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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星火渐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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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浊天幕翻滚的暗红紫黑色光流如同永不愈合的溃烂疮口,沉甸甸地压在鬼哭林虬结扭曲的树冠之上。林间深处,一处被巨大鬼哭藤根系和腐烂岩壁半包裹的天然石穴,如同巨兽腐烂口腔深处藏匿的脓肿,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空气粘稠得如同裹尸布,浓重的血腥、汗臭、深绿色镇毒散的霸道草木气、新剥下的石甲兽皮残留的土腥与腥臊,混合着洞穴深处涌出的、带着硫磺味的潮湿水汽,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名为“蛰伏”的绝望味道。
石穴入口被巨大的、虬结蠕动的藤蔓根须和几块沉重黑石勉强遮掩,只留下几道透不进光的狭窄缝隙。洞内光线昏暗,唯有角落一堆用朽木和苔藓点燃的微弱篝火,散发着奄奄一息的光芒,将洞壁上扭曲的藤蔓根须和蜷缩的人影投射成鬼魅般的狂舞。
李之心斜靠在最深处冰冷潮湿的岩壁上,胸膛覆盖的骨制护心镜边缘,那几道在密林撤退时新添的细微裂痕,在篝火摇曳下如同毒蛇蜿蜒。镜面下,符文流淌的微光比以往更加黯淡,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蚀骨豺剧毒在经脉深处更加疯狂的冲撞。混乱意志的低语如同亿万只毒蜂在颅内筑巢,尖锐的嗡鸣几乎要撕裂摇摇欲坠的防火墙。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成痛苦的沟壑,牙关死死咬住,牙龈渗出的暗红血丝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紫黑色毒液,在布满裂纹的下颌上凝结成粘稠的污垢。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每一次轻微的震颤都如同濒临破碎的瓷器。
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蚀骨豺毒素的持续侵蚀,如同两条贪婪的毒蛇,正在疯狂吞噬他仅存的生命力。护心镜能压制冲击,能稳固心神,却无法阻止这源自骨髓的、缓慢而致命的崩坏。
“…水…”李之心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如同砂纸摩擦。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瘦猴立刻将那个用石甲兽胃囊粗糙缝制的水囊凑到他干裂渗血的唇边。冰凉浑浊、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水流入口腔,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却无法浇灭那焚身的灼热和灵魂深处的撕裂感。
“心哥…药…”瘦猴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袋,里面仅剩两颗深绿色近黑、表面有幽绿光点闪烁的镇毒散。这是用石甲兽毒腺浆和毒刺粉末、配合紫腥草和哭面菇、在小豆子纯净哼唱下炼制的新药,药性霸道,却也带着更强的反噬风险。
李之心艰难地摇头,沾满毒血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指向角落蜷缩的小豆子:“…省着…给他…和…伤重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胸腔的血沫。他知道,自己的毒已入膏肓,再霸道的药也是杯水车薪。而小豆子的歌声,是维系这支残兵精神不溃的最后屏障;铁手断臂的伤、虫牙后背的崩裂、都需要这救命的药丸吊住一口气。
瘦猴看着李之心愈发灰败的脸色和不断渗出的毒液,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默默收回药丸,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攥着最后的希望。
洞穴另一侧。
“呃…”铁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下,空荡的左肩断口被厚厚一层混合了镇毒散药粉和黑石粉末的泥膏覆盖,再用坚韧的鬼哭藤主筋紧紧捆扎。暗红的血渍依旧在泥膏边缘不断渗出,染红了缠绕的藤筋。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但他仅存的右手,此刻却如同最精密的铁钳,死死攥着一柄用那根半人长的吞山兽獠牙打磨而成的、粗粝狰狞的骨凿!
獠牙的尖端被磨得异常锋利,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冷光,边缘的锯齿如同野兽的獠牙。铁手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只独眼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他左手(仅存)死死按着一块从石甲兽身上剥下的、巴掌大小、布满紫黑色鬃毛和厚重角质层的皮甲碎片!右手的骨凿高高举起,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凿向皮甲碎片!
咚!
沉重的撞击声在洞穴中沉闷回响!骨凿锋利的尖端与石甲兽皮坚韧的角质层猛烈碰撞,溅起几点细碎的火星!皮甲碎片剧烈震颤,表面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巨大的反震力让铁手空荡的左肩断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给老子…开!!!”铁手喉咙里爆发出受伤孤狼般的低吼,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着皮甲上那浅浅的白痕!瘸子用身体挡下净化光束、残躯被抛飞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刻骨的恨意和守护同伴的执念,如同沸腾的岩浆,轰然注入手中的骨凿!
咚!咚!咚!
更加沉重、更加疯狂的凿击如同战鼓擂动!骨凿每一次落下,都带着铁手全部的生命力量和滔天恨意!火星四溅!皮甲碎片在狂暴的力量下不断凹陷、变形!坚韧的角质层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细密的裂纹以凿击点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铁手浑然不顾断臂处传来的剧痛和脏腑翻腾的气血,眼中只有那即将被他凿穿的、象征着净世盟坚固防御的皮甲!他要为死去的兄弟,凿开一条血路!
洞穴入口的缝隙旁。
虫牙后背崩裂的伤口同样覆盖着厚厚一层混合了镇毒散的泥膏,剧痛和失血让他脸色惨白。但他沾满泥污和伪装苔藓的小脸紧绷着,那只锐利的独眼透过藤蔓根须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翻滚的灰雾和蠕动的鬼哭藤,如同最警惕的哨兵。
他的腰间,悬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皮囊。里面装着剥下的、相对完整的石甲兽皮碎片,采集的粘稠毒腺浆,还有几根边缘锋利、闪烁着幽绿毒芒的石甲兽毒刺。这些都是用命换来的材料,是聚落活下去的资本。
突然!
虫牙的独眼瞳孔骤然收缩!他极其轻微地侧过头,仅存的耳朵捕捉到灰雾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绝非自然形成的摩擦声和压抑的交谈声!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警惕!
追兵!净世盟的搜捕队!他们果然循着痕迹追来了!
虫牙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沾满泥污的手猛地攥紧了腰间那柄淬毒的骨刺!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他回头,用极低却异常清晰的气声朝着洞穴深处嘶鸣:“…来了!…三个…不…四个…脚步轻…是探路的…杂鱼!”
洞穴内瞬间死寂!连铁手疯狂的凿击声都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
李之心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那火焰深处却带着一种近乎焚灭的疯狂!混乱意志的低语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强行压下!他沾满毒血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岩石,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
“…按…计划!…虫子…引!…铁手…准备!…其他人…憋住气!…等…老子…信号!”
命令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绝望的阴霾!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虫牙沾满泥污的小脸上没有任何犹豫,只有冰冷的杀意!他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从藤蔓缝隙中滑出,瘦小的身体紧贴着腐烂的岩壁和虬结的藤蔓,瞬间消失在灰雾弥漫的丛林阴影中。他要去当诱饵,将追兵引入预设的死亡陷阱!
铁手猛地将手中那块布满裂纹的石甲兽皮甲碎片塞入怀中,仅存的右手死死抓起身旁那面沉重的符文塔盾!盾面上那歪斜狰狞的“固”字符文,在篝火微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土黄色微光。他挣扎着站起,空荡的左肩断口处泥膏崩裂,鲜血渗出,但他布满血污的脸上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决绝!他一步踏出,如同移动的山峦,轰然矗立在洞穴入口内侧,将塔盾重重顿在地上!用身体和盾牌,死死封住了通往洞穴深处的唯一路径!盾牌之后,是昏迷的小豆子、虚弱的瘦猴、还有濒临极限的李之心!
秃鹫和仅存的另一名弩手(代号“鹞子”)迅速在洞穴两侧的阴影中伏低身体,骨弩上弦,尾部镶嵌着惨绿色骸骨核心碎片的熵能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波动,弩尖死死锁定入口!石头沉默地抓起一块沉重的黑石矿锭,如同握着一柄重锤,守在铁手侧后方!瘦猴死死抱住昏睡的小豆子,蜷缩在洞穴最深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洞穴内,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
洞外。
灰雾翻滚,鬼哭藤的沙沙啜泣声粘稠地蠕动着。
四名身着银灰色制式皮甲、手持闪烁着月白光芒能量短棍的净世盟修士,如同幽灵般在虬结的藤蔓和腐烂的巨木间谨慎穿行。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焦黑的灼痕,正是之前被陷阱炸伤、断臂幸存的刀疤修士!他仅存的右手紧握着能量短棍,眼神阴鸷而警惕,左臂齐肩而断的伤口用烧焦的布条草草包扎,散发着焦糊和毒液侵蚀的恶臭。剧痛和断臂的屈辱让他心中充满了怨毒的杀意!
“痕迹…到这里…断了…”一名尖嘴猴腮的修士压低声音,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那片被巨大藤蔓根须半掩的岩壁,“…那处石缝…有古怪!”
“小心陷阱!那些下贱的蛆虫…狡诈得很!”刀疤修士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处藤蔓遮掩的石缝,“…老七…老八…左右包抄!…猴子…跟我…正面摸过去!…动作轻点!…抓活的…老子要亲手剥了他们的皮!”
四名修士如同分食腐肉的鬣狗,悄无声息地散开,从三个方向朝着石穴入口包抄而来!
就在刀疤修士和那个叫“猴子”的修士即将靠近藤蔓遮掩的石缝时!
咻——!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石缝左侧的藤蔓阴影中暴起!是虫牙!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故意将一块沉重的黑石矿锭狠狠砸向刀疤修士身侧的一棵巨大鬼哭藤!
砰!
黑石砸在藤蔓主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那边!”猴子修士下意识地惊呼,手中能量短棍瞬间亮起,一道凝练的月白光束朝着虫牙身影消失的阴影激射而去!
嗤!
光束射空,只在虬结的藤蔓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孔洞!
“追!别让他跑了!”刀疤修士又惊又怒,仅存的右臂一挥!他和猴子立刻朝着虫牙消失的方向追去!而负责左右包抄的“老七”、“老八”也下意识地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合围!
就在四名修士的注意力被虫牙引开的瞬间!
“放——!”一声混合着血沫和灵魂撕裂的嘶吼,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猛地从藤蔓遮掩的石缝深处炸响!
嘣!嘣!
两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弓弦震颤声几乎同时从石穴两侧的阴影中炸响!
秃鹫和鹞子,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蝎,悍然扣动了扳机!
两支尾部镶嵌着更大块惨绿色骸骨核心的“熵能箭”,如同来自地狱的幽绿闪电,撕裂灰雾!带着刺耳的死亡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刚刚转身、将后背暴露给石穴入口的“老七”和“老八”!
噗!噗!
箭头狠狠扎入两人后心!骸骨核心碎片瞬间被引爆!
轰!轰!!!
更加沉闷恐怖的爆炸声在两名净世卫后背炸开!惨绿色的能量乱流混合着锋利的骸骨碎片疯狂肆虐!坚固的皮甲如同纸糊般被撕裂!身体在毁灭性的能量冲击下瞬间碳化、解体!化为两团混合着焦臭肉块和金属熔融物的污秽烟花!
“不——!”刀疤修士和猴子听到身后爆炸,惊骇回头,只看到同伴瞬间化为飞灰的惨状!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们!
“在里面!杀进去!”刀疤修士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仅存的右臂挥舞着能量短棍,不顾一切地朝着藤蔓遮掩的石缝冲去!猴子也红了眼,紧随其后!
就在两人即将冲入石缝的刹那!
“铁手——!顶——!!!”李之心那如同濒死巨兽般的咆哮再次炸响!
轰——!!!
一直如同沉默山峦般矗立在石穴入口内侧的铁手,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仅存的右臂肌肉虬结坟起,用尽全身力气和滔天恨意,将沉重的符文塔盾如同崩塌的山岳般狠狠向前顶撞而出!盾面上那歪斜狰狞的“固”字符文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黄光!
砰——!!!
刀疤修士和猴子如同狂奔的野猪,狠狠撞在了顶撞而出的符文塔盾之上!刺目的黄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发出岩石碎裂般的刺耳呻吟!巨大的力量让铁手魁梧的身躯猛地向后一晃,空荡的左肩断口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但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退缩,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硬生生扛住了这凶猛的冲击!
巨大的反震力让刀疤修士和猴子也气血翻腾,动作瞬间迟滞!
“石头——!砸!”李之心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钢鞭!
一直沉默如同岩石的石头,在铁手顶住冲击的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他手中那块沉重的黑石矿锭如同陨石般狠狠砸向被塔盾撞得身形不稳的猴子修士!
砰——咔嚓!
沉重的黑石狠狠砸在猴子修士仓促抬起格挡的能量短棍上!巨大的力量瞬间压弯了短棍!棍身爆裂!碎裂的能量元件和金属碎片四处飞溅!黑石余势未消,狠狠砸在猴子修士的胸膛上!
“噗——!”猴子修士如遭雷击,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胸骨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砸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外的岩壁上,瞬间毙命!
“虫子——!断后!”李之心嘶吼!
就在刀疤修士因同伴瞬间毙命而惊骇失神的瞬间!
虫牙如同鬼魅般从他身后的藤蔓阴影中暴起!沾满泥污的小脸上爆发出狰狞的凶光!手中那几根淬了浓缩镇毒散剧毒的骨刺,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最致命的毒牙,狠狠刺入了刀疤修士仅存的右臂肘关节内侧!直没至柄!
嗤——!
剧毒的骨刺瞬间切断筋络!浓缩的镇毒散剧毒疯狂注入!
“啊——!!!”刀疤修士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整条右臂瞬间麻痹、失去知觉!手中的能量短棍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死——!”铁手爆发出最后的咆哮!顶着塔盾的右臂猛地向侧面一撞!巨大的力量将失去平衡的刀疤修士狠狠撞向旁边的岩壁!
轰!
刀疤修士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坚硬的岩石上!红的白的瞬间迸溅而出!他那充满怨毒和恐惧的独眼瞬间失去所有神采,身体软软地顺着岩壁滑落,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战斗结束!
兔起鹘落,血腥残酷!
四名净世盟追兵,尽数伏诛!
洞穴内一片死寂!只有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们粗重压抑的喘息、伤者痛苦的呻吟,以及铁手因巨大消耗和剧痛而发出的沉重喘息。
虫牙踉跄着从洞外退回,瘦小的身体因脱力而微微颤抖,沾满敌人鲜血和泥污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秃鹫和鹞子迅速冲出洞穴,警惕地警戒四周,同时飞快地扒下四名净世卫尸体上相对完好的皮甲、能量短棍残骸(核心部件可能损坏,但金属部件有用)、以及他们随身携带的少量干粮和几块闪烁着微弱白光的劣质灵石碎片!
瘦猴抱着昏睡的小豆子,看着洞外那四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腥狼藉,巨大的恐惧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悲伤与复仇快感的颤栗席卷全身。
李之心靠在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毒素气息。刚才强行催动意志指挥战斗,如同在油尽灯枯的灯芯上又泼了一瓢滚油!混乱意志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蚀骨豺的剧毒在护心镜的压制下疯狂反扑!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疯狂坠落!
“心哥!”虫牙第一个扑到李之心身边。
李之心用尽最后的力气,沾满毒血的手指死死抓住虫牙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虫牙,瞳孔深处那冰冷的火焰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执着:
“…扒光…他们…骨头…磨箭…皮甲…改盾…灵石…喂弩…”
“…此地…不能留…信号…会引来…更多…”
“…往西…钻…进…腐水沼泽…那里…净世盟…的狗…鼻子…也…失灵…”
“…活下去…把…旗…插到…魔窟…门口…”
话音未落,李之心抓住虫牙的手臂猛地一松,布满裂纹的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意识彻底沉入了剧毒与混乱意志的冰冷深渊。只有胸膛覆盖的骨制护心镜,依旧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的光芒,如同风中之烛。
“心哥——!”瘦猴发出绝望的哭喊。
虫牙沾满血污的小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只锐利的独眼死死盯着李之心昏迷的面容,又猛地转向洞外那四具净世卫的尸体,瞳孔深处那名为“血债”的冰冷火焰,燃烧得前所未有的炽烈!
他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刺破了洞穴内的死寂:
“秃鹫!…鹞子!…警戒!…清理痕迹!”
“铁手!…石头!…把心哥…抬稳了!”
“瘦猴!…抱紧小豆子!…跟紧!”
“扒光死狗!…拆了他们的骨头!…剥了他们的皮!…收了他们的粮!”
“一炷香…离开这里!…目标…腐水沼泽!”
……
时间在亡命奔逃和剧毒侵蚀的拉锯中缓慢流逝,如同钝刀割肉。
当污浊天幕的暗红紫黑色光流不知第几次变得粘稠,逆光聚落残存的火种,终于拖着濒临崩溃的领袖,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跌跌撞撞地钻出了鬼哭林那令人窒息的死亡帷幕。
眼前,是一片更加绝望的景象。
无边无际的、翻滚着墨绿色泡沫的腐水沼泽,如同大地溃烂的伤口,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尸体腐败、硫磺和剧毒瘴气的恶臭!墨绿色的污水表面漂浮着肿胀的动物尸骸和巨大的、如同腐烂肺叶般的灰白色菌类。扭曲、枯死、覆盖着粘稠苔藓的朽木如同巨兽的残骸,歪斜地插在污浊的泥沼之中。稀薄的、带着诡异甜腥味的灰绿色瘴气如同活物般在沼泽上空翻滚、蠕动,遮蔽了本就吝啬的天光。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废土遗忘的角落,腐水沼泽!
“就…这里…”虫牙沾满腐臭泥浆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只锐利的独眼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死亡之地。他指向不远处一片相对干燥、被几棵巨大枯死朽木半包围的、布满黑色砾石的高地,“…清理…扎营…”
没有欢呼,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麻木的、机械的执行。
铁手和石头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李之心抬到高地上相对干燥平坦的地方。李之心的气息更加微弱,皮肤下的紫黑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至脖颈和手臂,嘴角溢出的毒液颜色愈发粘稠暗沉。骨制护心镜的光芒更加黯淡,边缘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瘦猴将昏睡的小豆子放下,立刻开始清理高地边缘的碎石和枯骨,用扒来的净世卫皮甲碎片铺成简陋的“床铺”。秃鹫和鹞子则在高地边缘用削尖的朽木和沉重的黑石矿锭布置简易的警戒陷阱。
虫牙站在高地边缘一块相对凸起的黑石上,沾满泥污的独眼死死望向腐水沼泽深处翻滚的灰绿色瘴气。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净世卫皮甲缝制的包裹,里面装着扒来的劣质灵石碎片、能量短棍的金属部件、以及最重要的——几块用净世卫骨头磨制的、更加锋利的箭簇,和一张相对完整的净世卫制式皮甲(准备改造成更轻便的护甲)。
就在这时!
腐水沼泽边缘,那片与鬼哭林接壤的、被剧毒藤蔓覆盖的腐烂泥滩中,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啜泣声,混合着粘稠的泥浆搅动声,隐隐传来!
虫牙的独眼瞳孔骤然收缩!他沾满泥污的手瞬间握紧了腰间的淬毒骨刺!
秃鹫和鹞子也立刻警觉地抬起骨弩!
只见那片剧毒泥滩的边缘,厚厚的腐叶和藤蔓被艰难地扒开,几个瘦小、肮脏、浑身裹满恶臭泥浆的身影,如同受惊的泥鳅,挣扎着从泥泞中爬了出来!他们看起来像是凡人,衣衫褴褛得几乎无法蔽体,脸上刻满了饥饿、恐惧和长途奔逃的疲惫,眼神浑浊而绝望。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男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奄奄一息、不断发出微弱啜泣的孩子。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高地上的虫牙等人,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恐惧,下意识地就要重新缩回剧毒的泥滩!
“别…别杀我们…”为首那个背着孩子的男人发出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哀求,“…我们…从‘黑石沟’…逃出来的…净世盟…屠了寨子…抓走了所有人…我们…只想…活下去…”
黑石沟?又一个被净世盟毁灭的凡人聚落?
虫牙握着骨刺的手微微一顿,沾满泥污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只锐利的独眼冷冷地审视着这几个如同泥浆里爬出来的难民。
秃鹫和鹞子的弩尖依旧死死锁定着他们,眼神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废土之上,人心比鬼哭藤更毒。
“滚!…这里…没吃的!”鹞子发出冰冷的呵斥。
那几个难民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希望瞬间熄灭,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他们的心脏。背着孩子的男人绝望地看了一眼高地上昏迷的李之心和严阵以待的众人,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奄奄的孩子,浑浊的眼中滚下两行混合着泥浆的泪水。他不再哀求,默默地转身,准备带着同伴重新钻回那吞噬生命的剧毒泥滩。
就在这时——
“等等…”一个嘶哑、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般响起。
是李之心!
他竟然在昏迷中再次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地转动,视线穿透模糊的瘴气,死死锁定了泥滩边缘那几个绝望的、如同泥塑般的身影!尤其是那个男人背上气息奄奄的孩子!
巨大的酸楚和更沉重的责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吉萍纯净的眼眸、小豆子依赖的眼神、无数被净世盟屠戮的凡人扭曲的面孔…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疯狂闪现!
“逆光…聚落…”李之心沾满毒血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那几个难民,喉咙里滚出如同砂纸摩擦的、破碎却重逾千钧的音节:“…不…抛弃…任何…一个…敢…反抗…的…兄弟…”
他的声音微弱,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虫牙、铁手、瘦猴等人心中激起滔天巨浪!也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那几个绝望难民的耳边!
那背着孩子的男人猛地转过身,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震撼!他看着高地上那面虽然简陋、却在灰绿色瘴气中倔强扬起的、用狰狞鼠王皮缝制的逆光战旗(周婆一直带在身上),看着旗面上那粗犷的、张开双臂向上刺破的符号,又看向昏迷中仍发出如此宣言的李之心,巨大的悲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瞬间淹没了他!
“扑通!”男人背着孩子,重重跪倒在腐臭的泥浆中,朝着高地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泣血般的嘶吼:
“…逆光聚落!…收留我们吧!…我们…敢反抗!…我们…要报仇!”
他身后的几个难民也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纷纷跪倒,发出压抑的、混合着巨大悲痛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呜咽。
虫牙沾满泥污的小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只锐利的独眼死死盯着泥滩中跪倒的难民,又猛地转向昏迷中气息微弱的李之心,最后落在那面逆光战旗上。巨大的责任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年幼却过早承担生死的心头。
他沾满泥污的手缓缓松开了腰间的骨刺,嘶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片刮过岩石,在翻滚的灰绿色瘴气中轰然响起:
“…秃鹫!…带他们…上来!…检查…搜身!”
“…瘦猴!…匀点水…和…镇毒散…给…那孩子!”
“…铁手!…带人…砍树!…加固营地!”
“…石头!…警戒范围…扩大!”
“…从今天起…”虫牙沾满泥污的小脸猛地抬起,独眼扫过高地上面容麻木却眼神逐渐变化的同伴,又扫向泥滩中那几个挣扎爬起、眼中重新燃起微光的难民,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里…就是…逆光聚落…新的…根!”
“…炼器的…打铁的…挖药的…种苔的…操弩的…都…给老子…动起来!”
“…活下来!…然后…”
他的目光穿透翻滚的灰绿色瘴气,死死望向腐水沼泽深处,仿佛要穿透无尽的死亡,看到那座冰冷的魔窟堡垒!
“…带心哥…回家!…把吉萍姐…抢回来!…用净世盟杂碎的骨头…给所有死难的兄弟…垒…京!观!”
腐水之畔,绝望的泥沼深处。
一面深褐近黑、狰狞凶悍的逆光战旗,在周婆枯瘦却异常坚定的手中,缓缓插上黑色的砾石高地。
旗面在翻滚的灰绿色瘴气中招展,如同浴血凶兽睁开的独眼,冷冷地,望向这片吞噬一切生机的死亡沼泽。
星火渐燎,于至秽之地,燃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