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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来无声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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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V《缘来无声》同名配文,有一些细节上的差别,但构思与大致情节皆来自这支MV,很宁静美好的MV,从画面到音乐都透着暖意与隽永。
另,我其实对这两个职业都很不熟悉,所以只好半编半绕,如有bug,还请见谅。
正文:
01
“小顾!”英绿荷从门口探进头来,催促道。顾惜朝手忙脚乱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随口应了声“就来。”英绿荷瞥了他一眼,“叫你平时把东西乱堆。”
十一月中旬,本还不算太冷,但今天从早上起就淅淅沥沥地下雨,凉意立刻铺天盖地。顾惜朝抓起门口衣架上的外套,把一只胳膊伸进去,带上工作室的门,一边穿另一只胳膊一边下楼。英绿荷已经把车开了过来,明艳如火的车身,视觉上带来一股暖意。
他们是去看一个画展,寻找一些设计灵感。这期画展的广告语是“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什么是人生的窗户?”
“小顾,在你心里,认为人生的窗户是什么?”英绿荷熟练地设置好卫星导航系统,发动了车子。
顾惜朝漫不经心地看着小雨亲吻车窗,滑下一道道细细的水痕,“不知道。”
“哼,”英绿荷佯嗔,“我知道你只是不肯说罢了。”
顾惜朝便笑不答。他总是这样,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当你以为你已离他很近的时候,却发现你们之间还隔着坚厚的屏障,越不过,穿不破。除了在工作上,顾惜朝很少强调自己的意思,他并非没有想法,你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却又抓不牢,看不清。英绿荷叹了口气,专心开车。
到达美术馆的时候已有些晚,陆续出来的人多,进去的人寥寥无几。英绿荷停好车,两个人懒得撑伞,一路小跑到门口。
“不知道还来得及看完不?”英绿荷看了看表。
“没关系,若是有什么值得多看些的画,下次再挑时间专门来看好了。”顾惜朝买了票,两人一起进去。
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什么是人生的窗户?
原来答案竟是窗户本身。来自不同的画家,描绘他们内心深处窗户的形状。长长的拱形画廊,竟陈列着绵延不绝的窗户,各式各样。
“哼,搞什么,故弄玄虚。”似乎对这显而易见的答案并不满意,英绿荷走得有些快,粗粗浏览,走马观花。顾惜朝与她并肩,只是一言不发。当两个人走到半中间的时候,顾惜朝倏然顿住。
那是两扇透明的窗,嵌在洁白的窗棂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比起前面有些抽象派的画作来说,简直算是一目了然。窗棂微微凸在墙外,一个小小的飘窗,左下角搁置一个小巧的花瓶,插了几束淡雅的紫色花朵,与白色窗棂形成色调的对比,轻灵却不柔弱,挺直的花茎递出几分傲气。整个画面很亮,该是外部阳光透进来的效果。但这些都不足说明它的特别,不止为何顾惜朝偏偏停了下来,定定地看。
画展的管理人正在不远处与一位顾客谈好价钱,看到顾惜朝驻足观赏画廊中段的一幅画,便踱过来,却在看清顾惜朝中意哪幅画前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顾惜朝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到他,扫了一眼工作牌,露出微笑,“这幅画的价钱是?”
“抱歉,这幅画是不买的。”管理人有些无奈,“你看它的下面,没有价牌。”
“哦?”英绿荷凑过身来,“我还以为参加这种画展的画都会出售呢。”
“因为作者说他还没有画完。”管理人耐心解释。
“没有画完也能展出来?”这下英绿荷倒更有些好奇,挑起一边秀眉。顾惜朝却只沉默着,又稍稍凑拢了些,看了几秒钟,再略退回来,低声答了句:“好像是差了点什么。”
管理人叹气:“我虽负责经营画展有些时候了,多少也算沾点皮毛,可还真没看出它还差什么。”
英绿荷兴起,也凑了近看,半晌,才下结论:“我想,这幅画已没什么可添加的余地了。”
“不,”顾惜朝略带几分犹豫,“我想它缺的并非是景致添加,而是……”似乎一时半刻找不出合适的词,顿了顿才又接下去,“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妥当,如果每幅画都有一个灵魂的话,它却只有半个。”
“哎呀,”管理人竟忘了是在画廊里,大声应道,“那个作者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说这幅画还不算成品,暂不出售。”
“是么,”顾惜朝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惋惜,“戚少商……”他轻轻念了一遍画下作者的名字,竟觉得这个名字缭绕一种难言的熟悉,在舌尖打了个转,滑进肚里去,勾起心底几丝莫名的滋味。
剩下的画再没有特别引起顾惜朝注意的作品,英绿荷依旧走的很快,两人总算是在闭馆之前看完全部画作,转头回工作室继续赶工。路上,英绿荷有好几次想问顾惜朝看中那幅画的什么地方,却发现他在走神,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问。又或者,她知道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画展的事仿佛就这么过去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插曲,从人生里溜过去,便再无痕迹。直到一言堂完成这次的样板房装修,英绿荷做公开前的最后一次全面检查时,她竟然再次看到那扇窗,与那幅画如出一辙,却是真实地开在样板房的其中一面墙上。
“小顾!”她忍不住大声喊起来,活像见了鬼。顾惜朝正在客厅推敲沙发的摆向,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赶去。
“小顾!”英绿荷说不出别的话来,看见顾惜朝跑来,只是又大喊了一声,一只手指着那扇窗户。
“被发现了啊。”看到英绿荷却是为了这扇窗叫他过来,顾惜朝松了口气,“我觉得与这房间还算协调呢。”
英绿荷并未立刻回答,愣愣地盯着窗户好一阵,才幽幽地说:“难道你不是为了这扇窗户而特意修改过最初对这个房间的设计?”
顾惜朝眼里有什么一闪而逝,落在英绿荷眼底,却来不及捕捉它的含义。这不是顾惜朝,不是那个敬业得冷静、冷静到可怕的顾惜朝。他居然为了一个临时的起意而修改全局,可见他有多迫切想要采用这个构思,迫不及待。
“算了,这样的设计倒比原先那个更好,”英绿荷也没有说谎,“小顾,你果然有天分。”她走过去,斜斜靠在顾惜朝身旁的半人高立柜上,“这个窗户嵌在这里挺好看,采光也不错,只是你得当心那个作者来找你要打版权官司。”说着,她勉强扯出一丝笑,试图恢复气氛。
顾惜朝叹了口气,“他若来找我,我倒想着怎样才能让他把画卖给我。”说着摇摇头,笑容停在眼底,竟是温柔。
英绿荷看的心里一酸,赶紧转头望向窗外。那里搭一个寸方的拱形露台,雕杆外荡开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连着远方一望无际的蓝,海天一色,模糊了地平线。
“小顾,还记得我那天问你,你认为什么才是人生的窗户么?”英绿荷的视线并未离开窗外,忽然扯起以前的话头。
顾惜朝低应一声。
“我想,”英绿荷也把声音压低,显得有些缠绵,有些诱人,“也许是缘分吧。”
就像我会遇到你,你会看见那幅画。
顾惜朝却不再回答,英绿荷叹了口气。
原来,她终究还是进不去他的世界。
02
顾惜朝从梦里惊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四周一片漆黑,伸手摸亮了床头的灯,顾惜朝坐起身,迷糊地想,这是第几次了?反正次数多到不再记得。就仿佛是如约而至般,无处可避。
那个人坐在灯下,手执书卷,低声说:“果然是一本好书。”那个神情,是发自肺腑,是情不自禁。自己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帘,愣在当场,心中如遇碎石投湖,“咚”地一声被触起无限感慨,似涟漪荡开去,层层叠叠。想要走上前去,却又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原来是在梦里,原来只是一个梦。
英绿荷曾问,那么,什么是人生的窗户?
什么是人生的窗户?顾惜朝轻笑一声,是梦吗?它像一扇半掩的门,背后是亦真亦幻的残像,想要窥得全貌,却总是在此时醒过来,徒留惘然。于是便有种寥落在心里发芽,生长,想要填满,却填不满。怎么能填满,自己甚至无法上前去,与他道一声,你是真正懂得我的人,我无以为谢,便以墙上这把琴一曲酬知音吧。是了,那把琴,自己从未在梦中触碰过,为何端端觉得自己就是会弹的呢?
越想越多,越多越乱。顾惜朝甩了甩头,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再无睡意,随手打开电视,似乎正在放一个类似娱乐现场的节目,重播。主持人活泼明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一个什么电影的首映式,熙熙攘攘。顾惜朝苦笑了下,这段时间全副心思都在那件工程上,竟与社会脱了节,什么电影这么轰动,自己却一无所知。
主持人犹如花蝴蝶般飞到一个男子的身边,对他说:“戚少商,可不可以采访你一下?”
戚少商?戚少商!
本要换台的顾惜朝顿时僵在电视前。他记得这个名字,在那幅画的下端,优雅的签名,戚少商。是那幅画的作者。
不过,也许只是巧合。他想。
可惜老天很不合作。
戚少商转过了头,对着摄像机微微一笑。顾惜朝手中的杯子滚到地毯上,水泼了一片,凉意蔓延到脚尖,从小腿直窜而上,顾惜朝却毫无觉察。
就是他!他在自己的梦中说,这果真是一本好书。纵然此刻没有皮裘裹身,也没有束起来的长发,但不会错,一定是他。顾惜朝下意识把半边脸埋进右手掌,心乱如麻。这个时候,戚少商开了口。
他微微笑着,说:“好。”
只这一个字,梦里温习过千百遍的声音,便势不可挡地,砸入顾惜朝的心底,逼得他连连退后几步,跌进沙发。
主持人赶紧问戚少商:“听说你还会画画,那么你觉得自己到底是一个画家还是一个演员?”
主持人说听说你还会画画。戚少商还会画画。那么,不会错了。画窗户的戚少商,演员戚少商,自己梦中的那个人,碎片终于被连起来,拼凑成图。
戚少商想了想,说:“我觉得,我不过是一个二流的画家,三流的演员。”
主持人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花枝招展。
顾惜朝却不觉得好笑,一点也不好笑。接下来的问答已入不了他的耳朵,他只出神地盯着荧屏,想,我是不是该去见见他?可是见到了说什么?我梦到你了?追星族吗?他自嘲地笑起来,真是中了魔障了。
梦是一道寂寞的门,而钥匙却在别人手里。奈若何,莫奈何。
03
拜头天晚上半夜起来对着电视发呆所赐,第二天去工作室的时候,顾惜朝因为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路过电影院前,他像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悬挂的巨幅海报。果然是戚少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的,这段时间居然一直没有发现。戚少商身披鹿皮,散着长发,手里举的东西看起来像武器,却又形状诡异,下面两个大字:《天路》。似乎是一个神话故事。
顾惜朝鬼使神差便买了票进去看,果然情节编得光怪陆离,戚少商饰演伏羲,女主角也很漂亮,但顾惜朝没记住她的名字。从电影院出来,一向清明的顾惜朝难得混混沌沌,旁边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讨论戚少商哪个镜头最帅。顾惜朝扯了下嘴角,他不知道哪个镜头算是最帅,但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戚少商站在山巅,带着气势万钧说,“我本伏羲”。
阳光刺进眼里,顾惜朝没来由地头疼起来,他总觉得这句话很熟,不是内容,却是那种气势,不可摇移的坚定,必然来自深植于心的信念。究竟是伏羲有着这种信念,还是饰演伏羲的戚少商原本如此?有些影影绰绰似在奋力挣扎,想要在脑海里变得清晰,却功败垂成,翻腾了一阵又重归模糊。顾惜朝看了看天空,继难得混混沌沌之后,又难得地叹了口气。他居然莫名其妙地翘班去看了场莫名其妙的电影。
到工作室已是中午,助手说焕冬舍打来电话,希望顾惜朝过去新别墅区一趟,第二套样板房已经完成基本的建筑部分,看顾惜朝对设计需要的房间构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好再作细节改动。焕冬舍就是他们最近才完成的一期样板房的开发商,专门负责高档别墅群的开发计划。英绿荷联系不到他,先去了。
顾惜朝本也不是很有胃口,随便塞了两个面包一杯咖啡,便赶去焕冬舍的新别墅区。午后阳光越发耀眼,头疼没有减轻,反而更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顾惜朝想,今天回去可要早点睡。
04
赫连春水不知道为什么他与息红泪去选新房,还要拉上戚少商。息红泪的理由是,少商是画家,审美水平自然在你我之上。赫连春水只好送出一对卫生眼,当然不是对息红泪。
戚少商拍拍赫连春水的肩,说你放心。
放心,放什么心,赫连春水握着方向盘直嚷嚷,你要是喜欢男人我就最放心了。
息红泪笑着骂了赫连一句,戚少商却心里一突,没说话。
喜欢男人?不,他一点也不喜欢男人。可是,他却为何在梦里,反复对着一个男人说,“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然后那个男人便微微一笑,“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似乎是边城,黄沙飞漫,那个男人却如一株江南的柳,青衣黄衫,不沾俗尘。他优雅地走上吱嘎作响的木阶,哪怕手里端的是盘鱼,却仿佛是稳稳掌握的天下。器宇不凡,果然器宇不凡,就连那丝悦目的笑,也浸着几分冷峭,让人想到春寒。然后自己又说什么?不记得了,或者梦境总是中断在这里,留在眼前的,便只有那丝笑,挥之不去。那么,自己是喜欢那个男人的吗?是的吧,否则为何醒来总觉得心有回甘,但又不仅如此吧,否则也不会甘中捎痛,一种直钻入骨髓的痛,仿佛以此提醒着一种刻骨铭心。
喂,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赫连的乌鸦嘴就是停不下来,看戚少商在发愣,又说开了,没看出来呀,十几年朋友,今天才知道你戚少商喜欢男的。
戚少商赶紧收拢纷杂的思绪,给了他毫不留情的一拳,才不管他是不是在开车,说十几年朋友,我倒知道你一直是个乌鸦嘴。
息红泪翻出新买的CD,念着上面的广告语:聆听心的声音,带你走进前世今生。听说这CD最近卖得火,小玉也买了张给我,她晃着手里的CD,将信将疑。小玉是她的妹妹,也是她的经纪人,息红泪在《天路》中饰演女娲,与戚少商一起迅速成名。
赫连趁等红灯的空隙,瞥了一眼,说我不听它也能推算出,你前世一定是江湖第一美女。讨好未婚妻的本领,赫连数第二就没人敢说他是第一。息红泪也自信坦荡,没有扭捏,只说听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呢,第一美女大概还不如能够与爱人长相守来得好吧。
赫连便赶紧顺着话接下去,这可不矛盾啊,像你这样兼备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江湖第一美女,定是被爱人捧在手心里,情倾一生,携手纵横江湖的拉。
息红泪颇为受用。戚少商听得好笑,那赫连神棍,你算算你自己前世是什么?
赫连似乎就等他这句话起头,立刻眉飞色舞,那还用说,自然是戍守边关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与红泪双宿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
呵,没看出来你还有点文化,出口成章,成语一拉就一串一串的,戚少商开玩笑地挤兑他。
你嫉妒就明说,我好歹也算是被称为大有前途值得期待的新锐导演,赫连开着车,耍嘴皮子也不拉下,至于你嘛,就你那死脑筋,多半是循规蹈矩的大侠,有了江湖就没红颜的那种。
息红泪替戚少商抱不平,少商可没死脑筋啊。
怎么不死脑筋拉,上次那个主持人采访他,问什么来着,赫连赶紧给自己的话找立论根据,你觉得你到底是一个画家还是一个演员,是问这个吧?他说什么来着,“我觉得我只是一个二流的画家,三流的演员”,赫连模仿得惟妙惟肖,连语气都不差,要我当然就说,我是一个有着画家灵魂的演员,看看,不是气派很多?这年头,就流行说话听不懂,越听不懂,人家越觉得你水平高,尤其在这娱乐圈,玩得就是深沉。
好啦好啦,息红泪看戚少商又沉默下去,叫赫连适可而止,却不知戚少商的沉默并非说不过赫连,而是被勾起了另一些思绪。他想到了自己的那幅画,他始终觉得还缺了些什么,却始终把握不住,就好像那个梦境,总是停在最牵动人心的地方,雾里看花,看不真切,看不分明。
梦是一道寂寞的门,隐藏起许多前因后果,隐藏起许多牵肠挂肚,想要推开,蓦然发现钥匙不在自己手里。
05
焕冬舍愿意下成本,就是为了获得明星和豪门的青睐。息红泪他们来到第一期样板房的时候,英绿荷正在那里等顾惜朝过来,一起去看二期房。她本也不追星,但难得看到这样出色的三人成行,便主动带他们参观起样板房来。作为设计师之一,她自然比售楼人员更加了如指掌。
“我觉得这个房间的采光和朝向,都很适合作书房。”来到镶嵌了那扇窗户的房间门口,英绿荷作了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息红泪最先走进去,立刻就注意到了那扇窗,轻轻地“咦”了一声。戚少商接着进来,顿时立在当场。
“这是……谁设计的?”
英绿荷不太明白他意所指,“刚才我似乎已说过,这是我和我的合作伙伴一起设计的,整个样板房都是。”
“不,我是问,这扇窗户。”戚少商抬起头,遥指那扇窗。
按说若是匠心独到,也有可能被客户单独提出来问起,但以这扇窗的结构,却被专门问到,英绿荷已觉蹊跷,她正要答话,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顾惜朝传来的短信。英绿荷说了声抱歉,赶紧打开看。
“我在一期房楼下,没看到你,你现在在哪里?一起去二期房?”
英绿荷叹了口气,转头回答戚少商,“那个设计师现在就在楼下,我去叫他上来,这扇窗说起来还有点故事。”话音未落,却见戚少商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朝楼下张望。
顾惜朝微微仰起头,看自己的作品衬托在绿树中蓝天下,精巧而迷人。他的脸庞沐浴着阳光,眼睛细细地眯了起来,将锐利的视线遮去,线条一下子变得柔和。戚少商就从二楼的窗户里,看到了这样的顾惜朝。
一瞬间,恍如隔世。
“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一表人才,他的脸庞一如梦中那样姣好清俊,器宇不凡,他抬头看着整栋别墅,脸上是自信与骄傲,这是他的作品,他早成竹于胸并将其完美展现。戚少商觉得心口仿佛被谁重重钉了一锤,呼吸都为之一窒,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阳光下的顾惜朝,是了,这便是他久寻不得的那半个灵魂,他的画的灵魂,他的窗户的灵魂,他的……灵魂。脑海里依稀浮现出,在某个遥远时空,在某个洒满阳光的午后,他站在屋内,看着院落中顾惜朝负手而立、抬头望天的侧脸。那个时候,他也是细细眯起眼,似要看清翱翔天际的雄鹰的方向,似要将整个江山看遍,似要直看到世界的尽头。
英绿荷出现在戚少商的视线里,恍思倏地被打破。她与顾惜朝说了什么,顾惜朝点点头,跟她一起走进别墅内,从戚少商的视野里消失。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起来,简直要破腔而出,息红泪觉察到他的异状,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在屋内东摸摸西摸摸的赫连春水还在打趣,记得要版权费,然后请我们吃饭。
然后顾惜朝便走了进来,重新走进戚少商的视野,骤然顿住,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英绿荷过来说着,“啊,我忘了告诉你,这可是最近名声鹊起的三位明星呢,这是……”
“戚少商……”顾惜朝径直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如戚少商梦中所听见的那样,清泉石上流般明而亮,纯而净。
众人皆是一惊,除了戚少商,他竟不自觉笑了起来。
“什么嘛,原来你们认识。”赫连春水的乌鸦嘴固然讨厌,但有时却是解围的最好工具,戚少商虽仍为这奇妙的相遇而讶异,但此刻还是顺着赫连的话,含糊应道:“恩,见过。”
英绿荷看看顾惜朝,又看看戚少商,似乎发现了什么,但似乎又没有,只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对赫连说,我带你们参观其他房间吧,这里就交给小顾了,给戚先生讲讲这个窗户的设计过程。息红泪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早把这个房间看了个遍、等得不耐烦的赫连拖走。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顾惜朝才略带了些犹豫地迈上前一步,他想,对方刚才的笑是不是说明,这个梦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但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却被戚少商抢了先。
“我想……我认识你。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的名字。”在哪里问,彼此都心知肚明,该是在那些梦里吧。
顾惜朝释然地笑起来,是啊,何必扭捏,既然他们有着相似的梦境,既然他们都在透过同一扇窗,想要寻回些什么,填满寂寥,停止心的彷徨。于是,他大方走上前去,伸出手去,“顾惜朝。”
“好名字。”对方的手很暖,覆盖到顾惜朝的手上,驱散冬日的凉。
“抱歉,我擅自用了你的画作为创意。”
戚少商表示并不介意,却问:“它为何吸引了你?”
顾惜朝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很熟悉,却说不出哪里熟悉,我隐约感觉得出它还缺少了些什么,却又讲不清缺少的是什么。”于是顾惜朝讲了去看画展的事。
戚少商伸出手抚上窗棂的线条,“是啊。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它所缺失的半个灵魂,就在刚才。”
对话进行到这里,变得有些微妙,顾惜朝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半晌,两个人竟同时开口,“那么你是不是相信……”带着犹豫的问题碰撞到一起,隔断彼此的下半句,再次陷入沉默。都明白彼此的问题,却都无法就这样问出来,时光就像流沙,从不因外力而停歇。尽管不想承认,他们之间已有千山万壑,纵然刻骨铭心,纵然执着牵挂,却又害怕那人终归不再是自己梦里的那人,自己终归不再是梦里的自己。若真如此,是否只会让寂寥变得更加寂寥,彷徨变得更加彷徨?越害怕便越小心,越小心就越害怕。
纷繁思绪涌过,再没人开口。也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顾惜朝的手机响起来,是英绿荷。
“小顾,他们看完样板房了,我们现在去二期房?”
顾惜朝看了看戚少商,说“好,你在一楼等我”,然后收了线。见顾惜朝要开始忙,戚少商有些想急于抓住些什么,试探地问:“我有个不情之请。”
“哦?”似有一道光划过顾惜朝的眼里,看得戚少商为之失神。
“能不能……请你帮我完成那幅画?”
“我……并不懂得绘画,抱歉。”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漫上心尖。
“不,”戚少商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已知道该如何补完它的灵魂,但是需要你的协助。当然,是等你有空的时候。”
顾惜朝心里猛地一颤,明白了戚少商话里的话,轻轻答了声,“好。”
戚少商很高兴,说了句“谢谢”,手却不自觉抚向顾惜朝的耳侧,在触碰到那片微凉时才猛然回过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只觉得这是极自然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伸出手去到底想做什么,看上去似乎是想替对方理顺一缕头发,但顾惜朝却是短发。顾惜朝定定看着他,竟也没有避闪,仿佛承受这样的爱抚是他早已习惯的事,可他今天却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人,真实的戚少商。不知道梦里的戚少商,是不是曾这样抚过他的发,这么想着,他微微偏了偏头,温暖的接触从指尖扩大到指腹,温暖到灼热,灼热到滚烫。
两个人惊觉到彼此亲昵的姿势,戚少商猛然缩手,顾惜朝则赶紧抬起头。心跳如急鼓,声音大到自己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会听到,顾惜朝匆匆塞了张名片给戚少商,丢下一句“你有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吧,我再调整时间。”说完,竟有些莫名心虚地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