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君心》霰与月见

34、小惩大诫

　　一觉醒来，刘玠收拾妥当，带连翘一起去鸾凤殿与萧承珽侍疾。

　　“你们怎么来了？”

　　萧承珽看到林袁二人十分惊讶，林婉仪被打了十杖明明下不来床，连走路都走不稳当，却出现在鸾凤殿的门口。萧承珽忙差使宫人：“快送林良娣回去休息。”

　　“殿下，为母后侍疾是妾的本分，母后的身子可比我的身子要金贵许多，岂能因为一点儿皮外伤就推脱不去？就让妾尽一尽孝吧。”

　　袁妙桐低着头，苍白着脸，似十分赞同林婉仪，连连颔首。

　　“殿下，两位良娣如此有孝心，就带她们都去吧。”

　　刘玠莫名帮她们说起话来。萧承珽担忧地低估了一声：“那好吧，但你俩可不要殿前失仪。”

　　“谨遵殿下之命。”

　　林袁显然早就准备好了住进鸾凤殿的一应衣物。进宫侍疾的时日想必不短，一住进去，就得等魏皇后好了再搬走，日子也没个数。两人怕萧承珽忘了自己，并不想刘玠一人独自陪伴，就算再怎么不舒服还是得想办法跟进去。

　　魏皇后斜倚在榻上喝药，看到萧承珽，脸上掩盖不住喜悦：“承珽来了。”

　　萧承珽一行人在下面叩首：“母后，儿臣带着三位良娣侍疾来了。”

　　“有心了。”魏皇后招了招手，“来来来，都到我身前来吧，别拘着了。”

　　萧承珽看了身后三人各自一眼，随后掀开两旁纱帐，进到里面去。珠帘后还有一人，坐在席前，久久不语。

　　萧承喜道：“皇兄？原来你也在这里。瞧瞧我，倒不如皇兄来得早，真是惭愧。”

　　“见过六殿下。”女眷们注意到萧承徇，对着他行礼才坐下。萧承徇目不斜视，只对着萧承珽说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刚好说到殿下呢。”

　　“说到我？”萧承珽问，“在说什么呢？”

　　魏皇后乐不可支道：“说你已经长大了，一转眼已经有三位良娣。连承徇都羡慕呢，赶明儿也该给玉英宫物色物色了，你们都成了家，我才能放心。”

　　“儿臣不急着成婚。”萧承徇简短地拒绝。看了那些宫女捧着的三道点心，故意引向此处，“殿下带了什么来？”

　　萧承珽轻易地被糊弄过去，赶紧让宫女上前：“确实得让母后趁热喝。东宫三位良娣听说母后得了咳疾，亲手为母后炖了些补品。不妨喝喝看？”

　　“亲手炖的？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才是。”

　　萧承珽为魏皇后掀开第一道：“这是梨藕粥。”

　　魏皇后尝了一口，笑：“不错。这是谁做的？”

　　“回母后，是儿臣做的。”

　　魏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林婉仪拜了拜，得意地退下。

　　“母后，再尝尝这个吧。”萧承珽拿来第二道，亲自盛了一碗，“这是百合银耳红枣羹。”

　　“嗯……”魏皇后也尝了一口，忽而发觉味道可口，于是又咽下半碗。

　　“这百合一点儿也不苦，是怎么做？”

　　袁妙桐站出来道：“回母后，儿臣的母亲也常犯咳疾，故而，就在家学会了做这道百合银耳红枣羹。只要将百合一瓣瓣剥开去皮，再用水浸泡一个时辰，便可除去苦味。”

　　袁妙桐虽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魏皇后却显而易见到她的用心，故而喝下了剩余的半碗，回应她。

　　林婉仪瞟了她一眼。在袁妙桐退回时，踩了踩她的裙边。就要倒下，刘玠伸手扶住了她。殿前失仪，会连累整个东宫，林婉仪只顾着自己，根本没想到此举会让萧承珽脸上挂不住。

　　最后一道毫无疑问是刘玠所炖。萧承珽端上来，笑眼道：“母后，这道陈皮鸡汤是新进来的刘良娣做的。”

　　魏皇后听到她的名字，微微睁眼，此前她已经与刘玠有过交集。不管是好是坏，现下成了她的儿媳，她都应该让旧事翻篇，想到这也露了笑容：“好，我尝尝。”

　　她喝了几口，一股陈皮的甘甜盈入口中，汤里不少药材混在一起，没有一丁点的不和谐，让人食欲大开，不禁多喝上几碗。

　　“这炖鸡汤，没有几个时辰是做不好的。刘良娣必定起了个大早吧。”

　　“为母后炖汤，别说几个时辰，就算要几天日日守着那炉灶，也使得。若母后喜欢，儿臣再做就是。”

　　恭维之语她不是不会，只要让魏皇后高兴，刘玠便算是为东宫挣来脸面。母子二人都笑得很是开心。魏皇后甚至让宫女又盛了几碗：“来来来，大伙儿一起喝吧，这么好的鸡汤，我一个人也喝不完。”

　　“殿下。”刘玠亲自去分汤，一边分一边说，“许多人都说炖汤的汤是最最有益的，殊不知汤里的肉才最具健体之效，不如将这鸡也分食了吧。这只鸡的个头正好也大着呢。”

　　“确实不要浪费了。”魏皇后点头赞同，看着刘玠分鸡。

　　“不行！”林婉仪听到这话，却突然上前阻止。出言，她才察觉自己失态，但话要收回来，为时已晚。

　　刘玠放下了手中的碗与袖子，端详她慌张的姿态。她欲言又止，盯着那碗鸡汤迟迟不知如何解释。众人端看着那碗鸡汤，陷入寂静，无人再喝，也无人敢问。

　　“怎么了，林良娣，什么不行？”

　　还是魏皇后发话质疑，但林婉仪依旧是如鲠在喉，眼神闪躲。

　　刘玠端起盘中一碗汤，走过去吹了一吹。

　　“林良娣，这是皇后殿下的赏赐。我看你从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宁，刚好，可以喝一碗鸡汤补上一补。”

　　林婉仪当然不敢伸手去接。她惊惧得看看刘玠，又看看那汤里，黄澄澄的鸡汤上漂浮着几片陈皮，里头的鸡胗看起来很是诱人。

　　刘玠故作为难起来：“姐姐，不会还在责怪妹妹昨日之事，觉得妹妹会在这汤里下毒吧？”

　　魏皇后在宫里养病，尚不知道刘玠所为何事，听到这个眉头不由皱起：“什么事？”

　　林婉仪心想，虽说刘玠的狂妄用刑是不合礼数，但她出言挑衅倘若被魏皇后知道，也定不会轻饶，伤敌伤己的事她也不想做，所以不敢贸然回答。

　　刘玠笑了笑，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我不小心得罪了姐姐。正好我就借这碗汤，向姐姐赔罪。初入宫闱，许多事还要请姐姐指点，包容一二，若姐姐原谅妹妹昨日的莽撞，就喝下这碗妹妹亲自炖的汤。”

　　这一句一句姐姐叫得亲热，连萧承徇都匪夷所思地等着看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魏皇后最在意的就是宫中和睦，林婉仪听了，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脸色十分微妙，双手颤抖地去接刘玠手中的汤。

　　刘玠一滑，估计将滚烫的鸡汤倒在她的手上，她烫地捂了回来，碗叮当作响落地。从外人的方向看去，像是林婉仪没能拿稳，不小心将鸡汤洒了。

　　“咳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魏皇后受了惊，咳疾骤犯，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得差点儿晕过去，捂住帕子一看，鲜血直淋。

　　萧承珽忧心如焚：“快！快叫侍医来！”

　　鸾凤殿忙作一团，萧承徇也上前查看。看了会儿那碗鸡汤，瞄到刘玠和林婉仪截然不同的举动，一个冰冷的像是要杀人，雕像般矗立在空旷的大殿，一个惊慌失措、欲哭无泪的瘫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而另外一个袁妙桐，却有些事不关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微微透露焦躁之色，也全是装给别人看一般敷衍做作。他仿佛有点理解了这一出戏，可怜萧承珽蒙在鼓里，为魏皇后揪心。

　　“殿下的咳疾较前几日已有起色，怎么会无缘无故吐血？依我看，是今日这几道药膳，有问题。”

　　萧承珽拍抚着魏皇后的背，急急朝萧承徇看去：“这些东西都是三位良娣亲手准备的，我也都尝了一口，应该不是皇兄想的那样……”

　　“尝是不行的，皇后殿下方才所用下的，远比殿下尝的要多得多。还是让侍医验一验为好。”

　　萧承珽犹豫再三，没有说话。侍医匆匆赶来，替魏皇后把脉，一众人凝神静气等待着他发话。

　　“殿下感觉如何？”

　　魏皇后回答：“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手脚麻木，无甚力气。”

　　侍医收回了手指，对萧承珽拜道：“太子殿下，皇后是中毒了。”

　　听到这话，林婉仪和袁妙桐伏地不起，刘玠也只能缓缓下跪做做意思，对侍医的话毫无惊讶之色。

　　萧承徇料到她如此，决定顺水推舟送她一个人情。他再次看向萧承珽：“殿下，验，还是不验？”

　　如果验出三人饮食中有毒，她们必定性命难保。且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药膳出了问题，萧承珽实在拿不定主意了。

　　刘玠没有让他为难。她抬起头，唤他：“殿下。”

　　萧承珽吓得激了一激，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她要说什么。

　　“毒，在我这道鸡汤里。还劳烦侍医……验一验。”

　　侍医查看萧承珽脸色，无话。萧承徇用下巴指了指，侍医得令，拔出银针放入鸡汤中，耐心等候了约莫半柱香，银针染上了黑色。

　　“刘良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承珽未有责问。刘玠是自个儿站出来的，他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考量。魏皇后也觉得此事事有蹊跷，没有马上发怒，有气无力看着她上前。

　　“禀殿下，这鸡汤确实是我亲手所炖，但这毒确实并不是我下的。”

　　“那是谁？”

　　“是……”刘玠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一人身上，“下毒之人，毫无疑问正是不肯喝下这碗鸡汤的——林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