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死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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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是救了谁的命？又积了谁的功德？
高渐飞站在佛塔之下，一个人，一口剑。风雪吹动他的衣裾，染白他的头发，他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像是佛寺里石刻的头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当司马超群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司马超群今天披着一件玄青色的斗篷，黑色的缎子上面布满了用金线绣出来的饕餮纹。这饕餮是吴婉给他绣的，她终究还是个好妻子的，在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柔情似水。司马超群已经够了卓东来的一切，他披着吴婉给他做的斗篷现在卓东来面前，是证明给他看，更是证明给自己。可是，司马超群立在雪地里，黑色的斗篷仿佛着白色天地间的唯一一点颜色，依然是那么明显，那么强烈。
“你就是高渐飞？”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司马超群看到高渐飞那像枯井一样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的渴望，对于名望，权利以及力量的渴望。司马超群笑了，多可爱的少年，多熟悉的眼神，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如这少年一般充满了热切的渴望。充满了对情欲和未来的渴望，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只让他觉得恶心。
“我就是。”高渐飞的声音坚定甚至充斥着一种苍凉的哀伤。司马超群静静的看着他，此时这个可爱的充满活力的少年已经尝到了他年轻生命中的第一杯苦酒，而这苦酒正是站在他身后的卓东来亲手给他酿的。他怜悯地看着这个孩子，他是这样的年轻，充满了各种可能的未来。或许日后的苦难会将他的无知和无畏被磨得精光，他会因此痛苦，迷茫，但是他终究会成长起来，也许会成为另一个司马超群，或者是卓东来。可是现在这些可能都将不复存在，因为他就要死了，而一个死人是没有未来的。
司马超群突然感到难以言喻地厌倦，他并不是善男信女，他杀过的人甚至比卓东来更多。可是他还是倦了，他厌倦了在刽子手和豪杰英雄之间不停变幻的生活，这种生活他过得太久太久，久到他已经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他自己。在黯淡漆黑的夜晚，他常常从睡梦中惊醒，他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嗜血成性的杀人狂，有时又相信自己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至于真正的司马超群究竟是怎样的，或许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司马超群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从卓东来身边经过，卓东来就像块石头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他总是这样，当一件事再没有转还的余地的时候，他甚至连看一眼都懒得去看。高渐飞扑过去想要拦住他，他那么急切，渴望，就像一只发了疯地獒狗。司马超群一把甩开他，冷冷地看着高渐飞，就像在看地面上的尘土：“你应该知道，你已经败了。你这个人已经空了，就好像一口装米的麻袋，已经被人把袋子里的米都倒空了。”
一个空的人和一口空麻袋都是站不起来的，如果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能胜？
可是高渐飞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他像一只冲向火光的飞蛾，就算是死他也要搏一搏，因为了除了这一战，他的生命里便再不剩下什么了。
高渐飞已经握住了他的剑，他的身体前倾，舍弃了防卫的姿态，这剑一出，必然是有一个人要死的。司马超群也握住了剑，可是他没有动，因为他发现他已经不需要动了。自大雁塔上飞下来一个影子，他像闪电一样出现，又像闪电一样离去，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当司马超群追出去的时候，那个影子和小高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卓东来轻轻地喟叹：“你既不想杀他，又何必再去追？”
司马超群站在雪地里，望着大雁塔，他并不打算杀人，他只是想要看看，看一看那个被卓东来敬为鬼神的神秘杀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是谁？”司马超群没有回头，依旧望着佛塔的方向，神情莫测。
“谁？”
司马超群冷笑：“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你不让我去追，就因为你怕他。”
卓东来没有回答，他走过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抓住了司马超群。司马超群不自觉的一颤，卓东来的手光滑冰冷，捏在手里仿佛是在摸一块寒玉。他一言不发地由着卓东来牵着他，一起穿过御道，穿过钟鼓楼。他禁不住有些恍惚，这让他想到从前，想到他们曾经手挽着手一起打拼天下的从前。只可惜路途太短暂，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到了居士林。
寮房的空气依旧寒冷，这里不比奢华的大镖局，僧人的生活总是清苦的。雪已经停了，有个老僧进来奉茶后又静静离去。
卓东来栓上门，又关闭窗子，然后才转身面对司马超群：“武林中高手辈出，各有绝技。自从小李飞刀退隐后，真正能够无敌于天下的高手，几乎已经没有了。”
“是几乎没有？还是绝对没有？”
“我也不能确定。”卓东来的声音仿佛有些嘶哑：“只不过有人告诉过我，在这个世界上某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一个这么样的人。”
“谁？”
“他姓萧，易水萧萧的萧，”卓东来说：“他的名字叫萧泪血。”
“萧泪血？！”司马超群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萧泪血，萧泪血，萧家的人呵。卓东来当他是兄弟，为他谋划一切，可是若这兄弟遇上至亲血亲，他又要如何选择呢？那个老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这就是萧家人，不管对别人有多冷酷，多无情，可是对待血亲却总会不顾一切！”如果卓东来的执念，卓东来的疯魔，如果都不再是针对他这个人的，那么司马超群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他杀不了萧泪血，却又忘不了那老人的说的话，所以他只能日日被恐惧折磨。他终于明白了那个疯癫老人的诅咒，他不只要让他难受，他还要让他寝食难安。他厌恶他又不能杀了他，所以他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
“司马？”卓东来看到司马超群一瞬间煞白的面色，关切地问道。
可是司马超群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随时都有可能被击碎。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有没有看到过他？”
“我没有。谁也没有看见过他。”卓东来低垂着眼眉，看不出他的神情。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忧郁。可是这忧郁却像尖刀一样狠狠扎进了司马超群的心窝。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死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