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抑制剂》常俞swift

46、劣质抑制剂

　　废弃空间站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带起细微的回音，在空旷的合金走廊中荡出老远，更衬得此地了无生机。应急冷光灯投下惨白的光斑，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光斑之外，是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
　　明谦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右臂晶体的裂痕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是力量严重透支后的反噬。他闭上左眼，仅凭暗紫色的右眼扫视着周围。能量环境相对稳定，只有空间站维持最低生命保障系统所产生的微弱能量流，以及远处某些设备休眠时散发的、几不可闻的电磁噪音。
　　安全，暂时。
　　银眸清理员站在几步之外，银白色电子眼同样在快速扫描环境。“空间站结构完整度：71%。生命维持系统：最低功耗运行。未检测到近期活动痕迹。判断：已废弃标准时间单位：无法精确估算，推测超过五十年。”
　　他的电子音带着一丝被能量乱流干扰后的杂音，但功能似乎并未受到根本性损伤。他开始检查自身系统，试图修复在之前逃亡中受损的部件。
　　明谦没有理会他。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刚刚从7-Ω-Alpha金属牌中获取的那片信息风暴。
　　那不是有序的记录，更像是一个疯子在临死前，将毕生的研究、恐惧和绝望强行撕碎后，胡乱塞进存储器的残渣。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数据、癫狂的呓语在他意识中冲撞——
　　·画面碎片：无数个与竹渊面容相似的Omega，浸泡在巨大的维生舱中，身体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眼神空洞。（“蛹”计划的批量“模板”？）
　　·数据流片段：复杂的基因剪接图谱，指向某种超越已知Alpha/Omega范畴的信息素受体改造。（目标是创造能承载“莲花”力量的“容器”？）
　　·癫狂呓语： “……莲花不是花……是门……是陷阱……钥匙不止一把……我们都是饵……”
　　·研究笔记残页：关于“织网者”能量频率的分析，提及利用“虚空鲸回声”进行短暂规避的理论，以及……一个被反复涂抹又写下的坐标——【Sector K-7, Void's Edge】（K-7扇区，虚无边缘）。
　　·最后绝望的呐喊： “……他们骗了我们！帝国……议会……他们知道‘莲花’会引来什么！我们在为自己挖掘坟墓！”
　　信息庞杂混乱，却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逐渐在明谦脑中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蛹”计划，绝非明悠个人或某个研究所的疯狂。它背后站着帝国更高层的力量，甚至可能牵扯到所谓的“原初议会”。他们的目的，似乎是利用特定的Omega基因模板（比如竹渊），结合某种禁忌技术，培育能承载“莲花”（那个失控的宇宙程序碎片）力量的“容器”或“钥匙”。
　　而然顾，这个意外窃取了部分“编码”的疯子，他或许在无意中，或者凭借其偏执的天赋，真的触及到了“莲花”的某些核心秘密，甚至可能……将自己也改造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钥匙”雏形。他的死亡，他的执念，最终通过那场惨烈的车祸和后续一系列变故，“污染”并“激活”了明谦这个原本可能只是“备选”或“锚点”的Alpha，阴差阳错地促成了一个更加不可控的“融合变异体”的诞生。
　　帝国想要控制“钥匙”，掌控“莲花”的力量。“织网者”则想吞噬“钥匙”，彻底释放混沌。而像7-Ω-Alpha这样的早期实验体，以及明谦自己，都不过是这场宏大而黑暗棋局中，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岩浆般在明谦心底涌动。他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不是任何势力的藏品！
　　他猛地睁开左眼，那双眼睛，一只冰冷清明，一只暗紫幽邃，同时看向正在维修自身的银眸清理员。
　　“帝国的‘原初议会’，是什么？”他直接问出了从信息碎片中捕捉到的最高层级名词。
　　银眸清理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银白色电子眼中的数据流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显然，这个词汇触及到了他权限内的某种禁忌。
　　“……权限不足，无法访问相关数据库。”他的电子音依旧平稳，但那份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细微的……阻抗？
　　明谦暗紫色的右眼微微眯起。他感觉到，在提到“原初议会”时，银眸清理员体内某种深层的、可能是植入核心的限制协议被触动了。
　　“那么，‘蛹’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换了个问题，更加具体。
　　这一次，银眸清理员的回答顺畅了许多，但内容依旧有限：“‘蛹’计划为帝国最高机密之一。我的任务权限仅限于清理计划外变异体及失控实验场，不涉及核心目标信息。”
　　他在撒谎？或者说，他的数据库确实被设置了权限枷锁，只能执行命令，而无权知晓缘由？
　　明谦不再追问。他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帝国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而这个清理员，或许也并非完全心甘情愿的工具。
　　他缓缓抬起那只布满裂痕的暗紫色右臂，三根利爪在冷光灯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我的力量，与‘蛹’计划使用的技术，同源吗？”
　　银眸清理员的电子眼聚焦在他的右臂上，数据流飞速分析。“能量签名存在高度相似性，尤其是空间特质及部分生物编码。但你的变异方向……更加……混沌和不可预测。已超出计划数据库所有记载模型。”
　　果然。他的力量根源，依旧绕不开帝国那该死的“蛹”计划。只是他走上了一条连帝国都未曾预料到的歧路。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脱离控制的力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走廊尽头那片深邃的黑暗。那里，或许就有他需要的东西。
　　“K-7扇区，虚无边缘。”明谦念出了从7-Ω-Alpha信息中得到的坐标，“知道在哪里吗？”
　　银眸清理员立刻接入空间站残存的导航数据库进行比对。几秒后，他回答道：“导航数据库损坏严重。但残留星图标记，‘虚无边缘’指代本星系外围一片极不稳定的、充满小型黑洞和维度裂缝的死亡星域。常规航行被视为不可能。”
　　死亡星域？难怪被称为走私通道，只有亡命徒才会试图穿越那里。
　　但根据7-Ω-Alpha的研究，那片区域的不稳定特性，或许能干扰甚至屏蔽帝国和“织网者”的追踪。而且，他隐约感觉到，那个坐标似乎与“莲花”的存在有着某种关联。
　　“能找到这个空间站的星图，或者航行日志吗？”明谦问。他需要确认这里是否有能够抵达“虚无边缘”的飞船。
　　银眸清理员再次操作起来。这一次花费的时间更长，废弃空间站的系统响应极其缓慢且充满错误。
　　终于，他抬起头，电子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检索到部分残留日志。本空间站代号‘前哨-ZK9’，曾是一处秘密科研站点，后因不明原因废弃。日志最后一条记录：标准历法XXX年，科研船‘探索者号’紧急离港，目的地……未记录。但离港前能量读数及航线推算……高度指向K-7扇区。”
　　探索者号！它去了虚无边缘！
　　明谦精神一振。“能找到这艘船吗？或者，这里还有别的飞船？”
　　银眸清理员摇了摇头：“机库区域数据显示为空。‘探索者号’是记录中最后一艘离港舰船。空间站自身已无可用星际航行能力。”
　　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那艘不知去向的“探索者号”。它可能已经毁在了死亡星域，也可能……还在某个地方。
　　明谦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依旧，但那股冰冷的决心支撑着他。
　　“去机库。”他说道。即使没有飞船，那里也可能留下关于“探索者号”的更多线索，或者……其他有用的物资。
　　银眸清理员没有异议。两人稍作休整，将搜刮来的最后一点高能量营养膏分食，补充了最低限度的体力，然后一前一后，踏入了走廊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应急灯的光斑如同指引亡灵的路标。
　　他们并不知道，在空间站某个更深层的、连导航数据库都未曾记录的隐秘维度夹缝中，一艘通体漆黑、造型如同某种深海怪鱼、表面不断流淌着自适应伪装能量的小型突击舰，正如同沉睡的刺客般，静静悬浮着。
　　舰桥内，主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两个正在走廊中移动的热信号。
　　一个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合成音在舰桥内响起：
　　“检测到高优先级目标：‘钥匙’变异体，及帝国清理员单位。”
　　“任务更新：潜伏终止。执行……捕获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