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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命运交响曲-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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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校内校外一堆事,你没在学校你都不知道。”M市第一医院101病房,霍童坐在严玺床前,拿水果刀给他削苹果,削完了又切成小块泡在盐水里,自己一口,喂给严玺一口,“那天你晕倒了,我还以为是装的,结果后来怎么叫都不醒……”
严玺道:“是装的。”
霍童瞪他,严玺又道:“也是真晕。”
那天医生来的时候,霍童都快吓死了,跟上救护车,在担架旁边一直叫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真跟小寡妇上坟一样了。
“同学让让。”医生拿着一袋不知道什么的液体过来,要给严玺扎针输液,“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病人急需医治。”
霍童只好让开,眼看着医生把针头扎进严玺血管,幻痛得他脸上肌肉一抽一抽的,他吸了吸鼻子,道:“医生,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您尽管说,我承受得起。”
好一个故作坚强镇定的病人家属,医生摸不着头脑,只感觉他有点怪怪的,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过劳了。”
哈?
医生看他似乎疑惑的样子,又道:“病人过度疲劳,应该是这些天太忙太累压力也太大了,连续多天睡眠时长估计不足四小时,接下来要好好休息。”
合着他刚才哭的稀里哗啦还以为严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都是他想象的。好哇严尔玉,竟然敢骗他,还说什么加班最多只加到十一点,谎报军情,简直罪无可恕!
霍童道:“那医生您给他输的是什么药啊?”
“不是药。”
啊?
“就是葡萄糖,还有生理盐水,先给他补充点营养,平衡下电解质,待会到院再做个检查。”医生微微一笑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病人年轻,没有什么基础疾病的话,躺个两天,把体力精力补回来就行了。”
哦。
亏他刚才都已经脑补到严玺瘫在床上他忙前跑后端屎端尿照顾严玺后半辈子的情景了。白耗费脑细胞了。
“我的年年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啊?”严玺忍不住笑了。
“你还好意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知道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啊?”
“对不起年年。”严玺道,“我保证,下不为例。”
“哼。”霍童表示他俩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了并翻了个白眼给他。
“年年~”
咦,什么语气,严玺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加个莫名其妙的波浪号要知道这样一点也不高冷阔少很ooc的好吧。
严玺瞧着他道:“我想你。”
不要再用这种狐狸精的眼神看他了,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在一个坑上栽N次跟头!再说他好端端地在这坐着在严玺跟前杵着又没有披哈利波特的隐形斗篷还有什么可想的?
严玺摊开手心,道:“我想牵你。”
霍童瞥见那只手,左手,手背上还扎着针输着葡萄糖。此男果然心机,刻意把受伤虚弱的左手给他,他要不答应那岂不是虐待病人?
霍童还没有那么坏,于是只好把手放到严玺手心里。
严玺眉眼含笑,又道:“我住院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霍童指了指他病床桌子上堆着的人山人海般的礼物,包括徐之远送的一箱牛奶,乐航森、林簇送的两篮苹果,舅舅舅妈联袂送的花(一人一半不拼则已拼起来还是个心形,萧鸣还在小卡片上落款了一个“1226L”暗戳戳祝他俩幸福,好嘛现在这个梗就连萧鸣也知道了),以及各教授、同学包括部分严玺公司同事送的各种花样百出的慰问礼,就连霍棠也给霍童转了几百块让他好好照顾她未来妹夫,霍童回了一个感谢并纠正是弟夫不是妹夫啊不是,是弟媳不是弟夫。
唯独没有严玺爸妈的慰问礼。
严玺妈妈不在国内,不知道也就算了,严玺也不想让她知道担心,但严玺他爸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不仅没有送礼没有打钱,没有看望没有慰问,就连让员工带个信也没有。
就好像严玺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他这个人。
霍童收回心思,跟他说了当天一堆同学哭坟的情形,乐航森听闻是刘宇辉暗中搞鬼,差点在走廊上就打起来了,刘宇辉喊道:“我怎么知道严玺会这样!”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可你却是故意挑拨离间搬弄是非!”霍童喝道,“刘宇辉,一直以来你都嫉妒他,难道不是吗?”
“我嫉妒他?”刘宇辉却忽地笑了,又猛地大叫,“是!我是嫉妒他!他既然不爱音乐,又凭什么弹这么好,既然弹这么好,又凭什么不爱音乐!”
霍童等人都是一怔。
“他多厉害,多有天赋啊,可谁不是从零开始学的?我弹了这么多年,却总被说足够努力不够有天赋,不够有灵气,从小到大每一次比赛,每次遇到严玺,评委老师都要这么说!没错,谁叫音乐就是要天赋,谁叫我天赋就是不如他!”
“……可你是7号,不是吗?”
正在激动的刘宇辉忽而一顿,猛地看向霍童。
霍童道:“你是7号,严玺是8号,你的专业排名在严玺之前,这一次你已经赢了。”
刘宇辉的脸色忽地变得非常……古怪。
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这让他看上去就像马戏团里诡异的画着笑脸的小丑,他终于捂着脸,慢慢地蹲下去,又慢慢地发出一声抽泣。
“我不是问这个。”严玺道,“我是问你。”
“我?”他有什么好问的?不是活蹦乱跳吗?
严玺道:“小舅说你顶撞老师,扰乱教学秩序,被扣了学分。”
“……我都说了让他不要跟你说。”霍童嘀咕。
严玺道:“他是我舅舅。”
哼,他就知道疏不间亲!
霍童道:“我正好放假,陪着你照顾你,不好吗?”
“不好。”
什么?严尔玉还敢说不好?
严玺摩挲着他的皮肤,道:“你是霍童,是独一无二的霍童,你不该为了任何人放弃你自己的追求。”
“我又没有放弃……”霍童还想辩解,却被严玺盯了一下,只好试探道,“下不为例?”嗯,把眼睛睁再大一点,卖个萌。
严玺却不为所动,道:“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跟我说下不为例了。”
严尔玉怎么比窦律窦教授还古板还顽固?霍童干脆把大眼睛收回去了,不要福利他还不给呢。
“年年?”
“好啦……我错了,下,呃下下不为例。”
严玺勉强接受他的说辞。
二人又聊起来那个老古板,霍童说他被暂停了教职,校内校外对他不满的人太多了,激进的说他过于保守,保守的说他过于激进,还有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的,成百上千张嘴巴,纷纷都黏在他的身上,堵住了他浑身上下尚能出气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让他一个字也无处申诉了。
那天霍童领完处分,正好经过校长办公室,夕阳洒满了一整条走廊,他看见他年迈而近乎蹒跚的背影,在阳光底下好似一瘸一拐。
“窦老师?”
窦律忽地一颤,转过头来,见是霍童,竟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胆怯,仿佛又想起来那天被骂的情形,这一瞬间,也让霍童忽地想起来乡下已经年老的爷爷奶奶,也许人老了,无论曾经多么辉煌,都会有这样一瞬间的瑟缩吧。
窦律转瞬又直起身子,这好像让他作为老教授的威严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躯体里。他勉强笑了笑,道:“是霍童同学啊。”
霍童主动道:“老师,那天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您。”
窦律一愣,仿佛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承认错误,甚至……那都不能算是错误。他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也没说错。”
“老师……”霍童不知为何,面对这个曾经的“敌人”,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一点痛打落水狗的快乐。
窦律又道:“严玺同学……他还好吗?”
霍童道:“严玺他没有大碍。”
“那就好……”窦律看着他道,“你和严玺都是,都是好学生,执教几十年,这么好的学生,我从前也只见过一个。”
霍童怔了怔,没想到窦律对他俩的评价竟然这么高。这是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对手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吗?
窦律说起从前,似乎更加感叹,眼眶也有点红了,道:“那个学生,他也指出过我的不是,我当时很生气,他竟然敢质疑我的专业性,但后来一想,又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我很喜欢他,想要他在东音接着读研读博,或者出国深造,他却说,他毕了业要找工作赚钱了。我当时大发雷霆,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学生却不留下来好好钻研音乐,我砸了一地的东西,让他赶紧滚,滚了就别回来……他果然没再回来,我也没再见到他,我最后一次知道他的消息,是在新闻上,新闻上说,说……”窦律有点颤抖,有点哽咽,“说他跳楼自尽了。”
霍童陡然颤栗!
窦律还在自言自语,絮絮叨叨:“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之所以毕业要赶紧找工作,之所以去辅导机构赚钱,是因为他家里并不富裕。”他看着霍童道,“但你们不同,你们这一代学生……不同了,像他那样的情况,再不会有了。所以我总想让你们多学一学,多练一练,毕竟音乐的未来,不靠你们,难道还靠我吗?”
“老师……”霍童顿了顿道,“您说的那位学生,是不是姓梁,叫梁音?”
窦律奇道:“你怎么知道?”
霍童道:“他是我的辅导老师。”
窦律一怔,忽地笑了:“难怪,难怪啊……!”他一面笑,一面转身离去,霍童瞧着他,只觉他的背影又苍老几分,已近融入一团阳光底下沉默的阴影里,“……是我错了,始终都是我……我错了?我错了,错……?”
西音走廊里,回荡着那一个永远苍老的疑问。
“也许是我错了。”霍童道,“他老了,我不该那么激烈地说他不对。”
严玺道:“你没有错。”
霍童却道:“那又是谁错了?”
严玺忽地沉默了。
是啊,不是指出老师问题的霍童错了,也不是想要音乐传承下去的窦律错了,也不是他们力图走出困境的校长错了,不是无法走出困境的梁音错了,甚至也不是困在天赋与努力之间的刘宇辉,不是文化课始终提不上来差点进不了西音的乐航森,也不是靠着文化课进了西音专业课却始终垫底一直被人嘲笑的徐之远……
那么,那么多人,到底谁错了?谁来承担罪责?
霍童道:“小时候,我总喜欢看超英片,喜欢看动作片,因为这类片子里,总有一个大坏蛋,英雄们,善良的人们,他们只要集结在一起,一同齐心协力打倒大坏蛋,影片就可以大团圆结局了。”
他看着严玺笑了笑,道:“多好啊,可……后来我长大了,才发现现实里其实没那么多大坏蛋,都是平凡的人在挣扎,在努力,在想方设法走出一条路来。”
严玺笑道:“你这话,要是小时候的我,一定不会同意。”
霍童报之以问号。
严玺道:“小时候的我,看谁都像是大坏蛋。”
霍童轻轻道:“那现在呢?”
“现在不是了,现在我还是觉得,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为什么?”
严玺几乎是温柔地看着他,却又很坚定地道:“因为有你,我相信。”
霍童失笑:“你这可是犯了我爸说的主观唯心主义的错误。”
“错就错吧,也许错着错着就对了呢?”严玺道,“就像我跟你,朋友处着处着,就处成男朋友了。”
“……”
他还莫名骄傲自满上了?
严尔玉他真是好自恋啊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