里透着兴奋，他出生穷苦，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一天住上这样的房子。
　　周野却是淡漠地冷哼了一声，径自坐到角落的沙发上不再说话。
　　辰玖看到周野这个样子也不强求，拉了梁飞羽坐到另一张沙发上休息。
　　“你感觉怎么样？”辰玖小声询问，他十分担心梁飞羽的身体还能不能撑。
　　“没事。”梁飞羽握住辰玖的手，让他不用担心，“其实没那么严重，在拉曼那里养了几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骤然发力狂奔体力有些跟不上。休息休息就好了。”
　　“嗯，那就好。”
　　隔着易容，辰玖看不清梁飞羽的脸色，但他能感到梁飞羽手腕上的脉搏是稳定的，那就应该没问题。

　　众人在屋子里才休息了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了动静。他们警惕地向门口望去，发现进来的竟是史蒂夫。
　　“你果然逃出来了。”陆安开心地笑起来，走过去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
　　“运气好。”史蒂夫扯起嘴角，身上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
　　辰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站起来，看着史蒂夫眼神里有关切也有询问。
　　史蒂夫会意，和厅里的众人用手势打了一个招呼后，转身和辰玖一起走向一间卧室并关上了门。

　　“你没事吧？”辰玖的询问中带着真实的关切和焦急。他看得出史蒂夫情绪不好，不由怀疑父亲是不是下了什么过分的命令，以至于史蒂夫做出这种几乎是以命换命的危险举动。
　　“没事。拉曼不敢杀我。”史蒂夫有些惊讶，好似没料到辰玖会先关心自己。
　　他们这种人难道不该先关心任务细节和情况吗？
　　而且做任务拼命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小少爷自己本身也是个拼命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婆妈了？

　　史蒂夫的话让辰玖露出疑惑的表情。拉曼为什么不敢杀他？
　　“不敢相信？”史蒂夫坐到床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001，我们之间说话不用这么费劲。拉曼关了你们这么久，梁飞羽看起来还是吃了些苦头的，可你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我……”习惯了聪明人之间的点到即止，突然面对史蒂夫如此犀利的质问辰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不愿骗史蒂夫，却也无法说实话。
　　“其实一样，他不敢动你是因为你的父亲，他不敢动我也是因为我的父亲。”史蒂夫并没有为难辰玖，直接自己说了下去。

　　史蒂夫不是孤儿吗？特安从小培养的特工除了他应该全部都是孤儿才对。辰玖的疑惑更深。
　　“要听故事吗？”史蒂夫看着辰玖，眼里透出了一丝隐秘的渴望。一个人游戏人生久了，在这第一次见到生父日子里他竟也想找人倾诉起来。
　　辰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点了点头。他感到史蒂夫身上散发出的那一丝萧索和以前的自己有点像。
　　“以前有一个女孩儿，出身普通但家庭条件尚可。家里送她出国留学，认识世界。”史蒂夫的声音很淡，似乎仅仅是在说陌生人的事。
　　“女孩儿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被另一个国家的贵族追求，但她知道自己和那个贵族身份差距巨大，所以并不打算接受。可是那个贵族锲而不舍，并再三承诺一定会娶她。
　　女孩儿毕竟年轻，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信了。可谁知，那个贵族最终还是选择听从父母的命令，回国接受联姻。女孩儿知道消息后很伤心，但她也有自己的矜持，她没有纠缠，直接和贵族断了联系准备回国。”
　　辰玖皱起了眉，这个故事怎么如此熟悉？
　　“但女孩儿没想到即使自己不争不抢也还是遭到了追杀，她靠着运气躲过了第一波追杀后立刻向自己国家的大使馆求助，告诉了大使馆自己和贵族的故事。然后，她被自己国家的安全部门护送回国保护起来，再然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辰玖震惊地看着史蒂夫，一瞬间就猜到了后续。拉曼果然对他撒谎了！
　　史蒂夫的眼里有辰玖看不透的情绪。他诉说的声音没有停，手却不自觉抚上了胸前的吊坠。
　　“那时那个贵族还不是什么实权的王爷，只是个小卡拉米而已。安全部门保护了女孩儿一断时间后，觉得再无危险就撤了人手，只是派人定期查看女孩儿的情况。
　　女孩儿作为单亲妈妈找不到稳定的工作，还一直被家里的父母指点嫌弃，过得很是辛苦。这中间女孩儿试图联系过那个贵族一次，想告诉他自己生下了他的孩子。但寄出去的信却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终于，女孩儿在孩子6岁的时候再也撑不住，撒手人寰。在安全部门得知这个消息来查看情况的时候，被留下的孩子抓住了工作人员的手，要求工作人员带自己离开。那个孩子不想继续和指责自己母亲的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在那个孩子看来，冷漠的外公外婆也是杀人凶手。”
　　史蒂夫说完后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沉重地好似泥沼。辰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充满苦涩。比惨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尽头。
　　史蒂夫有着和他相似的童年，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宽慰他。他现在有了梁飞羽，有了父亲的认可，但史蒂夫却仍然什么都没有。
　　“你准备怎么办？”辰玖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他。
　　辰玖不知道怎么宽慰，便就直接没有宽慰。他曾处在史蒂夫的位置，知道苍白的言语是多么得无力。
　　史蒂夫微微笑起来，眼角带着真心。
　　找辰玖倾诉果然是对的，他可以懂他。他们这种人并不需要安慰，从来都不需要。
　　“我喜欢特安，也喜欢努塔格，所以我会听你父亲的安排。”
　　“这次营救是他逼你来的吗？”辰玖感到十分不舒服，若父亲真的这么利用史蒂夫，他会厌恶自己，觉得父亲卑鄙。
　　“不，辰朝只是告诉了我所有他们推测的真相，并且说除了你外我是最好的。他把决定权交给了我，是我自己决定要来。”
　　“谢谢你。”辰玖松了一口气，心底却酸酸的。
　　“你不用介意。”史蒂夫站起来拍了拍辰玖的肩膀，“天生就有的筹码，我很舍得拿来用。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大悲不言，大恩不谢。辰玖站起来，和史蒂夫在空中对了对拳：“父亲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知道。”史蒂夫声音里带着释然的快意，他拿出特安特制的卫星通讯器，“先和上边汇报一下情况吧。你大哥还等着。”
　　“嗯。”

　　客厅里，梁飞羽见辰玖和史蒂夫单独进了房间，便悄悄坐到了周野身边。
　　“你不要怪他，泽库多的事他也受了不少苦。”
　　梁飞羽想到刚在特安见到辰玖时，辰玖满身可怖的伤痕和戒毒时的惨状，实在不忍让辰玖再被战友无端责怪。
　　周野看了梁飞羽一眼，眼神依然是硬的：“但你还是不能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
　　梁飞羽点了点头，这件事已被封入绝密，他是半个字也不能说的。
　　“所以我才气。”周野的声音里带着倔强，“那件事后上面这个态度，是个人都知道一定有隐情。现在你们又被俘虏在西非斯，那么这当中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大事。这我明白。但我就是不甘心。怀特队长这么好的人，莫名其妙就没了，连个正经说法都没有，你说我要怎么才能不怨？但我能怨谁呢？怨上面？这肯定不行。所以我也只能怨他了。”
　　梁飞羽看着周野，想说什么。但想说的话在喉头滚了两滚后又被他压了下去。
　　最终，即使社牛如他也只能默默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又能说什么呢？这个世界本就有许多的没有道理，无法争辩，没有转圜，只能接受。
　　对，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但我怪不得别人，就只能怪你。
　　这是很正常的想法，没得解释，无法辩解。毕竟每个人的情绪都需要合理的出口。
　　感情这件事本就没有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