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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冰痕,谎言,与守护的界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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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低沉的、仿佛来自极地深渊的“滚”字,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冻结了客厅里所有的声音。
紧接着,凭空出现的冰蓝色光晕,以及那转瞬即逝却冰冷刺骨的寒意,更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老太和两个保安脆弱的世界观上!
“鬼……鬼啊!!!”
其中一个保安率先崩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橡胶棍“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口扑去!什么职责、什么看热闹,全被这超越认知的恐怖吓飞了!
另一个保安虽然没叫出声,但脸色煞白如纸,双腿抖得像筛糠,惊恐万状地看了一眼沙发上昏迷不醒、却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金发男人(现在谁还敢叫他余铁柱?),又看看地上那缕肉眼可见的、正缓缓消散的白霜寒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也紧跟着同伴,手脚并用地逃出了这个如同鬼蜮的出租屋!
“妖……妖怪……狐仙……吸人精气的……” 王老太的胖脸褪尽了血色,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她死死抓着门框才没瘫软下去,看向瑞恩的眼神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敬畏,仿佛在看什么山精鬼怪。她再也不敢提什么赔偿、什么报警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里!马上离开!
“余……余鱼……” 她惊恐的目光转向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房子……这房子我不要了!你……你和你这……表弟……爱住多久住多久!阳台……阳台也不用赔了!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她几乎是手脚发软地、倒退着挪出门,仿佛生怕惊醒了那个“妖怪”。临走前,还用一种混合着恐惧、怜悯和“你自求多福”的复杂眼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砰!”
大门被王老太从外面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带上。
震耳欲聋的喧嚣和逼人的恐惧,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只有我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结束了?
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坐在地板上,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咚咚咚的声音敲打着耳膜。
结束了……暂时。
代价是……我的房东被我吓跑了,房子可能真不要了。而我的“表弟”……在所有人眼里,成了会妖法的、吸人精气的……怪物。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指尖。刚才那瞬间的寒意是如此真实,绝非幻觉。
沙发底下那把剑的嗡鸣……
瑞恩冰蓝色的眼睛……
凭空出现的寒气……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我拼命想否认、却越来越无法忽视的事实——这个砸塌我阳台、骂我愚蠢、穿着草莓围裙和皮卡丘纱布的毒舌男人,他真的……不是普通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刚才的魔法更甚,从心底深处慢慢爬升上来,缠绕住我的心脏。
恐惧。
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力量的恐惧。
我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投向沙发角落。
瑞恩靠在那里,头歪向一边,金色的发丝凌乱地垂落,遮住了部分苍白的脸颊。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口裹着皮卡丘纱布的地方,随着微弱的呼吸几乎看不到起伏。
刚才那一下,似乎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的、最后一点力量,甚至可能是生命力。
他像个破碎的、被遗弃的精致人偶,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恐龙棉被滑落了一半,露出他线条漂亮却布满伤痕的上半身。没有了清醒时的冰冷锐利和毒舌倨傲,此刻的他,脆弱得不堪一击。
刚才那令人胆寒的魔法力量,和眼前这脆弱濒死的模样,形成了极其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反差。
我心里翻江倒海。
恐惧并未消失,它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
但看着他那毫无血色的脸,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的呼吸,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艰难地穿透了恐惧的冰层,一点点涌了上来。
是……不忍。
是不管他是什么“东西”,看着他这样一点点衰弱下去的不忍。
是想起他喝粥时专注而沉默的样子。
是想起他强忍剧痛、身体颤抖却不再挣扎的样子。
是想起他体温那异于常人的冰凉……
还有,他刚才那一声耗尽全力的“滚”,虽然是为了自保,但客观上,也暂时……“救”了我?免于我被保安扭送、被房东告上法庭的结局?
混乱的念头在脑子里打架。
恐惧在尖叫:远离他!他是怪物!是定时炸弹!房东都跑了,你还留着他干嘛?等他醒了继续骂你愚蠢?或者用更可怕的魔法对付你?
但另一种声音,微弱却固执:他只是个重伤濒死的人(或者说类人生物?)。他需要帮助。你把他扔在这里,他会死的。而且……他砸坏了你的阳台,还没赔呢!(这个理由有点站不住脚,但好歹是个理由?)
我的视线落在他肋下的皮卡丘纱布上。纱布边缘似乎又有新的、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在缓慢洇开。
伤口……又裂开了。
刚才那一下爆发,对他的负担太大了。
我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
双腿依旧有些发软。
我一步步,缓慢地,走到他身边。
蹲下身。
离得近了,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于常人的凉意。也能看到他紧闭的眼睫下,眼窝处深重的阴影。
恐惧还在。
但看着这张即使在昏迷中也难掩俊美、此刻却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身上那些由我亲手清理包扎的伤痕……
我伸出手。
指尖有些颤抖。
没有去碰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滑落的恐龙棉被重新拉上来,仔细地盖好,避开了伤口的位置。
动作很轻。
生怕惊醒了他……或者惊醒了他体内那未知的、可怕的力量。
然后,我默默地坐在旁边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
没有开灯。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阳台的破洞,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切割着室内的昏暗。
我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角落里那个沉睡(或者说昏迷)的身影。
巨大的空洞感包围了我。
房东跑了。
房子可能没了。
工作……明天肯定上不了班了。
而我的家里,躺着一个身份不明、能力诡异、随时可能爆炸的“人形炸弹”。
未来在哪里?
我该怎么办?
把他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
还是……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我的思绪。
报警?
把他交给警察?
交给国家?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般疯长。
这似乎是目前最“合理”、最“安全”的选择。解释清楚阳台是被他砸的(虽然没人信),把他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让专业的人来处理这个“外星人”或者“魔法师”。我或许还能拿回点赔偿?洗脱自己的嫌疑?
这个想法充满了诱惑力。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冰凉的金属外壳。
只要一个电话……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瑞恩身上。
他安静地躺着,呼吸微弱。一缕金发搭在额前,在变幻的光影下,竟显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脆弱。
我想起喂他喝粥时,他沉默专注的样子。
想起他强忍剧痛时,那压抑的呜咽。
想起他体温的冰凉,那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低温……
还有他闭眼前,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对我荒诞谎言的嘲讽弧度。
如果报警……他们会怎么对待他?
切片研究?
关进暗无天日的实验室?
像对待怪物一样?
一股莫名的寒意,比刚才的魔法更甚,瞬间攫住了我。
不。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
我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
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他还没醒。
他伤得太重。
而且……他刚才……也算间接帮了我?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
最终,我只是颓然地松开手,将额头重重地抵在膝盖上。
黑暗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恐惧、迷茫、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还有对未知未来的巨大空洞感,交织在一起,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头。
我像一个守着定时炸弹的、绝望的哨兵。
不知道它何时会炸。
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