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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工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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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安排了栅栏式的卡车运送他们,二十多个人和行李都在车上,有些拥挤,有的知青从老远的地方过来,像是要把家都搬来一样,身上背着个巨大的被子,一左一右肩膀上挎着大包,两只手里还提着东西,行李都快把人给埋了。
相比起来,杨家彤感觉自己的行李少得可怜,人家再少也有两个包。
她跑得快,寻了个角落的地方蹲着。
从县里到公社的路还算平坦,是砂石路面,抬头就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倒是比坐客运汽车舒服一些。
车子径直送他们到公社门口,把人一放下,就开走了,徒留一群知青们和对面蹲着坐着的几个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人都到了,你们把证件资料给我登记一下。”公社政府有两人搬着桌子出来,“名单都分配好了的,你们在这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去找对应的大队,跟着他们回去。”
一张白纸上有用毛笔抄录好的名单。
杨家彤这时候已经找到组织了,正一屁股坐在牛车上,背靠着行李袋,感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大舅,你帮我去看看,我实在不想动了。”她推一下旁边站起来的人,有气无力道。
秦满仓看着外甥女眼睛都闭上了,无奈,只能自己挤过去瞅了两眼,他认识的字不算多,这名单也不知道是谁抄的,笔锋有些潦草,他大眼瞪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外甥女的名儿,然后背着手慢悠悠倒腾回去。
“满仓,你城里妹妹家这是又送了个闺女来?”他回去,边上有个汉子挑眉,八卦地问道。
年年都是差不多的人来接知青,去年他们就知道有个姑娘一来就喊秦满仓大舅,今年又来了一个。
“嗯,都是下乡,到我们大队还有亲戚能照看。”秦满仓点头,看到外甥女被晒得头都缩起来,想起他出门的时候专门多带了个草帽。
从牛车上的筐里翻翻找找,递过去,“把帽子带上,你还有水喝的没,没了我去公社大院里给你装一杯出来。”
回去路上还得花一个多小时呢,这天气晒得人汗流不止,没水喝可不行。
“还有,中午在县里知青办灌满了水。”杨家彤拿起帽子,给自己使劲扇了下风。
她现在浑身黏糊糊的,还在不停得出着汗,失策,早知道她应该挂一条湿毛巾在脖子上的,还能擦下汗。
跳下牛车,走两步去和牛挤蹲在树荫下的那一点点阴凉里。
水南大队今儿来的这头牛是一头黑色的大水牛,巨大的弯角在头上,杨家彤现在看着一切有关农家的事物就亲切,摸了摸牛角。
水牛最是温顺,温和清澈的大眼睛看了她一眼,卧着的两条前腿动了动,面前放着有青草在慢慢咀嚼着。
“差不多了,把人喊过来带回去吧。”柳圩大队的大队长站起来,一抹额头上的汗水,商量道。
“是嘞,我们大队离得远,回去得三四个多小时,正好赶上吃饭。”东山大队来的是他们书记,今天来公社办事正好接人,嗓门最是洪亮,说完立马朝着对面的人喊道:“知青同志们赶紧找到要去的大队,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东山大队的到我这儿来。”
“柳圩大队的来这儿。”
“水南大队的过来。”
“周坪大队在这 ——”
“……”
一人喊一嗓子,知青们就像找到鸡妈妈的小鸡仔,听到自己的大队所在赶紧拎着东西过去。
杨家彤已经回到牛车上占据好位置,看到走过来的两个人,微微有些惊讶。
对方也和她一样惊喜。
“哎,就我们三个啊,真的好巧。”
“是好巧。”杨家彤微笑道:“我叫杨家彤,57年的,今年高中毕业。”
中午在县城聊了一场,对两人的感官都还不错。
小个子寸头男扬起热情的笑容,道:“我是阮杨,比你大一岁,也是高中毕业的。”
“我叫李红英,57年1月份的,高中读了一年。”李红英是京市的四个知青里唯一的那位女同志,说话大气直爽。
等他们继续说下去,天都得黑了。秦满仓拉着牛起来,牵好绳,催促道:“你们快把东西放上去,自己也上去坐稳,出发了。”
“哎哎,好。”
阮杨个子不高,但力气不小,带着大堆小堆东西很快就上车安顿好,还帮着老乡李红英拉了一把,坐好了,就有闲情聊着聊那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什锦糖塞给秦满仓,打听道:
“大爷您怎么称呼啊?咱们这到大队要多久啊,大爷您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大队的情况?”
杨家彤看着她舅黝黑的皮肤粗糙的面庞,忍俊不禁,是很显老哈。
把草帽盖在头上,这牛车板宽敞,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秦满仓听到大爷这称呼面不改色,从善如流地接过糖装进胸前口袋,道:“我姓秦。从这儿到大队五公里远,牛车走得慢一点,得一个多小时近两小时。”
“队里还有五个知青,我们大队的知青院建得不错,住得肯定比你们城里宽敞,院里还有菜地,你们下了工可以自己种些菜和粮食吃。”
“今儿你们到得晚,明天给你们一天修整的时间,后天开始就得跟着大队的安排去下地干活了,以后每天都要上工,就跟你们城里的工厂一样,要是身体不舒服或是别的什么原来来不了,得找大队长或者别的大队干部们请假。”
车上三人都仔细听着,阮杨听完继续问道:“我们刚到,粮食怎么解决?”
虽然他以防万一,到县里时去买了些,但就那么点,能够吃几天啊?
“你们知青有补贴,大队会先给你们发两个月的粮食。好好上工,马上就夏收了,到时候也能分点粮食,不够吃到秋收,那你们就得自己花钱去买一些,或者向大队借些粮食记账。”
才两个月的粮食,李红英心里叹息一声。
只恨自己生得晚,要是早几年下乡,还能得两百块的安置费。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以前有安置费的时候,大队是没有专门给知青安排房子住和不给粮食的,后来安置费没了,只是换成让大队给建宿舍且分粮食了。
都是一样的结果。
“大爷,咱们大队现在的收成怎么样啊?能人人都吃饱肚子吗?”阮杨嘻嘻哈哈地问道。
秦满仓瞅他一眼,直白道:“只要你努力上工,就饿不死。”
“我肯定努力上工,别看我人不高,力气可不小,不就是种地嘛,我肯定行。”
阮杨头一回到乡下来,还没经过生活的毒打,没把种地的艰难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过是拿着锄头挖地,多简单点事儿。
另一个,只要能填饱肚子,种地就算再难他也得克服。很多时候他深深地怀疑,自己长不高就是因为没吃饱饭。
李红英也对着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有手就能创造粮食,这可比城里好一些,城里固定的那些供应,你没得工作,一个月再怎么办也只能得到那些粮食。
她家条件不太好,亲妈常年卧病在床,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杨家重担全在她爸一个人身上,想吃饱和吃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找不到工作的前提下,她对下乡的抵触不大,又分不到国营农场,现在就希望分到个富裕一些的大队,到时候能帮衬家里。
她找胡同里下乡的哥哥姐姐们打听过,在大队,每天挣的就是公分,分粮时要看它,年底分钱时也看它,穷的大队一个工分几分钱,顶顶富裕的大队一个工分能值一毛一、一毛二。
且富裕的大队粮食多,光是人口粮就能多分一些。
她是这么想的,自然也就问出口了,“大爷,咱们大队去年的一个工分值多少钱啊?”
秦满仓笑呵呵的,心想这越往后来的知青对他们乡下了解的还多一些,地方都还没到就已经知道工分这东西了,他回道:
“咱们大队去年收成不错,交的公粮多,算下来一个工分5分7厘,你们知青点能耐的,去年一年除去粮食,还能有六十多块钱的分红呢。”
李红英这下心里有底了,看来这个大队的情况不算太差,年底多少也能给家里寄去些东西。
杨家彤也盘算起来,她这辈子长这么大,就没经手过多少钱,现在还是因为走之前她妈给了三十,存款才终于上了二位数。
她力气大,上辈子更恶劣艰难的环境都待过,这儿绿水青山的环境好多了。她早日适应下来,每天多挣工分,年底分到手的分红肯定不少,再加上她爸妈每个月还会给的补贴,应该能过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