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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过期抑制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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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混合着诡异气味的液珠,如同活物般在地毯纤维上微微晕开,像一颗冰冷窥视的眼。明谦猛地松开竹渊的手腕,后者踉跄一步,脸上那僵硬怪异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瞳孔里的冷光仿佛不是反射月光,而是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某种非人能量。
“他给的……”竹渊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平板无波,像卡带的录音机,“回家的票……”
明谦没有去捡那注射器。他死死盯着竹渊,试图从那张枯槁的脸上找出任何表演或被操控的痕迹。没有。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对的“非我”状态。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沉溺于过去幻影的父亲,这更像一具被临时编写了程序的空壳。
是谁?用什么方法?在什么时候?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过滤着所有细节。被撬动过的药瓶、空号的短信、监控截图、此刻竹渊手中的注射器和诡异言行……这不是简单的恐吓或恶作剧。这是一个精密的、针对他精神弱点的围猎。对方不仅知道他地下室的秘密,似乎还洞悉了他全部的计划,甚至……包括他对然顾那份扭曲的执念。
是然顾吗?那个明明已经化为灰烬的人?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但直觉,那种深入骨髓的、对然顾偏执气味的熟悉感,却尖叫着另一种答案。然顾从来都不只是承受者。他是共谋,是催化者,甚至可能是……更黑暗的引导者。那些日记,那些录音,那些看似卑微的收藏癖,难道都是伪装?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一步步走入这个最终为他量身定定的、死后陷阱?
明谦缓缓后退一步,目光从未离开竹渊。他需要冷静。他必须掌控局面。
“父亲,”他声音嘶哑,试图重新注入医生的权威,“您需要休息。您产生了幻觉。”他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想叫护士来注射真正的镇静剂。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时——
“叮——”
他的私人手机又响了。不是短信,是电话铃声!依旧是那个不可能的空号!
尖锐的铃声在死寂的病房里炸开,格外刺耳。竹渊的身体随着铃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瞳孔中的冷光闪烁不定。
明谦动作僵住。他盯着手机上跳跃的号码,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接?还是不接?
鬼使神差地,他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仿佛电话那头是真空的深渊。
但明谦屏住呼吸,极力倾听。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呼吸声?规律,平稳,带着一种冰冷的熟悉感。
是然顾。绝对是然顾的呼吸节奏!他听了七百六十三遍,绝不会错!
“……”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铁钳扼住,发不出任何音节。
几秒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像是错觉的……笑声。短促,冰冷,带着无尽的嘲讽和一丝……满足?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响起。
明谦猛地放下手机,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他环顾四周,病房依旧只有他和竹渊,窗外是无声落雪。但那种被窥视、被玩弄于股掌的感觉却前所未有的强烈。那个幽灵,无处不在!
竹渊在他接电话的期间,一直保持着那个僵立的姿势,此刻却缓缓抬起手,指向病房的角落——那个摆放着老旧电视机和一个小柜子的阴影处。
“那里……”竹渊的声音依旧平板,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有眼睛。”
明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只有阴影,什么都没有。
但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检查那个矮柜。柜子很旧,表面落着薄灰。他猛地拉开柜门——
里面空空如也。
不,等等。
柜子最内侧的背板上,似乎贴着一小片什么东西。他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将其揭下。
那是一张极其老旧的黑白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卷曲。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眉眼间与明谦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加阴郁冰冷,穿着旧式的西装,眼神锐利地看向镜头——是明悠,他父亲的Alpha父亲。
而照片的背面,用新鲜的、尚未完全干透的红色墨水(那颜色像血),写着一行字:
「标本师,终成标本。」
字迹……是然顾的!那略带神经质的、微微倾斜的笔迹,他绝不会认错!
明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张照片是他多年前藏在明家老宅密室里的东西,然顾绝对不可能知道它的存在,更别说拿到它并贴在这里!
除非……除非然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渗透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窥探了他所有的秘密,甚至包括那些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关于明悠的阴暗收藏。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这不是报复,这不是恐吓。这是展示。是那个幽灵在向他展示自己的力量,展示他那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掌控力。是在告诉他,他的所有疯狂,所有计划,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甚至可能是……引导之下。
明谦猛地站起身,将照片揉成一团攥在手心。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需要立刻去地下室,那里是他的领域,他的堡垒,他必须确认一切是否还在掌控之中!
他不再看竹渊,转身大步冲向门口。他甚至忘了呼叫护士,忘了地上那枚诡异的注射器。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准备拉开门的时候——
“谦儿。”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不是竹渊那平板的声音。而是一个低沉的、带着某种奇异磁性的、他从未听过的……却又莫名感到一丝熟悉的声音。
明谦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竹渊依旧站在窗前,但姿态微微变了。他不再僵硬,而是微微侧着头,脸上那怪异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是悲悯的表情。他的眼神不再空洞,里面充满了某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痛苦、爱恋、疯狂、以及一丝……属于长者的审视?
那声音……那语调……
明谦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一个荒谬到极致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你……”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地下室太冷了。”‘竹渊’开口,声音依旧是那个陌生的低沉男声,却无比自然地从他干瘪的喉咙里发出,“那些蝴蝶……不该被永远钉在黑暗里。”
明谦如遭雷击,连连后退,脊背重重撞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个语气!这种用词!这是……这是明悠!是他那个早已死去多年的、疯狂的Alpha祖父!
这不可能!绝对是疯了!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竹渊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附身?催眠?极高超的模仿?还是……他实验室里那些关于信息素和记忆传输的疯狂理论,竟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别人身上应验了?!
“你……是谁?”明谦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指紧紧抠着门板。
‘竹渊’——或者说,占据了他父亲躯壳的那个意识——缓缓抬起手,抚摸着自己布满皱纹的额头,动作带着一种属于年轻Alpha的、违和的优雅。
“我是第一个标本师,也是第一个意识到自己终将成为标本的人。”那个声音低沉地说,带着一丝嘲弄,“而你,我的孙子,你走得太慢了。也太……粗糙了。”
他放下手,目光锐利地看向明谦,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内心最肮脏的欲望和恐惧。
“你以为你在创造永恒?你只是在重复我的错误,而且做得更糟。真正的标本,需要心甘情愿。真正的永恒,需要……共鸣。”
他微微歪头,似乎在倾听什么,然后露出了一个极淡的、近乎温柔的笑容——这个笑容出现在竹渊脸上,惊悚得让明谦胃里翻腾。
“他……就做得很好。比我们都好。”‘竹渊’轻声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赞赏,“他把自己变成了最完美的饵,最致命的毒,和最……永恒的诅咒。”
他。然顾。
明谦感到一阵窒息。
“你……你们……”他无法组织语言。信息量过大,过于荒诞,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防线。
“我们都在时间里。”‘竹渊’(明悠?)的声音渐渐带上一丝疲惫,眼神也开始重新变得有些涣散,“等着一个……合格的标本师,来完成最后的……收藏。”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仿佛那股支撑他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明谦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警告,有嘲讽,甚至有一丝极淡的……期待?
然后,他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身体一软,缓缓瘫倒在地毯上,重新变回了那个昏睡过去的、枯槁的老人。
病房里陷入死寂。
只剩下明谦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永无止境的落雪声。
他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目光呆滞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竹渊,又看向不远处地毯上那枚注射器,还有自己手心里被揉皱的、写着诅咒语句的明悠照片。
幽灵不止一个。
游戏刚刚开始。
而他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既是猎手,也是猎物;既是标本师,也是……那个早已被标记好的、最终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