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抑制剂》常俞swift

51、劣质抑制剂

　　“吞噬者”湮灭后的能量余晖如同星尘，在真空中缓缓飘散。“萌芽号”如同汲取养分的深海生物，悄然收集着这些无主的精纯能量，补充着消耗。舰桥内，气氛却并未因胜利而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明谦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深空的、冰冷而庞大的意志，在“扫过”之后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如同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审视与期待。它看到了他的“表演”，看到了他掠夺、净化、乃至反向吞噬其衍生物的过程。
　　他在“织网者”本体的观察名单上，优先级恐怕已经提到了最高。
　　“高维锁定并未解除，反而……加强了。”银眸清理员的电子音确认了他的感觉，“‘织网者’本体似乎调整了对此区域的关注等级。常规隐匿手段预计将大幅失效。”
　　“能追踪到锁定来源的精确坐标吗？”明谦问。他知道这希望渺茫，但依旧需要尝试。
　　“无法解析。锁定源于更高维度，其坐标信息以当前技术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AI“青”回答，“建议立刻进行非规律性亚空间跳跃，尝试脱离其直接观测范围。”
　　非规律性跳跃，意味着更加不可预测的落点和更高的风险。但留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明谦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右臂那愈发温润深邃的晶体上。吞噬了“吞噬者”的核心能量后，他不仅伤势尽复，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宇宙的某些底层规则，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他回想起鳞片中关于“钥匙”权能的描述——定义与重构。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在他脑中浮现。
　　“不直接跳跃。”明谦突然开口，打断了AI的准备工作。
　　银眸清理员和AI“青”同时将“目光”投向他。
　　“我们利用这次锁定。”明谦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织网者’在观察我们，试图理解我的‘进化’。那我们就……给它看点不一样的。”
　　他走到舰桥中央，将那只暗紫色的右臂轻轻按在光滑的、仿佛生物皮层的地板上。
　　“你要做什么？”银眸清理员问，电子眼中的数据流透出警惕。
　　“做一个……陷阱。”明谦闭上眼，将全部意识沉入右臂晶体，沉入那三条交融的能量河流，沉入与外界规则的微弱共鸣之中。
　　他不再仅仅是引导内部的能量，而是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志，混合着那被炼化的然顾印记中的偏执“定义”力，以及刚刚吞噬的、属于“织网者”的高维规则信息，如同编程般，写入到“萌芽号”周围的局部空间规则之中！
　　他在利用“钥匙”的权能，进行小范围的现实篡改！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信息层面的污染！
　　他要制造一个虚假的、充满矛盾和逻辑陷阱的“进化信号”，反馈给正在观测的“织网者”本体！一个精心编织的毒饵！
　　过程极其凶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根头发丝雕刻一座冰山，稍有不慎，不仅会前功尽弃，更可能引发规则反噬，导致自身意识崩溃，或者将“萌芽号”彻底从现实中抹去！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物，右臂晶体微微震颤，刚刚稳定的能量再次出现紊乱的迹象。但他咬紧牙关，凭借鳞片中的知识和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意志，强行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将一段段经过精心扭曲、伪装成“进化关键数据”的混乱信息流，如同病毒代码般，注入到被“织网者”意志锁定的那片空间维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舰桥内寂静无声，只有明谦粗重的喘息和能量流动的细微嗡鸣。
　　银眸清理员沉默地守护在一旁，银白色电子眼记录着一切，同时全力维持着“萌芽号”的基本稳定，抵御着因规则层面扰动而产生的空间涟漪。
　　终于——
　　明谦猛地睁开眼，暗紫色的右眼中充满了疲惫，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完成了……”他虚弱地吐出几个字，收回右臂。晶体光芒略显黯淡，但内部结构依旧稳定。
　　几乎在他完成的瞬间，舰桥内所有人都感觉到，那道一直锁定着他们的、冰冷庞大的意志，似乎……顿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急切的探查力，如同放大镜般，聚焦在了“萌芽号”刚刚被“污染”的那片区域！
　　它上钩了！它在全力分析那段虚假的“进化密钥”！
　　“就是现在！跳跃！”明谦低吼！
　　早已准备就绪的AI“青”立刻执行！
　　“萌芽号”引擎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整艘船被刺目的白光包裹！不再是悄无声息的滑入，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掷入了亚空间！
　　这一次的跳跃，感受截然不同。不再是混乱的色彩洪流，周围仿佛充斥着无数尖锐的、充满恶意的信息噪音和逻辑悖论的碎片！那是“织网者”本体在试图解析“毒饵”时，产生的规则层面混乱反馈！
　　“萌芽号”在这片混乱的反馈激流中剧烈颠簸，隐匿力场过载报警声不绝于耳！仿佛随时会被这高维层面的信息风暴撕碎！
　　“坚持住！”明谦强撑着身体，将最后一丝力量注入舰体，协助稳定空间结构。
　　几秒钟后，仿佛穿过了一场思维的雷暴——
　　砰！
　　“萌芽号”猛地从亚空间中弹射出来，重重地砸落在……一片冰冷、坚硬、散发着浓烈机油和金属味道的地面上**？
　　跳跃……结束了？
　　明谦和银眸清理员同时看向观测窗外。
　　没有星辰，没有虚空。
　　外面是一个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封闭式金属船坞！头顶是纵横交错的巨型龙门吊和粗大的能量管道，脚下是布满油污和焊接痕迹的合金地板。远处，隐约可见无数舰船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空气中回荡着遥远的机械轰鸣和焊接声。
　　他们……跳跃到了一个人造空间站的内部？！而且看这规模和技术风格，绝非帝国或已知的任何文明！
　　“定位失败！无法识别当前星域坐标！环境能量签名……高度混杂，包含多种未知技术特征！”AI“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
　　银眸清理员的电子眼也快速扫描着外部环境。“空间站结构……非标准制式。检测到大量未经登记的舰船型号及……高度活跃的非法信息流。判断：此处可能是一个……星际黑市，或者……法外势力的秘密据点。”
　　星际黑市？法外据点？
　　明谦愣住了。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毒饵”干扰“织网者”的锁定，进行随机跳跃脱离险境，却没想到直接跳到了这种地方！
　　是巧合？还是……他刚才那番“现实篡改”的举动，无意中拨动了某些更深层的命运丝线，或者说……钥匙的权能，其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可预测？
　　就在这时，一阵粗鲁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广播声，通过外部接收器传了进来，使用的是某种混合了多种语言的星际通用俚语：
　　“嘿！新来的！哪条道上的？不懂规矩吗？敢直接把船砸进老子的船坞！立刻滚出来！缴足停泊费和损坏赔偿！不然把你们连同这破船一起拆了卖零件！”
　　伴随着广播，一队穿着杂乱、但装备精良、身上布满改造痕迹的武装人员，驾驶着几辆悬浮摩托，气势汹汹地朝着“萌芽号”围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凶狠，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贪婪和威胁。
　　刚刚脱离“织网者”的死亡凝视，转眼又落入了狼窝。
　　明谦看着窗外那些围拢过来的亡命之徒，又感受了一下右臂晶体中那澎湃而驯服的力量，以及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因规则层面操作而带来的微妙感知。
　　他缓缓地、扯出了一个冰冷而毫无温度的笑容。
　　看来，这片无法之地的“规矩”，需要有人来……重新定义一下了。
　　他对银眸清理员点了点头。
　　“走吧，去会会我们的……新‘邻居’。”
　　船坞的广播还在粗鲁地叫嚣，悬浮摩托引擎的轰鸣如同野兽的低吼，越来越近。那些武装人员脸上带着常年刀口舔血的凶悍，手中的武器毫不掩饰地指向刚刚完成一次匪夷所思跳跃、外壳还残留着亚空间能量涟漪的“萌芽号”。
　　明谦推开“萌芽号”那如同生物组织般滑开的舱门，踏上了冰冷油腻的合金地面。银眸清理员紧随其后，银白色的电子眼平静地扫视着围拢过来的众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两人的出现，让原本嘈杂的叫骂声为之一静。
　　尤其是明谦。他看起来年轻，甚至有些苍白文弱（如果不看他那只自然垂落、却隐隐散发着非人气息的暗紫色右臂），但那双眼睛——一只冰冷清明，一只暗紫幽邃——只是淡淡地扫过来，就让这些亡命徒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那是一种高等掠食者对鬣狗的天然压制。
　　而银眸清理员那身破损却依旧能看出不凡材质的制服，以及那毫无感情的电子眼，更是昭示着他们绝非寻常迷途的肥羊。
　　为首一个半边脑袋覆盖着生锈金属颅骨、独眼闪烁着凶光的壮汉（似乎是头目），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用改装过的声带发出沙哑的吼声：“妈的！聋了吗？老子说的话没听见？赔钱！不然……”
　　他话未说完，明谦已经抬起了左手——并非那只诡异的右臂——只是随意地对着旁边一辆停放着、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废弃装载机器人，凌空轻轻一按。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那台数吨重的金属造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拍扁！如同被液压机碾压过的易拉罐，变成了一堆扭曲的、边缘光滑的废铁！连内部的零件都仿佛被强行熔铸在了一起！
　　整个船坞，瞬间死寂。
　　所有武装人员脸上的凶狠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和恐惧。徒手（甚至没接触！）将重型机械拍成铁饼？！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那头目独眼中的凶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惊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谦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他看向那头目，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这里，谁管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船坞所有的噪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头目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指向船坞深处一个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两名更加魁梧守卫的大型金属建筑，结结巴巴地道：“……‘碎骨者’……玛……玛尔塔女士……她是‘锈蚀天堂’的……管理者……”
　　“锈蚀天堂”？倒是贴切。
　　明谦不再看这些吓破胆的杂鱼，迈步朝着那栋建筑走去。银眸清理员无声地跟上，所过之处，那些武装人员如同摩西分海般慌忙让开道路，连大气都不敢喘。
　　建筑内部与外面的混乱肮脏截然不同，虽然依旧充满了金属和机油的味道，但显得井然有序。各种奇形怪状、来自不同星域的“客人”穿梭其间，交易着明令禁止的武器、科技、情报，甚至是活体生物。空气中弥漫着贪婪、警惕和危险的气息。
　　明谦和银眸清理员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的组合太过奇特，尤其是明谦那暗紫色的右臂和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让这些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老油条们瞬间提高了警惕。
　　没有人上来搭话，也没有人阻拦。所有人都只是在暗中观察，评估着风险与价值。
　　明谦无视了这些目光，径直走向建筑最深处一个被厚重帘幕遮挡的入口。门口那两名身高超过两米五、全身覆盖着厚重装甲、连头部都包裹在头盔中的守卫，如同两座铁塔，冰冷的传感器对准了他们。
　　“通报玛尔塔女士，有客来访。”明谦停下脚步，对着空气说道，他知道这里一定有监控。
　　几秒后，帘幕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宽敞、布置得甚至称得上“奢华”的办公室。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由某种巨大生物颅骨改造而成的办公桌后，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着外面繁忙而混乱的船坞。
　　那是一个女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甚至不输于门口的守卫。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红色皮质猎装，肩膀上披着某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鳞片披风。一头如同熔融白银般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她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带着一道狰狞疤痕、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美丽轮廓的脸庞，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琥珀色眼睛，带着审视和极大的兴趣，落在了明谦身上。
　　“‘碎骨者’玛尔塔。”她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威压，“能让我手下的崽子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放行……两位，看来不是来买东西的。”
　　她的目光尤其在明谦的右臂和银眸清理员的制服上停留了片刻。
　　“我们需要信息，和一条安全的离开路线。”明谦开门见山，没有废话。
　　玛尔塔挑了挑眉，身体向后靠在巨大的骨椅上，点燃一支粗大的雪茄状物品，吸了一口，吐出带着奇异香味的烟雾。“信息有价，路线……更是昂贵。尤其是能避开帝国巡逻队和……某些‘不好存在’视线的路线。”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明谦的右臂。
　　她显然知道些什么。这种地方的消息灵通程度，往往超乎想象。
　　“开价。”明谦道。
　　玛尔塔笑了笑，那笑容让她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我对钱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价值。”她的目光如同解剖刀，仿佛要剥开明谦的皮囊，看清他内在的秘密。
　　“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普通人。帝国在找你，而且动静不小。甚至……连那些通常只在传说里出现的‘影子’（她可能指‘黯影之触’或者类似组织），最近也活跃得异常。”她顿了顿，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的‘价值’……在哪里？”
　　她在试探，在评估这笔“投资”的风险与回报。
　　明谦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在这种地方，展现一定的“价值”和“威胁”是必要的。
　　他缓缓抬起那只暗紫色的右臂，没有激发任何能量，只是让晶体内部那三条交融的能量河流，如同呼吸般，散发出微弱而和谐的辉光。
　　“我，”他看着玛尔塔的眼睛，声音平静而笃定，“是能让你这‘锈蚀天堂’……变成真正天堂，或者彻底地狱的人。”
　　他没有释放威压，但那平静话语中蕴含的绝对自信，以及右臂晶体那违背常理的能量形态，让玛尔塔瞳孔微微一缩。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雪茄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几秒后，玛尔塔猛地大笑起来，笑声洪亮而带着一丝狂放。“好！很好！我就喜欢有胆色的年轻人！”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一个巨大的、显示着复杂星图和能量流数据的屏幕前。
　　“帝国最近在K-7扇区（虚无边缘）附近的活动频率增加了300%，并且调动了三支‘净化者’小队。这很不寻常。”她指着星图上的一个区域，“而根据一些‘老朋友’传来的模糊信息，那片死亡星域深处，似乎有某种……古老的信号被激活了。”
　　K-7扇区！又是那里！而且帝国果然在那里有大规模行动！
　　“至于安全的路线……”玛尔塔切换星图，指向一条蜿蜒穿过数个无人星域和引力乱流的复杂航线，“这条‘幽灵航道’，知道的人不多，风险也大，但能最大程度避开帝国的眼线。不过，航道深处据说不太平，有些……本地特产的麻烦。”
　　她看向明谦，琥珀色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信息，我可以免费送你。这条航线的详细坐标和注意事项，也算我的诚意。不过……”
　　她话锋一转，指向屏幕另一个角落，那里显示着一艘被标记为高亮、通体漆黑、造型狰狞的重型突击舰的影像。
　　“‘夜魇号’，我的船。最近在‘幽灵航道’中段失联了，连同我最好的驾驶员和一船贵重的‘货物’。”她的脸色阴沉下来，“帮我找到它，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如果可能……把船和货带回来。作为回报，我不但提供航线，还可以额外赠送你们一批急需的高纯度能量块和医疗物资。”
　　一个任务。用风险和劳力，换取急需的资源和情报。很公平的黑市交易逻辑。
　　明谦和银眸清理员对视一眼。他们需要尽快离开帝国和“织网者”的势力范围，这条“幽灵航道”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而能量和物资，更是他们持续逃亡和进化所必需的。
　　“可以。”明谦应承下来，“把‘夜魇号’最后已知坐标和信号特征给我们。”
　　玛尔塔满意地笑了，将一枚数据芯片抛给明谦。“合作愉快。提醒一句，‘幽灵航道’里除了自然的危险，还可能藏着些……不喜欢外人的‘东西’。祝你们好运。”
　　拿到坐标和初步情报后，明谦和银眸清理员没有停留，立刻返回了“萌芽号”。
　　舰桥内，AI“青”开始规划前往“幽灵航道”的路线。
　　明谦则看着窗外那片混乱而充满生机的“锈蚀天堂”，暗紫色的右眼中光芒微闪。
　　从一个绝境，跳入另一个险地。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仓皇逃窜的猎物。
　　他是携带着毁灭与新生之力的……闯入者。
　　“织网者”、帝国、还有这法外之地潜藏的危机……
　　他的狩猎场，正在不断扩大。
　　“出发，目标，‘幽灵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