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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恩公要说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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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才不要走。
他一走又要孤身面对瑞王人马,没有保命手段不说还整日提心吊胆,不如缠着眼前这男人。
男人既然可以在那几个追兵手下把自己救下来,那定然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庇护他。
至于如何回报男人……
灵越眸光流转,将些许心思按下暂且不提。
男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主,对灵越倒是喜怒不形于色,看他的目光也是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喜恶。
午饭也是百里青准备的,一大碗野菜汤搭配几个馒头,只是寻常味道,但落在灵越口中却胜过一切美味佳肴。
谁让他饿了这么久呢,能有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填饱肚子,他还有什么奢求?
灵越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百里青不催也不急,依然老神在在坐着吃饭,偶尔在灵越呛到脸通红时才推过去一杯水。
“恩公……多谢恩公收留,待我伤好后一定竭尽所能回报恩公。”
灵越摸着滚圆的肚皮,吃饱喝足后像个小动物似地又想去蹭蹭男人以示友好。
“呵”
一声轻笑,又似哼声,在灵越还未回神时男人却已经收拾好碗筷离开了。
灵越摸不准男人的意思,索性慢吞吞挪到屋外晒太阳去。
今日阳光温暖和煦,暴雨冲刷过后的山野气息铺天盖地,浸润着山脚下的木屋,灵越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呼吸间尽是清冷的山风,沐浴着温暖的日光。
整个人犹若脱胎换骨。
这一下灵越忍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隐约听见木门开合之声,应当是百里青。
灵越也没在意,又放任思绪混沌,来回也不知清醒几回,直到响起几声窸窸窣窣的人言,忽远忽近,夹杂着急促的调笑。
“嘻嘻……”
“是他吗?”
“是呀!王大娘说的就是他!”
听着年纪都不大,像是几个小孩儿在不远处窃窃私语,奈何声音却压抑不住地兴奋,倒是让灵越给听了七七八八。
王大娘?应当就是之前来的王婶了。
灵越闭目养神,面色不动,心中却暗暗发笑。
这才多久功夫,那王婶竟也忍不住朝外叨叨他了,眼下就有憋不住好奇的小子们来偷看。
只不知是如何背后编排他与百里青,灵越倒是有些纠结,一边不想让恩公牵扯流言蜚语,一边却又暗暗希望自己真能借此留在百里青身边,这样他才会更安全。
灵越轻轻叹气,抬起手臂挡在眼睛处遮了遮日光,这一动作吓得远处偷窥的几个小子连声惊呼。
“他醒着!”
“看到脸了吗?怎么样?有没有王婶说的那么好看呀。”
“阿牛!你别推我!”
“不是我!是小山一直往前挤!”
“嘘嘘嘘嘘!!”
灵越侧头睁眼,正好与那几个小子目光接触。
篱笆外的树林间鬼鬼祟祟藏着几个小身影,叠罗汉似地趴在一棵树后正齐齐窥视院内,似是没料到会忽然与灵越四目相对,孩子们都愣住了。
最大只的孩子甚至连呼吸都忘了,黝黑的脸上慢腾腾升起一层薄红,像是夕阳余晖,洒在他们圆润胖乎的脸蛋上倒是十分可爱。
“你们在这里……”
“啊啊啊啊!!”
又是一道陌生嗓音,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群孩童一个个吓得跳了起来,连声尖叫着跑走,仿佛遇到恶犬似的。
灵越好奇不已,索性坐起身望向树林间,见到一名少年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地望着那些跑走的孩童,随后伸手摸了摸脑袋。
“跑什么……”
少年嘀咕几声这才继续往木屋走来,刚行至一半就见到翘首以望的灵越,还没等到面前呢,就禁不住出声道。
“哎呀你就这样睡了?山里风凉,你伤还没好呢!”
少年边念叨边快步上前,毫不见外地闯进屋中,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床薄被出来,一股脑地堆在灵越身上,还特意四角都压好。
灵越瞬间被包成了个蚕蛹,只留个脑袋露在外面哭笑不得。
“你是?”
“我叫季秋,大家都喊我秋哥儿。”秋哥儿笑容腼腆,又安抚灵越道:“你别怕,是青大哥让我来的,他下午要去铺子,特意叮嘱我来照顾你。”
灵越似懂非懂点头,又细细打量眼前这少年。
小麦肤色,身量不高有些瘦,穿着衣服也不怎么合身,像是旧衣缝补改针,袖口宽大空落落的,抬手间依稀能看见秋哥儿那细瘦胳膊。
灵越哪儿好意思让这比他还瘦弱的小哥儿来照顾自己,只好推辞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自理。”
秋哥儿歪头看来,迟疑着说道:“青大哥说你受伤严重,特意叮嘱我来给你换药,他说他不方便做这事。”
不方便?灵越眉毛微动,忍不住追问:“他真这么说?那我身上这些伤口的包扎是谁做的?”
秋哥儿眨眨眼,“是我。”
“不过……青大哥救你回来那天是一个老大夫,我娘说那大夫是隔壁村的神医,请他要花不少钱呢。”
灵越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男人那副板正端肃的神态,一切又好像说得通了。
秋哥儿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灵越身边,方才灵越发呆的功夫他已经手脚利落去取来药膏,正打算拆绷带。
灵越配合着他换药,思绪却飞到了那不知何处的百里青身上。
“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秋哥儿小心翼翼换药,待看清灵越腿上的肿胀淤青后依旧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我?”灵越不假思索随口编了个父亲赌鬼将自己卖入花楼,半夜逃走被人追至山崖不慎滑落的故事,将这心性单纯的小哥儿给唬的一愣一愣。
“你这样……岂不是也不能回家了?”秋哥儿涂好药膏,重新缠上绷带,“那你伤好后打算做什么呢?”
灵越早已在心中盘算过,闻言轻咬下唇,一脸忧心忡忡,“我孤身一人哪里能去呢?若不是恩公心善将我救下,恐怕我早已魂归那场山雨,如今只盼着能留在恩公身边,但……若他执意让我离开,我也不得不从……”
秋哥儿点点头,十分同情灵越的遭遇,“青大哥也是前几年才搬来这里,实在不行的话你去找村长问问,看看能不能再安排你住下。”
“青大哥就是瞧着凶,村里人都怕他,其实他人很好,村里经常有人来他这边买肉,手头紧张赊了账,他也不计较。”
灵越回想到清早王婶一事,心道何止是人好,在这群村民眼中恐怕都快成冤大头了。
“哎,不过老这样也不好,那群人占起便宜来就没个完!”秋哥儿轻叹一声,“我们回屋去吧,我给你后背换药。”
灵越颔首,由秋哥儿扶着起身,二人正要回屋忽地听闻身后响起一道喜庆又尖锐的嗓音,声音之大都能将房梁上的灰都给震下来。
“百里青!阿青哟!好事,天大的好事!快出来!”
“你猜我给你说上谁家了?只要你点头呀……咦?”
来人未完的话语忽地咽进嗓子里,一只手扶着篱笆门上身都探进院子里,看见搀扶着的二人便是一愣。
灵越身形高瘦,站在秋哥儿身边轻轻斜倚在他身上更显羸弱,脸色微微发白,却将那一头乌发衬地宛若绸缎铺洒,肌肤胜雪明眸善睐,独有一番气质风韵。
秋哥儿第一个反应过来,望向篱笆门外的妇人便惊讶道:“红婶?你怎么来了。”
灵越有些好奇,打量那中年妇人,一身暗红色花袄,面色红润身材微胖,但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瞧着倒是十分和蔼可亲,头发挽着还特意别了朵绢花。
秋哥儿悄声解释道:“她是红婶,本来是咱们村的,十多年前就嫁去隔壁村了,曾经撮合过几对,如今各家说媒都找她。”
说媒……?灵越面不改色,心下却是一凛。
百里青要是真打算娶亲,那他还怎么留下来?不成,这可万万不成。
那厢红婶也是久久未能回神。
她只单单听说百里青救了个人回来,可不曾想竟是……这般……漂亮的人。
这叫她还怎么开得了口来说亲?本身还想着这回定的是个姑娘家,条件也是十里八乡一等一的好,唯一条件就是要招婿。
她本想着百里青也孤家寡人一个,初来这里又无亲友帮衬,做个上门女婿也不错,而且人家姑娘都不嫌弃他脸上疤痕……
说亲道喜的话被吞回肚子里,红婶笑眯眯将两人打量过,这才开口寒暄,“秋哥儿也在呢,你一样唤我红婶就行!百里青不在家?那可不巧了哈哈”
“恩公午后就出了门,现下还未回来,婶子若是有事不妨入内喝杯茶暂且等等。”
灵越轻声细语,话里话外却隐隐有做主的意味,足下更是分毫不挪,也没打算真让人进去。
当然不留客,不然真等着百里青回来后给他说亲呢?
红婶摆摆手,笑眯眯道:“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既然阿青不在那就过两天再说!倒是秋哥儿你呀,你爹娘倒催着我给你物色人家,我想着给你好好相看一二,你爹娘却等不及,听说去找了别人说媒……”
红婶欲言又止,目光扫过秋哥儿随后落在灵越身上,仿佛顾忌着什么,笑了笑没再往下接话。
灵越似有所感,侧头看向秋哥儿,却见秋哥儿倏然脸色一白,本就瘦弱的身躯竟抖了几下,脸色更是要哭不哭,难受得很。
“婶子此话何意?可是听说什么了?”
灵越开口追问。
红婶四顾一番这才走进院来,待凑得二人身前才压低声音道:“秋哥儿,你是了解婶子我为人的,那种丧良心的事儿我可从来不说,我说亲一看家世二相人,那乱七八糟的我从来不会去说。”
秋哥儿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只勉强扯了扯嘴角。
“但那人可不同,你爹娘急着要为你讨亲事,据说正托人去问呢,那人虽是住在镇上的,但据说正房太太没了,正要纳几门妾,年纪也大,生怕好人家的不愿意,足足给了十两定亲银呢!”
点到即止,红婶说罢脸上也露出几分不忍,安抚似地伸手轻拍秋哥儿肩膀,又将目光移至灵越身上。
灵越微微一笑,握着秋哥儿手臂的五指微微收紧,“原来如此,多谢婶子提醒。”
红婶大咧咧摆手,见百里青的确不在家,这才又与二人寒暄几句离开。
秋哥儿回屋后亦是心不在焉,换了药后便匆匆离开,走时失魂落魄,灵越看在眼中却也感同身受般无力。
这种事情他见多了,他也是幼年被卖入南风馆,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认命,只等他成为头牌后又一次次见到被卖进来的孩童,各个惊惶不安,蜷缩在角落抽泣。
可他谁也救不了,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如今尚且算是天下太平,但瑞王却野心勃勃,按照灵越窥见的那冰山一隅,恐怕瑞王又将挑起动乱……
灵越刚叹完气,又伸手捧着脸颊揉捏。
不能叹气,叹气老的快。
秋哥儿走后一下午都不曾再有人来,灵越听着远处鸡鸣犬吠,而百里青这座小院却靠近山脚冷冷清清。
直到日暮时分,家家户户升起炊烟,院外才传来动静。
灵越打起精神,慢吞吞挪到门后,手刚搭在门把上就见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嘭”一声轻响,木门磕在灵越的鼻尖上,瞬间红了一大块。
“唔……”灵越眼泪瞬间飚了出来,捂着鼻子泪汪汪看向男人,哽咽道:“恩公……你回来了。”
百里青眼角抽动,一时失语。
他忘了家里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