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六韬三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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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瑞的身影出现时，漆颐蓦地生出一种不太正向的预感——如果那瑞在12楼，很大可能，小胥也在这一层。
之所以不太正向，因为意识到小胥在这层，她没有感受到惊喜或者开心，这个猜测没有让她头脑清明、身体轻松，相反，眼前忽然云萦雾绕，手脚开始发软。
汗水在这时流进眼睛里，为感受增加注脚。
酸、涩。
这是，恐慌。
脑海里的念头随即被阵风似的刮到面前的那瑞卷走了。
那瑞停在1203门前，停在她身侧。
一言不发。
好的，不仅是同一层，甚至可以算邻居。
1201和1203只隔了一道墙。
那瑞看向对面1204。
1204的门开了。
漆颐转过头。
小胥真的就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小胥说，“恭喜乔迁新居。”
这句话是冲自己，漆颐确认。
而后一句……
妹妹？
漆颐看了眼一只手放在密码锁上的那瑞。
那瑞原来比小胥小么。
看不出来。
小胥看着那瑞的方向挑了下眉，分出一线余光给她，再次举起手中色彩缤纷的起泡酒。
小胥喜欢酒精饮料，低度数的起泡酒是她的最爱。
她喜欢熏熏然的状态。
那时还没有“微醺”这样的标签，小胥已然自行开发了微醺松弛感。
偶尔，项目不忙的周末和假期，小胥会囤一冰箱的起泡酒，然后点上一堆她平时根本不吃的烧烤小龙虾，喊小组长剥虾，抽烧烤串的签子。可惜小组长不会剥虾，也不爱吃烧烤。最后它们大多进了垃圾桶。
小胥说，假期就是要放松的。
小胥还说，人要学着让自己放松，享受放松，不然迟早出问题。
小胥说的对。
但漆颐现在放松不下来，眼睛进了汗水，酸和涩之后，痛感出来了。像虫子扎了两根毒刺，蛰得有点疼。
漆颐没想过会在收拾好前见小胥，她原想收完所有快递洗个澡再联系小胥，然而此刻她满身大汗，怀里抱了一堆纸巾，狼狈得睁不开眼睛，楼下，还堆着四个快递。
另外……
漆颐弯腰去捡刚刚飞出去的纸巾，趁机抬起手臂蹭了蹭脸上和眼周的汗，低声道：“走廊两头有监控，微信联系。”
胥则其微一怔。
险些失笑。
前小领导……
做起事情来，一百二十分认真。
胥则其没往两头看，那属于不打自招了，视线转向那瑞，掂了掂手里的起泡酒。
那瑞心领神会，抬脚向对面来，路过时问漆颐，“要帮忙吗？”
漆颐摇头，“不用了，谢谢。”
交流过程持续时间并不长，不到三十秒。漆颐反应太快了——搞不好从进入菡珀，漆颐就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假装她们不认识。
倒是她自己把这件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地上散落的七八包纸巾为她们提供了客观上的理由，监控里看应该看不出什么。
话又说回来，有心人任何时候都能找到蛛丝马迹。
胥则其虚虚靠着门框，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
不久前咖啡厅的应激反应看来没造成太大影响，没影响前小领导的判断力、快思考力。
不愧是你啊，小组长。
胥则其将起泡酒递给那瑞，“两罐都开了。”
漆颐往她这边走了两步，垂下眼睛，胥则其顺着她的视线看，看到了一包贴着墙的黑色包装抽纸。
胥则其没接那瑞开好的起泡酒，弯腰抢先捡起纸巾，摆出热心邻居的姿态，冲漆颐道：“你问问管家，物业那边应该有小推车什么的，你这上上下下一趟又一趟太费劲儿了。”
她其实不太在乎被公寓的人发现。
看前小领导对这件事特别上心，她乐得多个帮手。
漆颐小心地用怀里的一堆纸巾接过黑包装，点点头，“我待会儿问一下，谢谢。”
胥则其喝了口白桃味儿的起泡酒，眼睛微微眯起，“那你继续。来回动静轻点儿。我以为干嘛呢。”
漆颐再次点头，“好的。不好意思。”
漆颐没借小推车，租房管家推给她的运营还没通过她微信。
把大箱小箱大包小包搬进房间，漆颐背靠门，缓缓滑坐在地。
脑子反复回响着一个事实，小胥就在12楼。
惊喜是有的，但和惊恐说不清哪种情绪占比更大。
漆颐没想过跟小胥离这么近，甚至没想过和小胥在同一层。
她不想在状态尚未稳定的时候和小胥太近。她还不知道怎么和小胥相处。距离产生美。
左邻右舍的距离……
太近。
小胥也在12楼。
就在直线距离不超过20米的地方。
她鼻端还残留着小胥手中起泡酒那种甜得发腻的果味儿。
漆颐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28条未读信息，14个未接来电。
刘衡子。
……
胥则其躺在床上，打完招呼，新邻居上上下下四次后，终于消停下来。
消停了，手机也消停的。
胥则其翻遍电视所有频道，没找到合眼缘的节目，百无聊赖拿起手机，十一点一刻。
微信毫无动静。
不是说微信联系的么，前小领导？
总不能在跟前室友难解难分吧？
胥则其点开一个大漆的头像，发了个问号。
【漆】立刻变成了【正在输入】。
这是什么牌子的点读机，还要手动戳一下才给反应的？
输入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子，发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菡珀公寓也提供钟点房？」
胥则其：「？」她是不是喝晕了，钟点房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耳熟。
漆：「管家带我看了8楼朝南那套，里面有很大的烟味儿，卫生间有水汽，像是上个客人刚退房？」
小组长没能领会问号的意思，胥则其拿起床头柜上的酒罐，入手重量极轻，确实有点晕，她喝光了两罐。
胥则其晃晃脑袋，戳屏幕：「8楼？」
漆：「对，8楼814。我跟租房管家说了只要朝南的，但他还带我看了4楼、6楼、7楼，然后才带我去8楼。814卫生间水汽很足。」
胥则其：「没带你去10楼吗？」
漆：「没。」
胥则其点开表情包收藏，手指在[干得漂亮]和[陷入沉思]间来来回回，自己陷入了沉思。
怎么会是8楼？
胥则其有点纳闷，她入住当晚因为霉菌问题找运营管家换房，管家带她看了10楼和12楼。10楼也是明显有烟味儿，她当时以为10楼那套被工作人员拿来当摸鱼房了，没多停留。最后选了12楼这套。
怎么8楼也有空的房间，也有烟味儿？这么多摸鱼房？为什么当时没给她看8楼？
所有答案最终落在前小领导给出的“钟点房”上。
胥则其基本可以确定，菡珀公寓与租客直接沟通的运营和客服团队绝对有问题，只不过问题不只是在常规服务本身，还有一般租客很难注意到的地方。
开业七年，公寓应该有一套稳定和成熟的运营模式，除非中间运营团队换了，从上到下一通改革——这倒有可能，毕竟去年才翻修过。口罩过后，短租、长租领域都出现了较大的变动，大部分是顺应市场，业主方不得不为之的变动。
那么，楚女士让她来菡珀公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需要观察哪些方面？
给楚女士当了十个月风险合伙人，要说中间没有一点儿焦虑是不可能的——胥则其总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不要说标准答案，十次里面有七次，楚女士连可供参考方向的问题都没有提供一个。
一半以上，楚女士只是给她一个地址，有时干脆给她一个错误的目标导向。
纵观过去十个月的工作任务，胥则其能感觉到，抛开楚女士和她家的纠葛不谈，楚女士也是信她的，而之所以选她，更像是……利用她去看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别人，指常规交易团队和调查机构。
楚女士及背后若干大金主不喜欢专业，专业有壁垒，壁垒有灯下黑。
如果是报表就能看出来所有问题，也不至于招她这么一个风险合伙人。
常规的尽职调查和风险调查途径并不适用于某些场景，当然了，胥则其也没权限和资源走常规途径，她不能一上去就要报表、调监控、查消防设施……她看不到任何正式报表和文件资料，必须六韬三略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其实就是想象力，加一点感受、直觉和怀疑。
她只需要告诉楚女士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楚女士要的往往就是她一句：“这儿不对劲”。
于是她只能用力用心感受各种“不对劲”。
因为楚女士情绪价值和物质基础给得很足。
给得太足了！
足够士为知己者焚膏继晷夜以继日！
回到这幢公寓楼，完全抛开尽职调查的常规路径，抛开模版问卷填答案，单纯以用户视角来看，这是一家提供住宿服务的公寓，一幢提供空间服务的建筑……
如果有问题，要么是服务提供方有问题，要么是被服务对象有问题。
公寓软硬件肯定有问题，但楚女士没有任何回应，说明不是看公寓硬件设施。邪恶的天平因此倾向被服务对象——公寓是干嘛的，住人的。
所以，有没有可能，入住客人才是她需要关注的目标呢？
一个空间里的危险，不一定是来自设施本身，更可能来自人。
8楼和10楼房间里的烟味儿并非员工留下来的，而是……钟点房的客人？公寓的任何宣传页面都没有提到钟点房。
胥则其隐隐想到什么。
想到的事情不是特别美妙。
胥则其在8楼和10楼都打了个勾，然后下单了五个硬币录音器。她挑了一家可以定制颜色的店铺，然后出门拍了张墙壁照片发给卖家。她当然想直接下单针孔摄像机，但这玩意儿不好买。
公寓的保洁和保安确实到位，贴外面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也许得叫个炮娃来假装看房子，找个机会贴里面。
胥则其有时候觉得自己这风险合伙人当得特别像特工，只不过是无限低配版独立特工，资源全靠自己配，信息靠连蒙带猜，推理则靠去影视剧、小说、播客里补脑。
但她习惯了，而且乐在其中。
总比以前做那种屎上雕花的PPT强。
胥则其戳了几下平板，把买硬币录音设备的订单截图贴在朋友圈，配文案「准备向钟点房（？）发起进攻」，明示楚女士打钱，暗示楚女士再给点暗示。
……
小胥买了硬币录音器。
样图上五角硬币大小的一枚，颜色可自定义——网络上连这种东西都买得到？
漆颐颇感意外。
令她更意外的是，小胥就这样大喇喇地把购物截图发在朋友圈。
她知道这是小胥发给合伙人楚女士看的。
因为有几次小胥在下面回评论，带出了楚女士的称呼。
小胥大概，把她和楚女士分在了一个标签下。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能看到小胥这些如果广而告之，八成会被群殴的朋友圈。
漆颐关上橱柜门，退出朋友圈，环视和上任住户退房时几乎别无二致的房间。
十二单外送通通放进了橱柜。
光是把各种用途的纸巾分门别类放进卫生间、客厅、卧室、厨房的橱柜，二十分钟过去了。
小胥没有新信息。
小胥没给她发信息，下单了窃听器——硬币录音器可以算作窃听器……吧？
她提供的信息小胥认为是有用的。
有用就好。
漆颐认为自己没有误导小胥，8楼814房间的确很古怪。她的调查经验未必有小胥丰富，但她出差经验比较多。
她知道钟点房。一些酒店和车站附近的旅馆会提供短时住宿服务。但公寓很少见，没见过。
还知道有些平台挂的钟点房不需要登记身份信息，很有可能是员工私下贩卖——卖给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漆颐有种直觉，在调查菡珀公寓这件事上，她帮得到小胥。
她想帮小胥。
漆颐盯着「良辰吉日」的头像，一个大写的「吉」字出了好一会儿神。
刘衡子忽然又发了条信息，把「吉」压了下去。
漆颐左滑删除刘衡子，点击「吉」。
「我白天工作时间9：00-11：00，下午2：00-4：00，晚上7：00-10：00。凌晨1：00-3：00。」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六韬三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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