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珥》求识

3、投喂一只林松榆

　　第五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已经饥肠辘辘的一班学子便一股脑冲向了食堂。
　　介于地理位置的优异，他们到达食堂时人并不多，何安阳如愿以偿地打到了他最喜欢的蒜苗炒牛肉。

　　打好饭后，何安阳端着餐盘看到了乔序已经找好了位置，正对着他挥手。
　　去到餐桌那边，他才发现周围几乎都是一班的男生，何安阳跟认识的同学打了个招呼，坐在了乔序和潘宇安旁边。

　　“还是一班好，之前我们在三楼，来到食堂从来都是人满为患的。”乔序感慨了一句，周围开始有人附和。

　　餐桌上好些同学都在聊天，何安阳在外面吃饭不喜欢说话，他三下五除二吃完饭时，旁边的乔序他们才吃了一半。
　　他视线环视四周，忽然发现林松榆并不在这里。他们班一共33个男生，基本上他有印象的都在这片用餐区，却没看到对方的身影。

　　南湾一中住宿生差不多占在校人数的60%，门禁很严格，每次进出都要刷脸或刷校卡，只有周日半天以及其他假期可以自由进出的。
　　中午校门对走读生不开放，学生只能统一在学校内用餐，介于学校内除了食堂就只有校内超市有吃的买，所以学生们基本上都会选择来食堂。

　　何安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转向旁边一个熟识的原一班同学：“林松榆都不来吃饭的吗？”
　　男生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开口：“问这个干嘛——林哥中午经常有事，好像经常不吃饭或是办完事后自己来吃。”
　　说着，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有点激动：“他还好像还会和老师去教师食堂吃……我都没去过教师食堂，不知道好不好吃。”

　　那男生转向别的同学去讨论教师食堂好不好吃去了，何安阳也收回目光。
　　他还是有些疑惑，不过此时乔序和潘宇安吃完饭，唤了他一声。

　　南湾一中中午有一个小时的用餐时间，平时是分批次吃饭，高一高二一批，高三另外一批，每批半个小时，有半个小时要用来进行午测。
　　开学还没有安排好具体事宜不用午测，回教室的路上，潘宇安便提议道：“等下有时间，我们去张老师办公室把我们的书搬回来吧。”

　　张老师是他们原来也是现在班级的物理老师，大名张远闻，26岁，硕士毕业来到南湾一中当物理老师。
　　因为年龄相差不算太大，何安阳他们作为课代表，和张远闻的关系很好。

　　暑假分班时教室要跟着翻新，学校要求所有教室都要清空，学生们的书本杂物也要搬走。
　　因为搬回家太麻烦，大多数学生都选择把教学楼的休息室，但高二教学楼除了一楼只有两个班，剩下的四楼都是四个班级共用一个休息室，很难抢到位置而且东西非常容易丢。

　　乔序是住宿生，把东西放到了宿舍，而何安阳和潘宇安一商量，征得张远闻同意就把书搬去了对方办公室放着。

　　于是在目送乔序回教室后，何安阳和潘宇安便去了综合办公楼。
　　三楼物理科室正好只有张远闻在，两人敲了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张老师又吃外卖啊！”何安阳看见张远闻办公桌上的大写M纸袋说，顺手拿起一块鸡块塞进嘴里，又抽了张纸巾擦手。
　　张远闻显然对何安阳的作风习以为常了，没有多说什么：“你们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们。”

　　“咋了？”潘宇安打开张远闻的办公桌低柜，把里面的书拿出来，何安阳也蹲下去帮忙。
　　张远闻咳了咳，清了下嗓子才说：“你们谁要继续当我的课代表，两个一起也行。”

　　此话一出，蹲在地上忙活的两人齐齐抬头，没有说话，眼神却都透露出拒绝与深深的恐惧。
　　张远闻见状啧了一声：“干嘛啊！叫你俩当个课代表有那么不乐意吗？”

　　张远闻喜欢玩开放式教育，经常会叫课代表帮他检查或批改一些作业、讲题等等。
　　这些看似简单，实则十分考验课代表的能力，何安阳他俩当初也是误打误撞，刚好物理成绩都很好才能勉强胜任。

　　经历了张老师一年的折磨，何两人虽然还是喜欢张远闻的，但对于当他课代表这件事显然已经有了一些阴影。

　　“张老师，新班级新气象，你找个新人不好吗，干嘛还想要我们两个当啊。”何安阳感慨地劝道。
　　潘宇安赞成地附和：“对啊，为什么啊？”

　　“我觉得你俩比较有能力胜任，而且你们已经习惯了，帮我干起事来有效率一些。” 张远闻先是夸奖了他们两人一番，才说真话，“说实话，咱都有一年交情了，老师舍不得你们……”

　　“这话说的，老师，你有点不要脸了啊。”何安阳打断施法。
　　张远闻煽情煽道一半被打断，气的抬手给何安阳手臂来了一下，“小兔崽子，乱说话！”完了他看向潘宇安，“宇安，你可不能拒绝我。”

　　潘宇安十分犹豫：“老师，我……”
　　但他话还没说完，张远闻看出了他的犹豫，插嘴说：“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回去好好想想，第七节我的课就要选出来了。”

　　何安阳、潘宇安：“……”老师，你好霸道。

　　在张远闻的催促下，何安阳他们各搬着一摞书被赶出了物理科室。

　　途径的数学科室开着半边门，两人经过时，屋里隐约传出两道谈话声：“A……重逻辑……能力足够了……报好名没？“
　　“还没有，我想报十二月份的。”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何安阳好奇地往科室里看了一眼，就看到了林松榆熟悉的高挑背影，正和他们的数学老师林广全聊事情。
　　想起刚才隐约听到的那两句话，又是逻辑又是报名的，应该是在谈论什么比赛的报名事项。

　　“不过和数学老师聊的应该是数学类的竞赛吧，我怎么没听老师说过呢？”何安阳又想。

　　正想着，已经走在前头的潘宇安见何安阳一直在数学办公室前磨蹭，忍不住大声叫道：“何安阳，你站在那干嘛啊，到底走不走啊！”

　　这一声叫喊，在安静的楼道，可谓是如惊雷般响亮，潘宇安喊完才意识到此时场所的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数学科室敞开的门显然可以让屋里的人毫无障碍地听到这喊声，里面谈话的两人齐齐看向门口，看到了抱着书站在不远处‘偷听’的何安阳。

　　何安阳托了托手中的书有点心虚，喉结滚动远远道：“老师好！正巧经过，林松榆你也在这啊。”
　　话毕，他脑子一转，急忙想找借口逃走：“你们有事要谈啊，那我搬我的书走了。”

　　说完何安阳作势要离开，却见林广全站了起来，对着他招了招手：“小何啊，来的正好，老师也有事想找你聊聊，你进来吧。”
　　何安阳闻声一怔，下意识看向已经在办公室里的林松榆，对方却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又是来的正好，怎么着我今天那么有‘师缘’。”何安阳有些糟心。
　　但事已至此，他只好朝躲在旁边看戏的潘安宇使了使眼神让对方先行离开

　　走进办公室，何安阳把手中的书搁在进去最近的一张闲置办公桌上。
　　“老师，有什么事吗？”抛出开场白，他站定在林松榆旁边。

　　林广全不同于张远闻，是一位资质优深的老教师，已经五十多岁了，虽然作为一位数学老师的他还没有过度秃头，但常年的费脑已经使他头发初显斑白。

　　林广全笑了笑：“小何啊，老师之前虽然没有教过你，但是之前经常听你的数学老师谈过你，我也知道你是个数学的好苗子……”

　　听着林广全一股脑地夸自己，何安阳满脑子雾水，在对方说完一段话酝酿的间隙开口了：“老师您言重了，有话直接说就是了。”

　　林广全闻声也不再铺垫，直截了当地开口：“老师看了你们两个的数学成绩，很好，期末市统考都拿了满分。”
　　他停顿一下，又看了看林松榆：“你们两个都很优秀，所以老师想要你们两个来当我的课代表。”

　　一中午接到两个老师要当课代表的邀请，何安阳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
　　当然，一个人当两个科目的课代表肯定是不行的，高三学习紧张没有那么多精力，如果让他选择，大概率更偏向于物理，毕竟有经验。

　　想着，他便解释道：“老师，凑巧刚才物理老师和我商量了，我得当物理课代表，可能不能答应您。”

　　林广全闻言也没有生气，又看向站在何安阳旁边的林松榆：“没事，那小林你呢？”

　　何安阳垂在腿边的手抬了抬，勾了勾林松榆一样垂在腿边的指节，他觉得不可以太驳了老师的面子。
　　缩回手后，他又扭头看过去，却见林松榆像走神似地、目光直直盯着林广全的办公桌。

　　“林松榆？”何安阳轻轻开口，但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跟林松榆熟到能干扰他的个人决定的那种程度。

　　对方已经回过了神，点了点头：“老师，我可以。”说完他偏过头又回应何安阳刚才的话，“怎么了？”
　　何安阳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对方便又看向林广全。

　　何安阳视线也收回，余光却忽然忽然在林松榆的耳尖瞥到一抹和今天早上一样的红意。

　　课代表的事就这么揭过了，林广全拉着他们两个又聊了几句话，见快要到午休时间才舍得放他们走。

　　何安阳把自己搁在办公桌那一摞书搬起来，林松榆见状直接伸手帮他分担了超过一半的重量。

　　何安阳也没有推脱：“谢了。”
　　林松榆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事。”

　　快走到教室时，何安阳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没有吃饭吧？”他看向林松榆。

　　林松榆先是愣了两秒，像是在想何安阳怎么会知道他有没有吃饭，随即有些眉头一蹙：“是啊，你怎么知道？”
　　“吃饭的时候我们班几乎都在，就是没看到你——你没吃饭没事吧？”何安阳解释。

　　林松榆抿了下唇，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我不是很饿，而且要午休了，会有老师检查。”

　　午休会有执勤老师检查班级人数有没有到齐，何安阳了然，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教室已经有同学趴在课桌上休息了，两人放轻动作，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座位。
　　林松榆把书放在何安阳桌子上，后者对他递了个谢谢的口形，他笑了笑表示没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何安阳怕整理书会发出太大的声音，便先把书堆到了课桌外侧，借着书的遮挡，拿出了手机。

　　一中是市重点，对手机的管控很严格，允许把手机带进学校，但需要在早读前统一放到班级门口的手机存放柜，放学后才能拿回去。
　　今天刚开学，新班级还没有，老师还没让交手机，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没敢光明正大地玩。

　　已经正式午休了，可能是第一天开学的原因，此时教室内除了他，其他人包括旁边的林松榆都已经趴下了。
　　何安阳想上厕所，远远看了看走廊，没见到巡逻老师的身影，便轻轻地起身走出了教室。

　　但事实证明，人倒霉的时候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何安阳没想到他运气能背成这样，刚出教室门就撞见了巡逻老师。

　　午休的走廊上空空荡荡，十分安静，那巡逻老师远远地指着何安阳，挥了挥示意他过去。
　　何安阳认命地叹着气走了过去，站定在那巡逻老师面前。

　　“你干什么的？午休时间知道吗？”老师压低声音训斥道。

　　当然知道，不然我心虚什么。
　　何安阳想着，却迅速照到了应对策略，他微微弯腰抚着自己的肚子，露出带着痛苦的表情，用略微浮夸的声音低声道：“老师，我想上厕所，真的憋不住了。”
　　他虽然不是拉肚子，但他内急，所以演得还是略带真实的。

　　巡逻老师估计也被何安阳的演技骗住了，没再纠缠什么，只说了句：“下次在午休前就早点解决，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休息。”挥了挥手示意何可以离开。
　　何安阳忙鞠躬说了句谢谢老师，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厕所跑去。

　　上完厕所出来时，巡逻老师已经不在一楼了，走廊又恢复了一番安静空荡的场景。
　　何安阳打了个哈欠，迈着轻轻的步子刚想回教室，却在要走进教室门口的时候顿住了。

　　他忽然想起了林松榆还没吃饭的事。

　　一中的校内超市离教学楼并不远，就隔了个两三百米，何安阳记得校内超市是有出售一些便捷热食的。
　　想着，他便决定做一个好心人，照顾一下自己新隔桌的身体，步子转移了方向，去了校内超市。

　　何安阳轻车熟路地到了超市的熟食区，让候着的阿姨给他装了一个热好的三明治。

　　虽然中午吃这玩意有点怪怪的，但有总比没有强吧。
　　又拿了一瓶冰可乐，何安阳结完账又拿着东西回到了教室。

　　午休只有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现如今还剩下三十多分钟。
　　再次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位置，何安阳手里的东西轻轻搁在桌面，想等林松榆睡醒后再给他。

　　但就在他想趴下眯一会儿时，他旁边的林松榆竟然醒了，轻轻坐起了身。

　　何安阳以为是自己刚才吵醒林松榆的，便用口型对道：“我吵醒你了？”

　　林松榆摇摇头表示不是，他本来就没有睡着，中途注意到对方出去了好久。
　　因为肚子饿他没有一点睡意，注意到何安阳又回来了，反正也睡不着，便想起身看书。

　　夏日午时的阳光热烈，暑气透过没关紧的窗户漏了些进来。
　　得知林松榆不是被自己吵醒的后，何安阳便拿起刚才买的东子，站起身来上前一步。

　　他在林松榆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弯下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贴近耳边用气音道：“ 跟我出去一下。”
　　林松榆几乎是在何安阳开始靠近的时候就愣住了，身体变为熟悉的僵硬。

　　何安阳感受到林松榆身体的些许僵硬，很快就有点不自然地把手拿开了。
　　直起身子，他又看见了对方有些颤动的深色瞳孔，捏了捏指节心想：“难不成林松榆不喜欢和别人进行身体接触？”
　　但没等他想通，林松榆就点了点头，也没有问是什么事情，轻轻站了起来。

　　离开了冷气充足的教室，夏日的炽热气息就卷了上来。
　　两人一起站在走廊，何安阳便把那个三明治和那瓶可乐递给了林松榆。

　　林松榆身材高挑清瘦，比何安阳还要高个三四厘米，正好可以看见后者微微仰起的脸。
　　何安阳跟他那温和清隽的长相不同，是那种干净清爽的好看，眸子亮得有些摄人心魄，嘴角总是含着未尽的笑意。

　　距离很近，林松榆甚至可以看到何安阳眼尾上方的一颗很小的眉眼痣，随着弯起的眉眼缩了缩，有些晃眼。

　　“这是？”林松榆目光落在何安阳的手上，终于有了反应。
　　何安阳又把东西往前递了递，解释道：“你不是没吃午餐吗，我专门给你买的，三明治还是热的呢。”
　　林松榆却没有马上接过来，他愣了愣才认真地开口：“有心了，但不用了吧。”

　　对上林松榆的目光，可能是教室外温度实在太高，何安阳莫名地感觉自己身上有些燥热。
　　“拿着，不要驳我的面子啊，好歹我们也是有些交情的。”他以自己丰富经验表示，只要他说出这句话，对方就很难再去拒绝他了。

　　果然，林松榆闻言便接住了那个三明治，但没有接饮料：“谢谢你，但是可乐就不用了。”他语气也是诚挚的。

　　“没事，看不得人饿肚子。”何安阳开了句玩笑，又将那瓶顺手买的可乐塞给林松榆，“我不爱喝碳酸饮料，你不要的话我也喝不了。”
　　林松榆闻声也找不到理由推辞，只能顺从地接过东西，“谢谢了。”

　　何安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外面有些热，我就先进教室了，你也吃快点。”

　　林松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何安阳走进教室的背影，深色瞳孔中光影流转，喉结滚动，像压下了什么不知名的情绪。

　　“这场景，有点熟悉呢。”他心想着，嘴角不自觉提起，“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轻轻的尾音散在微风吹动树木枝叶的沙沙声中，他转过身拆开了那个三明治，倚在走廊外的桌子上慢慢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