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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琥珀之月(一) ...

  •   回去的路上,高明远把车里的冷气开得很足。
      宁萌穿得有点儿少,牙齿上下开始打架。高明远的脸色明显很难看,好像谁欠了他五两银子。侧脸紧致的弧线里看不出内心的起伏,但蹙着的眉角似乎彰显了主人此刻似乎并不高涨的情绪。
      还是那首钢琴曲,依旧温馨的旋律,宁萌的心却无论如何暖和不起来。尽管是骄阳如火的夏季,却比腊月里的冬天更让人觉得寒冷。
      过了几分钟,高明远仿佛才回过神来,一手关掉了冷气。
      宁萌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高明远朝她看了一眼,很快就又转过去继续专心地开车,只是淡淡说了句:“以后不要接近辰夕那家伙。”
      呃?
      宁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尽管看不到正面,但车里并不怎么高的气场却让她格外地压抑。她只好不说话。
      一向心直口快的宁萌,属于那种心里有什么话马上需要发泄出来的人,所以此刻,她确实憋得有点儿难受。
      难受的结果就是,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高明远就听见她在那儿问:“为什么这样说?”
      高明远关低了音乐的声音,将车速放慢,淡淡地说:“辰夕他……不是你能掌握住的人。”
      宁萌觉得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要不就是理解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说的话自己一句都听不懂?他的话里好像带着善意的提醒,好像是在害怕自己会跟某人发生纠葛,可是,都没有开始的事,谈何掌握?她需要掌握住傅辰夕什么?这个必要又从何谈起?
      宁萌确信高明远误会了,而且误会很深。
      她尴尬地干笑两声,以一种史上无比轻柔的声音跟高明远解释:“那个、那个师兄,你不用替我担心啊。我不喜欢他。”
      后面那句话更像是说给宁萌自己听的。心里是和口中的话完全相反的想法,但那句尚未定论的话不知怎地就那样轻而易举被她说了出来。
      “辰夕的身世很复杂。他的父亲是市里的高级干部,他……是他父亲最小的儿子。只是她妈妈死得早,他父亲又忙得没时间管他,让他无拘无束惯了,做事说话向来我行我素,还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大一那会儿,我们系和他们设计系的篮球赛,他一个冲动,把自己的队友打进了医院。虽然错不在他,但先动手的却是他。系里考虑到他父亲的背景,就把那个住院的学生记了过,让辰夕赔偿了点儿医药费,事情才算糊弄过去。后来那个学生的家长不愿意,还好几次到学校领导那里闹,也没闹出什么结果。这个社会,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辰夕他命好……可是怎么说呢,另一方面,他也挺不好过的。真不知道他在国外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没有朋友,和我也只是因为臭味相投才成为知己。呵,谁叫我们都喜欢晚上在操场边抽烟呢?”
      高明远淡淡地说着关于傅辰夕的一些旧事,由于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来评价一个人,所以他的话很有说服力。宁萌认真地听着,不时还点点头。可听到最后一句,她蓦地收紧了手指。
      晚上在操场边抽烟?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冷淡的调色盘均匀地涂抹,纤细的画笔慢慢勾勒出少年的身影。月光如水般倾泻,两个同样孤傲的少年在沉沉的暮色里互相倾诉心事。
      她记得高明远一直喜欢一个人,不管是平时上课,还是去参加集体活动。人群里,她总是很容易得就能找到他孤单的背影。她对这个背影的迷恋,源自那里面深深潜藏着的忧郁感,因为无法用语言形容,所以她才在心里格外地珍惜每一次望去时的激动和兴奋。原来,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和他有着同样气质和性格的少年存在。
      或许,他本不是孤单的。
      高明远无声地笑笑,觉得自己突然这样话多,宁萌一定不喜欢听。
      “嗯?你笑什么?是不是笑,唉,那时候怎么那么遗世独立特立独行?还是觉得那时候拉风吧!”宁萌以为他是念起了从前所以才有那样感慨的笑容。
      高明远挑眉,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偶尔想起那时候的事,他总是觉得迷茫。不是青春期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般的犹豫,而是找不到自我的那种深深的失落跟彷徨。
      和傅辰夕比起来,他的家世就相去十万八千里。因为非常的刻苦努力,他才能拿到大学通知书。当时全家都很兴奋,父母更是觉得自己脸上倍有光,逢人便要夸奖儿子几句。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要养活一个大学生谈何容易?等到开学的日子临近的时候,父母脸上的愁容就慢慢多了起来。作为家里唯一的希望,他也曾有过放弃的想法。在父亲执拗的坚持下,他最终还是在开学那天准时踏进了心仪已久的校门。初来乍到,对于他这样一个从山里走出的孩子来说,一切都是新鲜而充满活力的。开学伊始,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更加勤奋刻苦去回报含辛茹苦的父母。但是,生活却在这时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在父亲回去的第二天,因为天降暴雨,家里的土房年久失修,尚在沉睡中的父母在房子轰然倒塌的那一刻,由于没来得及跑出去,顷刻间被厚重的瓦砾土块活活掩埋!而那时,自己正独自面对着周围同学的冷嘲热讽外加无理取闹。城乡之间的隔阂横亘在他和他们之间。
      他过不去,他们也不想过来。
      时间长了,他渐渐变得不爱说话,原本活泼热心的个性也在慢慢的消磨与失望中被他深深隐藏起来。这背后的痛苦他无处诉说,因为没有人肯多看他一眼。但是因为长得还算英俊加上人高马大,并没有多少人胡乱找他岔。他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独来独往——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去参加集体活动。心渐渐被锁上,也渐渐变得没有温度,冷漠成了他唯一的表情。
      突然陷入沉思的高明远让宁萌觉得遥远。还是那个人,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隔着一个天涯。慢慢地压下自己无聊的张牙舞爪,她变得比平常更加安静而敏感。
      似乎在他面前,自己永远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因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听不到他发自内心的话语,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和他未曾相识。
      两人都不再说话,这种静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宁萌家的楼下。
      说到宁萌的家,宁萌不禁觉得有点儿小开心。因为占了便宜啦,所以她当然开心。
      借着爸爸的光,那些给爸爸送礼的人竟给她塞了一套房子。虽说这年头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可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她还是纠结了好一阵。爸爸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按理说什么样的房子没有。可是,偏偏有人就钻了她宁萌的空子。由于宁萌在清荷出版社工作,清荷又离她家老远,每天光是坐车就让她不胜其烦。就在宁父准备斥资百万给宝贝女儿买房子的时候,一家濒临破产倒闭的小公司的头头顺水推舟的送来了这个人情。考虑到他也是来找自己办事,宁父便欣然收下还安排自己的女儿宁萌很迅速地搬了进去。
      一开始,宁萌也说不出哪里膈应地慌,但就是有一些感觉不对,并且很糟糕。
      可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她也很快淡忘了这件不是很光彩的事。
      高明远送她到楼下就走了。
      宁萌怔怔地站在那里看他走远,这才转身上楼。
      她喜欢看他的背影,这似乎成了她生命里的一个改不掉也不想改的毛病。

      傅辰夕的“琥珀之月”全球限量10对,每一对戒指都被炒到了天价。他留有两对,一对送给了自己的师弟,一对留着作纪念。这是他设计钻石这么久以来,唯一比较满意的作品。
      其实戒指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可他喜欢它们的名字——
      琥珀之月。
      月亮和夜晚是他最喜欢的两样东西。月亮让他着迷而夜晚让他觉得安全。他并不想承认自己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可事实上他就是那么做了。
      怀旧也是他性格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即使生活在时尚的巴黎,他却还是坚持住在巴黎郊区古朴的村庄里。他在那里买了一套靠近湖的小别墅,专门开辟了私人独享的幽静空间。平时除了村里的邻里互相走动,他最常带回来的,便是各色闭月羞花的美人。
      他需要一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寻在。除了设计钻石,他唯一害怕的,便是一个人时煞人的冰冷。他畏寒,手脚时常冰凉,女人的体温在凄清的夜里,成了他克服寂寞寒冷的一个渠道。
      外界都说傅辰夕风流多情,却没有人知道这背后的隐情。
      大家都只看到表面,谁会有耐心细细体会一个陌生人的感受。

      这个夜晚也是一样。
      但例外的是,傅辰夕一个人回到了傅家老宅。
      檀木桌上端正地放着一个牌位,上书“慈母关琪之位。”
      他轻轻拂去上面覆盖的尘埃,把牌位拿在手里,看了好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琥珀之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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