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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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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日,凌霄阁成了整个王府最森严的堡垒,也是最精密的战场。
主殿内外,被太后的心腹侍卫严密把守,连一只飞鸟掠过都会引来数道冰冷目光的锁定。殿内,数位太医轮值,寸步不离。汤药的气息浓重得化不开。
东暖阁里,沈青黛也如同绷紧的弓弦。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并未完全消退,但她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她不再作画,也收起了那套顶级画具和那支温润的玉簪。所有的心神,都扑在了萧凛的伤势上。
她将母亲留下的医书手札翻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关于心脉受损、元气大亏的调理之法。她不懂那些高深的脉理药性,却能凭借超乎常人的细心和直觉,去理解太医们开出的每一张方子,去核对药渣,去观察汤药的颜色和气味。她甚至不顾太医的劝阻,亲自守在药炉旁,看着周嬷嬷将一味味药材投入陶罐,看着炉火由旺转文,看着药汁在罐中翻滚、浓缩,直至熬成浓稠的深褐色。
每当药熬好,她都会亲自尝一小口。苦涩的药汁在舌尖蔓延,带着难以言喻的怪味,她却眉头都不皱一下,细细分辨着其中的味道是否与方子描述一致,是否有任何异常。她要用自己的身体,为萧凛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每隔一个时辰,她都会不顾太医和墨影(在太后干预下,墨影被秘密释放回府,虽伤势不轻,却坚持守在殿外)的阻拦,轻轻推开主殿的门,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萧凛依旧昏迷着。躺在巨大的拔步床上,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嘴唇干裂灰败。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似乎无法驱散他身体深处透出的寒意。他的呼吸微弱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滞涩感。额头上覆着冰凉的毛巾,却依旧有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
沈青黛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下掩藏的痛苦,看着他因虚弱而微微凹陷的脸颊,看着他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左肩……心口那片冰魄,在每一次凝望中,都仿佛被这沉重的景象反复捶打、淬炼。它不再冰冷坚硬,反而在担忧与守护的烈焰中,悄然融化、重塑,变得温润、坚韧,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柔软。
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地站着,用目光一遍遍描摹着他的轮廓。仿佛要将这脆弱的生命,牢牢刻印在灵魂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在心中无声地祈祷:撑住,萧凛。一定要撑住。
夜深人静时,她甚至会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靠着冰冷的床柱,在浓重的药味和萧凛沉重的呼吸声中,疲惫地合上眼。睡梦中,依旧是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是高公公阴鸷的脸,是那幅泣血的《寒梅图》……但每一次惊醒,她都会第一时间看向床上的人。确认他还在呼吸,确认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尚未熄灭,才能再次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重新闭上眼睛。
墨影拖着伤躯,沉默地守在殿外阴影里。他看着沈青黛一次次进出,看着她苍白脸上那不容动摇的坚持和眼底深藏的疲惫与忧虑,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第一次对这位他曾经视作“契约摆设”的王妃,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敬意。
三日。
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的三日。
每一息都充满了煎熬与希望的交织。
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
当沈青黛再一次推开主殿的门,准备例行查看时。
床榻之上,那个昏迷了整整三天的男人,浓密如鸦羽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沈青黛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目光死死地锁在他的脸上。
一下,又一下。
那睫毛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终于!
在沈青黛几乎窒息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三天三夜的、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沉睡千年的寒潭破开冰封,极其缓慢地……睁开了。
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拔步床顶繁复的雕花上,带着初醒的混沌与虚弱。随即,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那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穿越了生死界限的沉重感,艰难地转动着,最终……定格在了几步之外、那个如同石雕般僵立着的、额角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身上。
四目相对。
殿内的烛火跳跃着,光影在两人之间流转。浓重的药味弥漫,却掩盖不住这一刻死寂中骤然爆发的无声惊雷。
萧凛的眼中,混沌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锐利,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他看到了她额角刺目的纱布,看到了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无法掩饰的巨大惊喜与劫后余生的泪光,看到了她单薄身体里迸发出的、如同磐石般坚韧的守护意志。
沈青黛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带着巨大欣慰和如释重负的唇形:你醒了。
心口那片被反复淬炼的冰魄,在与他目光相接的刹那,在看到他终于苏醒的瞬间,如同历经寒冬的寒梅终于等到暖阳,在巨大的喜悦冲击下,轰然碎裂!
冰层之下,压抑已久的暖流汹涌而出,带着一种新生的、纯粹而磅礴的……情愫,瞬间淹没了她的整个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