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与吸血鬼过家家 ...

  •   如果给了吸血鬼一颗心,他们会做什么呢?

      是吞吃入腹、还是品鉴观赏?

      我的父母是吸血鬼,他们没有心。可是,我用陷阱为他们编织了一颗心。

      那颗的心命令他们爱我,于是他们就这样做了。

      只是,陷阱内,我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最后,我只好带着他们一起下了地狱。

      1
      高考后我怎么也找不到打工的地方,毕竟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害怕炎热又讨厌长久站立。
      按我父母的话来说就是,“没救了”。
      但他们依然不打算给我生活费。
      我不服气地问:“为什么啊?”
      他们笑着回答说:“你长大了就该自立呀,我们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过的。”

      他们当然不会告诉我,他们当年曾做过多少自认正常却实在残忍的事。
      但我知道,我心想,我一直知道。

      时光荏苒一晃17年过去,我马上就要从一个婴儿变成成人,而作为吸血鬼的他们,依旧在当年的二十岁定格,以后还会一直定格下去。

      我垂下了头,摸了摸藏起来的刀。

      2
      十七年前,禹城发生了一场大动乱,一时间人心惶惶。

      人们认为这场暴乱是偶然诞生,官方说是源自于邪教徒的谋杀,但内行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吸血鬼的大型狩猎。

      后来,人类再也无法忍受吸血鬼如此猖狂,他们集合了猎魔者们和一些狼人,对这场暴乱进行了全面镇压、企图对其全面消灭,却不想迎来了吸血鬼更大的反扑。一时间,无数家庭颠沛流离。

      父母老跟我念叨,他们如何在暴乱时生下我,又如何带着我在追捕中逃脱。他们说,最危急的时刻把我藏进衣柜,生怕再也见不到我,好在老天保佑,仍让我们一家平安而归。

      也由此,他们给我起名为“祈安”,意思是祈我平安。

      他们说,起名的时候,一念到“祈安”,襁褓里的我总会睁大眼睛望着他们,那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可惜他们不知道,我当时只是对这个名字感到讽刺。

      在他们讲这些时,我一般只会默默地听着,我早已习惯了父母这样的表达,不但是这件事,其他事亦是如此。

      毕竟,就算是吸血鬼也不会想到一个婴儿会有记忆,能够记得出生那天,明明这对父母先选择了抛弃。

      吸血鬼没有心。

      那确实是一个危急的时刻。人类中的猎魔者终于找到了父母的基地。为了确保逃脱,我被留在了原地——一个用来拖延追兵的绝佳诱饵。

      如他们所料,猎魔者发现我时都愣住了。婴儿?是人类,还是吸血鬼?

      猎魔者对我的处置犹豫了起来,争论道:“万一呢?这孩子万一就是个小吸血鬼呢?”“不能动!这孩子连‘初拥’的标记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伤无辜天理不容!”

      猎魔者们争论无果,决定暂时搁置我,继续追击我那确定是吸血鬼的父母。

      可惜,对于吸血鬼来说,这点纠结时间已经足够他们逃之夭夭。待猎魔者终于找到吸血鬼的踪迹,我的父母已经准备好了大礼送给人类——他们找到了西宁伯爵做靠山,并设下了针对人类的铺天盖地的埋伏。

      我这才活了下来。

      3
      父母还常说,我小时候并不乖巧。其他吸血鬼喜欢喝的血味饮料我不屑一顾,让我帮忙处理“食物”我也老是作对,要不是他们作为父母兢兢业业,我根本活不到这一天。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习惯于默默听他们讲话,一般并不会反驳。

      但关于我小时候并不听话这一说法,我其实是赞同的。毕竟,我自身的实际操作跟他们记忆中的相比更加难以管教。

      对我毫不设防的他们不知道,我曾在他们喜欢的血味饮料里加入大蒜,只因听说大蒜可以消灭吸血鬼,结果他们不但喝了没事、还以为是饮料变质而投诉了那家公司;

      我还曾在他们处理“食物”的时候感到恶心,从而拿起锋利的餐具刺向他们,结果坚硬的吸血鬼皮肤丝毫无伤,反而让他们误以为我对刀具感兴趣,试图给不到三岁的我上解剖课......

      我做这些事情,并不是因为我是熊孩子,而是因为我有我必定要完成的复仇;就像起名字的时候,我对“祈安”这个名字反应激烈,并不是我多喜欢这个名字,而是因为我的前世名字就叫林祈安。

      而我的前世,就是被我父母杀害。

      那时的我与双胞胎哥哥林永相依为命,哪怕过了十七年,哪怕我现在换了个躯壳,我也依稀记得哥哥当时开心地对我说:“林祈安,就是‘祈你平安’的意思。”

      “你要开开心心地长大啊。”

      可惜我们谁也不曾预料,高考后还没接到录取通知书,一场暴乱就席卷而来。我们被卷入其中,无法逃脱。

      我记得当时哥哥把甜筒举到我够不着的地方:“等通知书到了,这个当庆祝礼。”香草味融化的糖浆滴在他洗得发白的袖口。巷口阴影移动时,他下意识把甜筒塞进我手里。

      那支甜筒落地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哥哥颈动脉破裂时,喷在我睫毛上的第一滴血。

      我还记得哥哥痛苦地试图跟我讲话——但他的声带已经被吸血鬼咬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生命最后的时光反而漫长地让我感到无聊,我试着描绘哥哥当时的口型,那个词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展现出来——祈安。

      “不要怕,林祈安。”

      我想,执念真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当我作为林祈安死去,我浑浑噩噩,却依然记得生前的痛苦。复仇的火焰一直刻在我的灵魂中、从未散去。我的灵魂一直跟随着那对吸血鬼飘荡。

      吸血鬼内部拥有孩子的几率很低。他们一般通过“初拥”扩大家族,能够自然生育孩子的难度简直登天。

      然而他们被一只拥有执念的灵魂缠上了。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并给这个孩子取名为“祈安”。

      他们一直以为我会喜欢这个名字,但我只会对这个名字感到讽刺。这就是吸血鬼,夺去了他人的“祈安”,却心安理得地将这个名字加注到自己孩子身上。

      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个孩子的出生所带来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安定,而是复仇的烈焰。

      4
      我这一世带着林祈安的执念而来,自认为抛弃了所谓的真情,在我三岁之前,我从未放弃过复仇,想尽办法收割他们的生命。这也是父母口中我“不听话”的真相——

      那些加蒜汁、抓刀行刺的举动,不过是未成功的刺杀。

      而在我三岁那年,我转变了这个策略。

      我曾经说过,我出生的时候,父母为了活命投靠了西宁伯爵。这年,他们可能终于意识到家里还有一个讨喜的小玩意儿可以给伯爵解闷,便带着我前往了西宁伯爵的宴会。

      宴会大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我眼睛疼。

      “人类的猎犬只会在阴沟角落里徘徊,”西宁伯爵站在大厅的焦点出高举酒杯,“不要害怕,今日我允许你们狂欢!”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吸血鬼们边赞扬着西宁伯爵的宽厚仁慈、边对提前准备好的“羔羊们”霍霍扬刀,尽情狩猎。

      倏忽,宴会厅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吸血鬼们撕裂伪装,獠牙利爪奔向“羔羊们”,尖叫声、哀嚎声、血液喷涌声,交织成了一曲恐怖的交响乐。

      “有趣,太有趣了!”西宁伯爵坐在主座上,他猩红的双眼贪婪地扫视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歌剧。

      我浑身颤抖,恐惧与不适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无法逃脱、无法改变、无法拯救。

      再一次地,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消失。这样的新生又有什么意义?我究竟是为什么、还能在这个世上苟活?

      西宁伯爵的目光在人群里巡视了一圈后,终于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还在默然地注视着宴会的乱象,伯爵也在兴致勃勃地注视着我身体的颤抖和想逃离的躯壳。

      “嘿,胆小的小家伙,”伯爵玩味地说,“你这是在害怕?”

      父母连忙赔笑:“这孩子从小安静,也不爱走动,只是模样长的还算可爱。自从得知伯爵大人您的寿辰要到了,我们就想着带她来您这见见世面。”

      周围传来其他吸血鬼的窃窃私语与嘲笑声。

      伯爵没有在意,继续笑着对我说:“小家伙,如果你愿意亲手为我献上一份宴礼,我就勉强原谅你的无礼。”

      他递给了我一把匕首,示意我参与进这场“寿宴”。

      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趋于平静,接过了那把匕首。我看向那些“羔羊”,他们的目光在与我交聚后,无一不露出惊恐的表情。

      当时我和哥哥也是这个表情吗?

      我听到有人类咒骂:“肮脏的吸血鬼,你们不得好死!”

      我听到周围的吸血鬼们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真没劲,这么久都不动手,不会被吓傻了吧?我早看她不像个吸血鬼,到底是哪冒出来的......”

      我早该知道的,人类这边已经容不下我,吸血鬼亦不是我同类。我早已无处可去。但我现在既无法对人类下手、又无法只凭借这把刀对吸血鬼复仇。

      我能掌控的,只有我自己。

      我看着手里的匕首,随即义无反顾地将其插入自己的胸口。

      昏迷前,依稀还能听到西宁伯爵大笑的背景声,显得尤为恐怖。

      5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到了家里。

      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痛呼出声,父亲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醒了?我还以为你真想死呢。”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父亲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响,“你可真得感谢伯爵大人的仁慈,那副丑态在吸血鬼届简直千年难遇,我怎么会养着你这种蠢货!”

      我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也不想看到父亲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父亲看起来火气更大了。他一把拽住我的头发将我扯下了床,丝毫不顾忌我的伤口,提着我的脑袋向墙上撞去。

      “砰!”地一声,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像是要把我的骨头碾碎。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母亲却始终沉默着,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突兀地出声打断了这个场面:“到吃饭时间了。”

      父亲冷漠地看着我痛苦的样子,黑色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停顿许久,他轻描淡写地说:“过来吃饭,蠢货。”

      我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撑着身体慢慢挪到来到餐桌前,试图像往常一样用餐。

      可是一看到那杯鲜红的液体,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哥哥朝我“嗬嗬”叫的样子,想起寿宴那天人类的大声咒骂,想起人类如待宰羔羊般恐惧的表情,和西宁伯爵哈哈大笑的狰狞面孔。

      我惊恐地打翻了这个杯子。

      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咙,我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胃里翻腾得厉害,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鲜红的液体顺着我的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桌面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血色曼陀罗。

      父母的脸色逐渐阴沉。他们的样子突然变得更加可怖,青筋爬上了他们的脸颊,原本幽深的黑眸的也逐渐转为红色。

      “你为什么不喝?”父亲有些惋惜地说:“这可不是一个好孩子应该做的事。”

      他们紧盯住我,如同一只猛兽般在评判着什么。

      我瞳孔猛缩,危险感充斥了我的脑海,汗毛耸立。那是捕猎的眼神!当我是林祈安时,我就在这种目光下结束生命。现在,他们再次用这种目光对准了我。

      强大的求生欲萦绕在我心间,我突然想起母亲刚刚异常沉默的脸。

      上一世的我听说过,母亲生来就有对孩子的爱,一开始可能是由激素引起,但后来孩子与生俱来的行动倾向、对母亲的强烈依赖也会加强这一点。

      如果在之前,我会认为与没有心的吸血鬼讨论“爱”这个话题实在荒谬可笑。但我现在必须尝试。

      我要赌母亲对我的恻隐之心。

      我学着记忆中人类幼崽的样子,嚎啕大哭。此刻,我终于伪装成了一个正常的幼崽,像每一个受到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朝着自己“敬爱”的父母伸出双手,向他们传达信号:

      我好委屈,你们快来抱抱我呀!

      父母眼中的猛兽褪去了,却充斥着迷茫和迟疑。

      我哭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了母亲面前,扑着抱住了她的小腿:“妈妈,疼!”

      我感受到了母亲迟疑地蹲了下来,便赶忙埋在了她的怀里。她有些惊奇地看着我,却没有阻止我在她怀里哭泣。

      我抬头蹭了蹭她的脸,她犹豫了一下,也张开手臂搂住了我。做这些时,父亲就在旁边默默看着,没有出声。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却持续很久很久。

      我知道,我度过了这场危机。我赌赢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对我来说,这场“过家家”游戏才刚刚开始。

      6
      爱是绑带,在我作为林祈安时,我和哥哥因爱而绑在一起;
      爱亦是牢笼,在我成为祈安后,我用它锁住父母,将钥匙偷偷藏起,冷眼看着他们为虚假的亲情画地为笼。

      我成了最精密的报时机。每个薄雾弥漫的黎明,准时在橡木门第叁块裂纹处站定。父亲大衣的血腥味钻进鼻腔时,扬起下巴接受亲吻——角度精确得如同接受注射。母亲的拥抱要持续五秒整:叁秒心跳平稳,第四秒胃袋抽搐,第五秒用犬齿刺破舌尖维持微笑。

      我适当地流露出对他们的需要,就像离不开家人的小孩一样,在睡梦中呼喊“爸爸”、“妈妈”。果然,每天醒来就看到他们的频率越来越高。

      过了不久,他们看向我的神情越发柔软。

      但对我来说,这还不够。

      在某天的清晨,当他们带着血腥味回来,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进门后,我表现出担忧,内心却在默默分析。左肩伤口,五爪样式,伤的很深。是遇到了狼人。

      一个爱父母的孩子,面对他们身上的伤口,会怎么办呢?我思考着,随即“咿呀咿呀”地伸出手,好奇地盯着他们上药。接着我学着他们、拿起了棉签蘸取药膏。

      父亲漠然地看着,没有阻止我的行动。我一手拿着棉签,一只手拨开母亲垂落肩前的头发,把棉签沾上药膏给母亲涂药。

      母亲好奇地往我这边一瞥,惊讶地发现她一直没有在意过的孩子正在为她的伤口泪流满面。

      眼泪慢慢的在孩子的眼中汇聚,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终于,随着一次眨眼,眼眶不堪重负,一大滴清亮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孩子执拗地看着伤口,仿佛真心实意地为着母亲的疼痛而感到痛苦。

      这种情况是他们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他们一下变的十分慌乱。母亲别扭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珠;父亲沉默地将我抱起放在床上,拍了拍我的身子哄我睡觉。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我感觉到有柔软的触感接触了我的脸颊,沐浴在复杂又充满温情的目光下,我轻松地想着:在以爱为名的牢笼中,猎物已经踏入了自己的第一只脚。

      那天过后,父母仿佛又找到了养孩子的乐趣,并且比上次更有兴趣。

      他们乐此不疲地教给我各种物体的名称,带着我牙牙学语,每当我成功复述他们的词汇后,他们就会一脸惊叹地盯着我,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的物种。

      在父母口中,“祈安”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之前他们或许只是因为好玩而起的这个名字,现在却真心实意了起来,每天“祈安”、“祈安”的称呼我。

      他们也不再计较我对血液的排斥。当我再次拒绝饮用血液时,我撇着嘴,一脸嫌弃地望向那杯血红的液体,随即可怜兮兮地向母亲索要拥抱。母亲盯着我几秒后叹了口气,又无奈地将我抱起,面色升起的不再是排斥、而是淡淡的担忧。

      接下来,父母不断地给我带来各种其他食物,人类的、动物的,各种各样的残肢和血液占据了家里的空间,我急忙选出了最安全的一种——一个残肢里握着的三明治。

      可惜我吃掉三明治后难受的不行,母亲吓得让我吐掉了它。最后,我只好接受其他动物的血液。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年,我逐渐长大,也在这个家里站稳了脚跟。

      只是我依旧很弱。吸血鬼的血统带给了他们刀枪不入的身躯和贪得无厌的心,而我所得到的却只有羸弱的身躯。我依旧很弱,并且再也不愿接受人类血液的我,以后还会继续羸弱下去。

      我逐渐接受了,单凭我个人的能力无法伤害到他们。

      我要寻找其他办法。

      7
      如果单凭自己的实力无法完成目标,那么借助吸血鬼天敌的力量呢?

      这天清晨父母回来时,没有带回任何猎物。他们解释说又遇到了狼人队伍,好不容易才甩开狼人逃脱。

      狼人和吸血鬼,是天生的死敌。他们之间的战斗,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我垂下眼睛,飞快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我要将狼人引过来!

      于是以往乖巧的我在这天大吵大闹:“我想不明白,电视里的大家都有朋友,为什么我每天只能在家里挨饿!今天你们也不愿意让我出门,我不管我就要出去!”

      见拦不住我,父母也只好追着我跑了出来。

      夜空开始发亮,星星颜色也越来越淡。我抬头望去,东方一道绿粉色渐变的亮光,渐渐变成金红色笼罩大地。太阳出来了。

      阳光对吸血鬼有很强的衰弱力,哪怕是父母也要花费更久的时间追上我,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这个时机。

      我在熟悉又不熟悉的街道上跑了很久,没有做任何伪装,肆意地散发出吸血鬼的气息,告知着任何人:我是个吸血鬼。

      父母说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将狼人甩掉。那么我现在闹出的动静,应当已经足够那群嗅觉敏锐的狼人追上来。

      死亡对我来说并不可怕,但如何利用好自己的消逝,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停了下来,等待着猎人找上送上门的、“可怜”的小吸血鬼,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为了“家人”甘入牢笼。

      蜘蛛已经布下了它的网,只等猎物将自己缠绕。

      狼人幽绿的眼睛在不远处闪烁,像鬼火一样。接着我感受到一股强劲的风力席卷而来,是狼人猛扑来的利爪。我勉强躲了过去。

      “新鲜的血肉……”狼人用一种沙哑而扭曲的声音说道,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呢喃,“美味的食物……”

      我逃不掉。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心脏跳的很快,兴奋的汗水从额头滑落。我想,接下来,将是我这一生中最盛大的冒险!

      当下一场猛烈的拳风到来时,最后的“猎物”终于赶到了这场剧目。

      我冷漠地看着母亲替我挡下了狼人的攻击,将我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祈安,我的祈安.......”母亲啜泣道。

      我回抱住她,感受着她颤抖的身躯,轻柔地说:“没事的,妈妈,我在这儿呢。”

      我在地狱等着你呢,妈妈。

      8
      吸血鬼畏光。但此刻,在“爱”的驱使下,我的父母妄图直视太阳。

      狼人将我当做突破口,不断破开父母地围困而向我攻来。

      母亲拼命地向狼人攻击,但白天虚弱的吸血鬼面对强势的狼人只能节节败退;父亲的脸色逐渐焦灼起来,他试图直接带我逃走,却被狼人直接拦住。

      在阳光的削弱下,他们变得疲累,但有一股意志一直坚定地让他们不要倒下。

      但很可惜,夜晚的吸血鬼尚难对付天敌,更何况这是在白天?我已写好了这场复仇的剧目,那么,请务必带给我最满意的结局。

      “有意思,”那个狼人被伤的狼狈,却仍胜券在握地说:“今日的阳光如此充足,你们又能坚持多久呢?”

      母亲的喉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父亲朝母亲摇了摇头,哪怕没有交流,我也能读出他的意思:只要带着我这个累赘,他们永远无法直接逃脱。

      会被再次抛弃吗?我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二人思考着。

      他们是否也在同样思考着呢?就像我刚出生时那样,只要抛下一个无所谓的孩子,就能再次在危机下逃脱?

      但我已不是那时无能为力的幼儿,不会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这场剧目如此珍贵,满足着我执迷不悟的复仇执念,我会死死地抓住他们不放手。

      假如他们直接抛弃我,就像我预想中的那样,我会死死抓住他们不放;假如他们还是打算带着我一起走,那我这个拖累绝对会拖着他们一起走向终结。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在行动前,他们先一步地拉住了我。

      “快走!祈安,快走!”母亲声嘶力竭地喊声传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悲怆,“别管我们,快走!”

      我呆呆地看着母亲受攻击时因痛苦而颤抖的眼眸,有些发愣。

      伴随着父亲不耐烦地催促声,我终于跑了起来。

      这次,狼人的攻击被父亲挡下,成功为我争取着逃脱的空间。他们拼命阻拦,让我带着他们的期盼走向明天。

      “祈安,快跑!”父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声音虚弱而颤抖,“快跑啊!”

      叶影被阳光撕碎,斑驳成了满地的琉璃。但血液被挥洒地更碎,将剔透的琉璃染成晶莹剔透的红。

      我这才发现,明明我才是最弱的生物,却在父母的保护下,几乎没有受伤。

      祈安、祈你平安。我的名字是祈安。他们曾亲手夺去了这个名字,现在又真的在为他们的孩子祈求平安。

      原本是虚假的亲情美梦,现在却有三人在此沉沦。

      我整个人仿佛分裂为了两部分,一边期待这场剧目的终结,另一边却在想,这一切看起来如此虚幻却又那么真实,那能否不要让我着急醒来?

      那就让这一切交由命运去审判吧。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僵硬地停在原地。

      9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刺鼻得让我想要呕吐。

      狼人见我停下,一心想要追我过去,却心急地露出了破绽。进攻与防守不能兼得,在他破开母亲阻拦向我追来的那一瞬间,父亲朝着狼人的脑袋拼了命地砸下去!

      我没有等到父母的失败。

      当我回去找到他们,父亲正扔下那个狼人的尸体,颤巍巍、晃悠悠地向前走着,他身上的衣服仍是湿的,不知沾染上的到底是狼人的血多些、还是他的更多。

      母亲看着没有受伤的我喜极而泣,问我为什么还要回来,我愣怔着不知作何反应。

      接着,父亲将我们两个都搂了起来,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们循着马路前行,在阳光下互相搀扶,一直到道路尽头。

      阳光越发灿烂,我又走入了那个漆黑的家中。

      爱是牢笼,在我成为祈安后,我用它锁住父母,却不曾想到,在这个以爱为名的牢笼里,我亦置身其中。

      自那之后,父亲一病不起,母亲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吸血鬼的血统好似终于收回了对他们的优待,父母逐渐虚弱,终于成为了连我都不如的病人。

      “我的上帝啊,”前来看望的吸血鬼朋友惊讶地问:“你们是怎么将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的?”

      每听到这种问话,母亲都会忍不住哭泣,但父亲总会骄傲的回答道:“嘿老兄,我和我的妻子在白天干掉了一头狼人!”

      西宁伯爵也来过一次,他大肆赞扬了他们面对狼人的勇敢无畏,留下了一堆奖赏和物资,让我们这个伤员之家在无法捕猎的情况下保证了近日的食物。

      时间一天天过着,我们都不再提起那日的遭遇,仿佛一切都与之前一样。我依旧是备受父母宠爱的孩子,他们依旧是我战无不胜的父母。

      但他们的身体终究是衰败了。假若我再次实施我的复仇,简单的尖刃便能轻而易举夺走他们的生命。

      面对这种情形,我却迟迟没有动手。

      一开始我想,父母理应得到朋友的看望,于是我决定等到招待全部客人之后。但直到我告别西宁伯爵,我也没有开始行动。

      后来我沉迷父母讲的故事。他们讲着我小时候的各种事,从出生讲到现在,有很多事都与我印象中不同,但我只是默默地听着。直到他们翻来覆去地讲了好几次,我依然没有开始行动。

      某个满夜他突然说:“那年猎魔人围剿...你哭得太吵。”月光淌过他凹陷的太阳穴,“只好塞进衣柜。”

      我正给他溃烂的伤口涂药,棉签猛地戳进腐肉。他却笑起来,露出十七年前咬断哥哥喉咙的同款尖牙:“现在多好,你会主动抱我了。”

      药瓶在掌心捏碎。玻璃碴刺进掌纹时,竟和当年甜筒坠地的痛感重叠。

      再后来我又给自己找了理由。我想,上一世我离开的如此轻易,而这一世,我还没向这个世界好好告别。

      10
      父母担忧着我以后的生活。在他们看来,没有家长保护、也没有捕猎能力的吸血鬼幼崽无法在世上生存。

      于是我向父母提出了适应人类社会的请求:“反正我也不像你们那样挑剔食物,只要我能在人类社会混的好好的,压根不会饿死。”

      他们没有同意。但现在的他们早已阻止不了我。

      上一世距离我已经足够遥远,但我仍然想要触摸,想要找回作为人类的回忆。

      当我再次打开家门,看到熟悉的景象,熟悉的人类民居和高楼大厦,和那熟悉的车水马龙,我兴奋地想哭。

      这扇门分割我与前世,也隔离了我对世界的探索。曾经,门内的我对外界一无所知,一味地沉浸在生命的流逝与破碎中无可奈何。

      我做好伪装,隔绝了吸血鬼的气息,进入了人类的学校。

      讲台飘来的粉笔灰让我窒息。前桌女生递来的草莓饼干,香气像极了狼人事件那天的血腥味。最可怕的是生理课——当老师展示血液循环图,全班只有我听见血管破裂的噗嗤声。

      我躲在卫生间吞噬动物血包。隔间外传来嬉笑:“转学生总在吃番茄酱呢。”镜子里我的嘴角还沾着鹿血,鲜红如生日蛋糕的糖霜。

      黄昏时,我总在书包藏一支甜筒。融化的奶油滴在柏油路上,像一串通往地狱的路标。

      时间慢慢地过去,父母见我没有遇到其他危险,也不再干涉。他们仿佛真的成为了一个人类的家长,关心着我的成绩与高考。

      他们说:“祈安,你还没有成年,爸妈不该这样要求你。高考结束后,我们再来谈谈学习捕猎的事。”

      我说:“好的,等我高考结束后。”

      我正向着上一世的自己走去,等待着高考结束后的终焉。

      终于那一天,我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我睡的很沉,久违地进入梦境。我再次见到了上一世的哥哥,他看着我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开心地说:“林祈安,恭喜你考上大学了,我们一起去打工吧!”

      可惜,我怎么也找不到打工的地方,毕竟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害怕炎热又讨厌长久站立。

      但是没关系。我已经拥有了录取通知书,这就是我向这个世界最好的告别。

      父母笑着催促我:“你该自己去寻找食物了。不要怕,我们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之前的记忆在我脑海中闪过,我垂下了头,摸了摸藏起来的刀。

      11
      最后这一刻到来时,我的心情是异样的平静。

      我已向神明索要了太多时间,现在,我即将进行生命的归还,连带着我的家人一起。

      我向我的父母告别,即使他们已经处在睡梦中。

      “谢谢你们参演了我的美梦,”我说,“那接下来,我们就在地狱相见吧。”

      当最后的刀锋嵌入血肉,我和父母一起沉入了永眠的梦。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