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君心》霰与月见

14、生身母亲

　　刘玠将裴榕逼退到桥栏，用匕首贴紧她的脖子：“除掉一个杀人凶手，有何不敢！就你平日的所作所为，你以为这宫里的人会救你？他们都巴不得看着你死！今天，你要么变作我的刀下亡魂，要么变作静寒潭里的落水鬼，我给你个机会你自己选。”

　　裴榕艰难地望了眼身后的潭水，冷哼一声，挣开刘玠就往下跳。

　　刘玠观望对岸，裴榕跌跌爬爬地游了出来，叉着腰放话道：“女公子！让你失望啦！我既不想做你的刀下亡魂，也不想做静寒潭里的落水鬼，我裴榕的命硬得很，暂时没人敢收！”

　　“是么？”

　　裴榕还没听清这句，两个彪悍的宫人就将她放倒，曳地长裙擦着她的脸边儿过去，她看清来人后她惊魂失色：“皇……皇后殿下……”

　　魏皇后与人带着她押到刘玠面前，这里正是昭华那日落水的地方。刘玠向着魏皇后叩拜：“皇后殿下，臣女不辱使命，现已将真正谋害公主之人抓获。”

　　裴榕扭着脖子，想来是被惊住，片刻宁静后，她扯着宫人转头，对魏皇后大喊叫屈：“你空口白牙就想诬陷我？！殿下，您万不要被这刘玠给骗了！”

　　魏皇后和蔼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强压怒火，看都不看她一眼。

　　“谁说我空口白牙？”刘玠问裴榕道，“若我没记错，裴姑姑那日曾说过，你和连翘是唯二看到昭华落水的人，也就是说，昭华落水的时候你就在她的身边。可当时在静寒潭呼救的宫人中，并没有看到你，请问这是何故？”

　　“那是因为殿下一落水，我就急忙出去找人救命了！”

　　裴榕一出口，立时后悔了。她终于明白为何刘玠要演这刚才这一出了！

　　刘玠笑：“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一个明明会游水的人，看到落水之人无心去救，反而舍近求远去找帮手，裴姑姑不是与殿下情同骨肉吗？这样恩将仇报，到底是何居心？”

　　“殿下！”裴榕急得去看魏皇后的表情。魏皇后纹丝未动，认真地听刘玠分析着当日的情形。被宫人制得死死的，她只能在嘴上狡辩，“殿下，此事另有隐情，待我与公主殿下去鸾凤殿向您一一道明。可不管怎么说，刘玠，她早就亲口承认自己是谋害公主的凶手，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刘玠观裴榕神志已有所慌乱，竟仍巧言善辩，一边想着拖延，一边搬出昭华公主为自己谋生路。只可惜，授意今天这一出的，正是魏皇后本人。刘玠认罪后去了鸾凤殿，魏皇后屏退左右，并没有尽信她所谓的真相，却愿意让她试上一试。她假意打了刘玠二十杖，将消息传遍整个后宫，裴榕就此放松警惕，中了今日之计。事情办得很顺利，到现在，魏皇后对裴榕的信任荡然无存。

　　刘玠将裴榕推下水，真正意图是让她主动露出破绽，自相矛盾。上回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亲眼目睹一切的人证，今日却证明裴榕有游水的本事，若是她真的看到了昭华落水，能救而不救，这样的罪过又与刘玠有什么区别？想要为自己开脱，要么，承认自己根本没有看见，要么就是刘玠根本没有推昭华下水。无论是哪一条，裴榕的构陷之罪皆会成立。

　　“殿下。”刘玠已经胜券在握，声音越发大胆，“既然裴姑姑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那就请允许我将证据呈上来。”

　　魏皇后看向连翘，连翘早就捧着准备好的东西在身后候着。拿起一看，这布帛之上，写了许多密密麻麻的药方：“这是什么？”

　　裴榕伸长脖子想要去够，看看布帛上究竟是什么“证据”。刘玠对着她道：“裴姑姑不必着急，这布帛上的药方，想必你比我们更加熟悉。”

　　药方……听到这两个字裴榕煞白，冥冥之中预感到什么。刘玠笑了笑：“禀殿下，这些药方是臣女从宫内负责昭华公主起居的侍医处取来的，都是公主日常所服用的药丸。有些治标不治本的配方倒也算了，偏有些奇怪的东西夹杂在里头，明明身弱之人不可用这些寒凉之物，可侍医竟然还给公主用了这么多，这不是让她雪上加霜么？”

　　“昭华确实一直小病不断。”魏皇后思量道，“侍医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才，本宫从未怀疑过他们的医术，他们开什么药，本宫最多派人盯着昭华，嘱咐按时服下，不许她偷懒。都说稚子孱弱，只要耐心调养，待长大了，体魄也可逐渐强健起来。”

　　讲到这里，魏皇后顿生疑虑：“难道……”

　　“殿下，若公主真是柔肤弱体，就该一直病着。可公主的身子明明时好时坏，这就不太寻常了。”

　　“你的意思是，侍医想要加害昭华？”

　　“侍医并非主动要加害公主。”刘玠反驳，“都知道公主是您唯一的掌上明珠，侍医不敢这么做。而且如果想要通过药理害她，只需循序渐进添加一些毒药即可，何必只作表面功夫？”

　　魏皇后点点头：“你说的也是。这些侍医似乎还没有这样的胆子。若不是他们，那便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了。”

　　刘玠看向裴榕。裴榕迎上她的目光，吓出一身冷汗。她心虚地舔了舔嘴唇，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魏皇后双目一紧，捂着胸口道：“是你？！”

　　裴榕张了张嘴，三魂六魄俱已失守，不想还咬到自己的舌头，也要垂死挣扎：“殿……殿下！就算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又怎么敢害公主呢？奴婢一直呆在公主身边，从未有过异心，苍天可鉴呐！”

　　“裴榕，你对公主是否忠心，我不知道。但是，公主对你言听计从，可谓众目昭彰。”刘玠转向魏皇后，仿若想要将事情真相一口吐露清楚，“此人在宫中向来虚荣至极。被选入昭华殿侍奉公主，本是莫大的荣宠，可她竟贪得无厌，勾结侍医谋害公主。倘若公主真的一病不起，香消玉殒后，裴榕定会被皇后殿下召会鸾凤殿。在公主身边做事，将来出嫁了，也定是要跟着离开的。可鸾凤殿不同，殿下是这长安城最尊贵的女子，倘若留在这里，又有公主乳母的身份，何愁不能富贵加身，寿享期颐呢？

　　“所以那日落水，是裴榕一手谋划。可惜，臣女却坏了她的好事，想要救下公主。裴榕怕事情败露，所以才将我一并推入水中。不巧的是，公主获救了，我也获救了。她只能转而诬陷是我谋害公主，而公主为了救她，定也会帮她指证我。”

　　“你胡说！这些都不是真的！殿下，奴婢求您重新彻查此事！”

　　裴榕企图摆脱宫人的压制，去魏皇后面前磕头，但魏皇后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来人，立刻将裴榕拉出去！”

　　侍卫鱼贯而入，将裴榕欲要带走审查。可昭华公主突然出现，张开双臂拦在了裴榕面前，对着魏皇后恳求道：“母后！溺水是昭华的主意，与乳母无关！”

　　刘玠的嘴角微微扬起。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殿下，您终于肯说出实情了。”

　　魏皇后看到昭华冲出来抓住自己的裙摆，身子颤了一颤，连带着心也动摇了几分。刘玠找准机会，也跪到她的面前，让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上：“殿下恕罪，方才臣女所言并不是真相，实际上，公主落水的始作俑者，不仅仅是裴榕一个人，此事昭华公主亦有参与！”

　　“刘玠……你……”裴榕两眼一翻，这下，退路真的被断得彻彻底底了，她向后一倒直接晕厥过去。

　　刚才裴榕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求饶，真正的原因确实如她所说，刘玠所言并非是事实。可如果不这样将罪责推到裴榕一人身上，魏皇后无法狠下心处死她，而昭华也就不会亲自出面阻拦。只有魏皇后亲眼看到昭华对裴榕的样子，她才会相信刘玠接下来说的话。

　　因为，对于一个母亲而言，这样的真相未免有些太残酷了。

　　“殿下，听闻您当年生昭华凶险异常，侍医们束手无策，连陛下都已做好了准备。可是，他们根本无法体会什么叫做为母则刚，您和昭华公主最终安然无恙。但难产还是让您此后身心交病，伤了根本，以至于陷入昏迷，无法亲自照顾公主。陛下下令为公主挑选乳母，您刚一有起色，便听说此事，连选乳母也不愿假于人手，亲自考察。直到河南尹推荐了裴榕，您才放心让她照看昭华。可这个小人，不过在您面前装得规行矩步，竟然想要离间殿下和公主二人的关系，让昭华公主从小就以她为尊。裴榕企图将公主牢牢攥在自己手中，将昭华殿攫为己有。她勾结侍医、教唆公主，借公主殿下渴求母爱之心，让公主装病，博取皇后殿下的关爱。”

　　“所以那一日，公主溺水也是如此。”刘玠看着几欲落泪的昭华，无情道，“昭华公主知道裴榕就在不远处看着，所以故意于静寒潭溺水想要就此引得皇后殿下关心。不想被我就此撞见，我以桃枝相救，可公主并不想被我救上来，裴榕怕我发现二人计划，所以才将我一并推入水中。这，才是那一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