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回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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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异族，白族。人白，冥白。其皆通体白色，无一处有他色。白族有护心石，人白为白，冥白为黑。人白护心石若为死者捏碎，则可活此人，冥白石若为活人捏碎，则即死。旧冥白得罪，为冥界追杀，今已绝迹。——《仙异论》
须竹苑什么都没有。
千黎雨强迫自己冷静。公主还会去哪里呢……
她突然想起来了。
公主盯着自己，眼睛确实在往自己身后瞟的。
……后山的海棠……
千黎雨直接冲了出去。
她预感今天不妙，就不会有错。
“你千辛万苦引我到这儿，究竟想干什么？！”慕容秋子的声音冷得想破碎的冰渣。
“慕容晞，你何苦呢？”公主开口。
“那又如何？”慕容晞冷笑出声，“明明我天赋更高，凭什么她能拜入仙，我不能？”她抬起脸，医者长年挂于脸上的白纱被她撕下，“药修这么基础的东西还修得一塌糊涂，怎么不能说她废物？”
面纱下的脸，比慕容秋子要惊艳地多。
“可你连慕容晞都不是。”夏宁平静地阐述事实，“孟轻，你不累吗？”
千黎雨赶门，来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孟……轻？！
她还活着？！
她为什么还活着？！
孟轻低声笑了出来。
“果真聪明，度……”她连一个字的音都没发清楚，只有含糊的“度”音泄出，就被夏宁用魂丝缠住了嘴。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夏宁一脸平静。
“当然有啊。”孟轻古怪的看向夏宁，“怎么，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了？”她的声音是通过魂丝传达的，故而千黎雨并没有听到。
“与你何干。”夏宁骤然收紧了魂丝，孟轻“嘶”了一声。
“千秋，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孟轻嗔怪道，“你可真香啊，可惜我那个不孝女一定不让我动你！”
“你是梓……”夏宁话未说完，听到一声“咔嚓”
然后是数声“咔嚓”
千黎雨也听到了。
密密麻麻的人，向这边缠绕过来。
魂丝突然支出，长长垂在身侧。
第一个人影出来了，穿着辰岚宗的道袍，身上有印结，是低级的傀儡印。
第二个人出来了，是穆合淞，也有低级傀儡印。
第三个，第四个……
千黎雨猛地冲到孟轻跟前，掐住她的脖子提起：“你什么时候给他们种的？！”
缠在孟轻身上的魂丝骤然断了。她顶着慕容晞的脸，无辜地说：“师姐，你脖子右侧有印。”
千黎雨猛的捂脖蹲下。
她看向夏宁。夏宁左半边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傀儡印，此刻指尖红丝延向孟轻，试图再次绑住她。
千黎雨冷脸看着孟轻，手中魂丝方向一转，直直刺向傀儡印处。
可她的红丝被人截住了。
“……别，”夏宁哑声，“这种傀儡印太过低级了，魂丝不能对付它，因为它把自己的能力都拿去强化防御了。”她捂着左半边脸，“你破坏了这个，它反倒会分裂成两个。”
千黎雨暴躁了：“那就杀了施术人。”
孟轻闻言，抽身后退：“你们这是干嘛？围攻？”她不屑，“我当年会死在你手上还不是你占了经脉的优势，如今你废人一个……唔唔！”
千黎雨操纵红丝，将她裹成了蚕茧，“你可不像施术人。”
她将红丝探入孟轻的太阳穴中，抽出一段红丝，扔在前面的小水潭上。
“怎么又是女孩！”男人的声音暴躁异常，“你不是说了是儿子吗？！”
那道士已经波澜不惊，他哑声：“慢着，让老夫算一算……”也不知他算着了什么，突然睁眼，“老夫没有算错！夫人本来怀得龙凤胎，只是男子被女子吞了！”他又伸手，“这男子既是极阳者，女子必为极阴者，是为不祥也。阴难吞阳，故而这丝缕阳气逸出，如今多半安好在大小姐身上，必然前途无量！”
那道士又说：“这阴极必祸，老夫斗胆拟一名‘晞’，因阳而死也。”
男人笑了：“你要再骗我，我可要拆你道观了。”
道士说：“不敢，不敢……”
慕容晞是府里的二小姐，却因为这个道士，活得连二等丫鬟都比不上。
而大小姐慕容秋子因为那件事，地位飙升，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她刚刚打完水，才停下来一会儿，就被副小姐骂了：“你倒是闲散，没见咱大小姐正渴呢！赶紧去烧壶茶来。”
恰在此时，慕容秋子走了出来。
“翠铭，不得无礼。”她看向那个身高不及她腰的女孩：“你叫什么？”
慕容晞盯着她，不说话。
翠铭忙道：“小姐，她就是哑……”
“太书离秋子，慕容晞。”慕容晞突然开口。
千黎雨怔住了。
万兽主玉幻司……太书离秋子？！
她还活着？！
那翠铭连忙踹了她一脚：“瞎说什么呢！”又跪地跟慕容秋子说，“小姐，这人叫婉晞，老爷便没改她名字，一直这么唤着。”
“你姓什么？”慕容秋子看向她。
“无姓。”慕容晞终于随了翠铭的心说。
慕容秋子施然一笑：“你今后跟着我吧！”
“小姐不……”
“不。”慕容晞直愣愣地看着慕容秋子，“我不。”
翠铭一时不知该先说她不讲礼数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为什么呢？”慕容秋子温柔地看向她，语言间尽是魅惑，“为什么呢……”
是孟轻！
她这么早就夺了慕容秋子的舍！
慕容晞可是初代古神之一，不可能受这等小伎俩的影响。但是她显然察觉了慕容秋子的不对劲，于是反口答应：“好。”
慕容晞眼神一片清明。
孟轻的指尖轻晃，对于慕容晞不受蛊的现象很惊异。
这个人的命魂，一定格外好喝。
只是孟轻并没有想到自己压根没有下手的机会。
慕容晞警觉性太高了，好几次慕容秋子的躯壳她都差点弄丢。孟轻愤恨地咬牙。
恰在此时，有人请慕容秋子上主殿。
主殿站着一个白衣公子，风度翩翩：“久仰慕容小姐大名，特来提亲，今日两方已允了。”
这地方偏僻，没那么多规矩，只有女方有意收了男方的聘礼，婚事就算敲下来了，也没必要双方结亲人在场之类的繁琐习俗。
“延秋，这是周公子。”慕容老爷一脸和善。
孟轻眯了眯眼。
她可不愿意去，这慕容府里的人可各个是精品，她能感受到周公子身上的波动，比慕容府差多了。
她施施然一笑：“那真是小女荣幸。”
那位周公子温和笑笑，显得有些苍白。
他本是不想来的，可是他父母说他有疾，怕早逝。说他再怎么着也得留个香火再去。他是没什么想法的，他父母就盘算：慕容家那位小姐倒是标志，年级也大了，他们家又是世交，结亲对谁都好。就遣他来提亲。
孟轻是不可能去的，但是没人见过那与慕容秋子百般相似的慕容晞，倒是给她行了方便。
反正她半天也没拿下慕容晞，还不如先随她去了，专心在其他好吃的上。
于是那天拜堂，上花轿的，是意识有些昏沉的慕容晞。
而慕容秋子盘算了他们拜堂的时间，冲到慕容家主身边，说自己早上迎亲之前突然困的很，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满身红衣不见，只能速来寻爹爹。
这时候，画面突然出现了撕裂。
不应该啊，孟轻的回忆怎么可能会割裂。
除非……被强占身躯慕容晞还有灵识，她想让她们见见她的视角。
那会儿已经拜完堂了，她在婚房里等着。那周公子终于进来了，可是他就这么坐着。
他不揭慕容晞的盖头，慕容晞也不好自己躺下。
这一坐就是一宿。
慕容晞睡着了。
她醒时躺在床上，被子角摁的死死地，周公子不在，她的盖头也始终盖在头上。
分明是新婚，她的头饰也异样朴素，故而昨晚压根不觉得咯脑袋，这会子不管如何她也要揭盖头了。从红色解放出来，她推门出去，看见院中在给花浇水的周公子。
远远看去，有些恹恹地。
也是，坐了一宿，精神头好不到哪去，她好歹逮着最后时间浅浅补了个觉，床的另一边却看不出有人躺过的样子。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微微屈膝：“夫君……”
“不必如此。”周公子说。
慕容晞愣了愣。
她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那周公子开口了：“你且去敬茶吧，我就在院里坐会儿。”
这段记忆对于慕容晞来说算不上深刻，所以千黎雨没揪出来，故而也看不到。
下一段称得上记忆深刻的，是两年后的一场大火。
她和周公子这么多年始终相敬如宾——是真的相敬如宾。她以为往后的日子能如此平常过了，可惜有孟轻在，怎么可能平常。
那天她想回家——慕容家的来找过她，告诉她慕容家都知道这件事，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不知道慕容秋子把事情推到了她身上，也不在乎。
可是她回家途中，被慕容秋子拦了。
她看起来兴味十足：“慕容家我吃腻歪了，要不咱俩再换一次？”
慕容晞眼睛都没抬一下：“滚。”
“不要有了周家做靠山就敢和我叫板。慕容秋子还欲说些什么，突然被打断了。
“孟轻，你烦不烦？”
那天是三月初九，人间杏花茂盛，散落一地。
慕容晞没有死，却再也回不了那片土地了。
她也没法和周公子说一下，叫他提防一下那个慕容秋子。
她只能往外走，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满头青丝间有几缕白色，一身红衣，身上有些铃铛的清脆响声。
她还带着面纱。
“你见过孟轻？”女子很干脆。
“她在城里，夺了慕容秋子的舍，现在不知道在周家还是慕容家。”慕容晞也很干脆。
“谢了。”女子有些焦躁，略过她往城里冲去。
然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那天半夜城里烧起了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一片黑色。
她依旧进不去。
视角突然又变成孟轻了。她似乎在一片混沌中，骂骂咧咧着什么。
如果一直是这样黑暗的景色，绝对称不上印象深刻，所以没一会儿就天光大亮了起来。
那个红衣女子，发丝间又添了好些白色。若说之前不仔细看不出来，现在完全是一把了。
她还把那一把扎成了一小撮麻花辫，挂在胸前。
“凑合着用吧。”红衣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说了我要舒槐！”孟轻有些恼，看见前面这慕容晞的壳子，却也新添了几分趣味。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当孟轻提到“舒槐”时，慕容晞的鼻子似乎动了动。
那时候孟轻恰好凑近去看慕容晞，连带溪水里头也出现了慕容晞的放大脸。
千黎雨蹙眉，孟轻却已经钻了进去。恰在此时，那具躯壳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掐上自己的脖子，想把孟轻活活勒死。
她没成功，可是在脖颈留下了傀儡印。
千黎雨猛地抬头，操纵魂丝掀起孟轻的脖颈。
在“唔唔唔”声中，她看见了那淡地快要消散了的傀儡印。
原来如此。
千黎雨笑了出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慕容晞拼死留下的东西是想要让孟轻万劫不复的，却又被孟轻利用，浑浑噩噩地害了其他人。
傀儡印能运作，是因为她的诅咒还在，她的怨恨还在。
她怨恨的到底是什么，她们不清楚，因为她们看不到完整的记忆。
只要她的怨恨销了，就无事了。
千黎雨还未有动作，夏宁已经将魂丝延去千里，缠着孟轻的脖颈不放，却又迟迟不下死手。
千黎雨皱眉：“你干嘛？”
夏宁闭上眼，良久之后，孟轻的魂魄被她拽了出来。
那游魂看起来单薄极了，简直想不到她曾经是以魂魄为食的。
千黎雨皱眉，夏宁看上去太不正常了。
她良久之后开口：“不对，杀了她不济事。
千黎雨皱眉。
“慕容晞的怨恨……是城外的那个红衣女子。”
千黎雨抬眼看她。
出了这么多中了傀儡印的人，魂丝还解不了，只能找药师。这种傀儡印是可以用药解的，但是孟轻不行，她说怨债的一部分，她解不了。
夏宁有事瞒着她，千黎雨知道。
可是她也有事瞒着夏宁。
她看了看手中那方匣子。
里面，是抽孟轻记忆时，一同掉出来的游丝。
味道，极其熟悉。
出了这档子事，比试只得不了了之，不断往后推。千黎雨心里越发不安，她不知道逆轮者究竟做了什么造成了这么大的变故。但是她本能的心慌。
“成天皱着眉好看啊？”夏宁这几天精神头不好，难的有力气逗人，千黎雨也不想拂了她的兴味，便说：“哪天你把你那半边脸的纱布揭下来，再叫我舒眉头也不迟。”
夏宁“啧”了一声。
她那半张脸都涂了药膏，有些溃烂，便用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
着实……难看。
她不肯好好走门，从窗户翻了出来：“圣泉山那边出了傀儡印，叫我们去收拾。师姐在忙皇都那边的事，咱们什么时间去？”
千黎雨的手歪了一下。
圣……泉山？
她记得那里，她在那里平白背了一个罪名。
她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下来的？”
夏宁无所谓的捡了个苹果咬：“你养伤的时候。”
她看向千黎雨，发觉她面色有点古怪。
于是她干脆擅作主张：“明天动身吧。”还有蛛丝马迹。
这次……不能错了。
之前圣泉山之行千黎雨没去，她去的皇都。
她也一直在等皇都的告令。
结果……被黎夏领去了。
千黎雨皱眉。
太蹊跷了。那个逆轮者究竟做了些什么，让整个局面变化的如此面目全非。似乎……是要把他们的优势尽除。
把局势完全陌生化，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真是……不太舒服。
她搞不懂这个逆轮者究竟要干什么，也懒得再理会。
然后鬼使神差……她又翻开了《慈天录》
第十三章 冥界
【冥界不同于其他地方，此处暗无天光。据说是因为早年一个逃过追杀的冥白得罪了孟婆孟家小姐，被如此降罚。】
【那冥白能活，仰仗冥界一高手千尘，此事被发现后，冥界降罪于她。后冥王三小姐景枝出世，被断言为千尘转世，故冥王不喜。】
千黎雨瞪大了眼睛。
千……尘？！
景枝？！
三小姐？！
她脑袋有点乱，毫无章法，继续草草往下看。
【后景枝为冥王寻阴身之眼，遂消失，不再出现。】
千黎雨平复了一下心情。
再往下看，便没有与千尘相关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回家（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