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笔下春风化雨

24、暗香浮

　　就在她沉浸在这份跨越时空的无声对话中时——

　　“在看什么？”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藏书楼里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沈青黛浑身猛地一僵！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她如同受惊的小鹿般骤然抬头！

　　几步之外，高大的书架形成的阴影里，不知何时，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正是萧凛。

　　他显然刚来不久，身上还披着那件玄色暗纹的大氅，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身形在书架的阴影里显得有些清瘦。他并未走近，只是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越过书架间的空隙，如同沉静的深潭，精准地落在了沈青黛手中那本泛黄的画册上，也落在了她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眸里。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沈青黛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脸颊，耳根瞬间滚烫！她像被人当场抓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慌乱地将手中的画册猛地合上，下意识地藏在了身后！动作仓促得带倒了身旁的小木梯，梯子歪倒，发出“哐当”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书楼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王爷……” 沈青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惊慌失措，她甚至忘了行礼，只想立刻将自己和那本画册一起藏起来。她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他看到了多少？！

　　萧凛的目光，从她慌乱藏起的双手，移到她瞬间涨红的、如同染了晚霞的脸颊，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写满了惊惶、如同受惊小兽般的眼眸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捉摸的波动。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书架的阴影里，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藏书楼里只剩下沈青黛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她因慌乱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沈青黛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威压和内心的羞窘逼得窒息时，萧凛终于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依旧，却似乎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

　　“那画册……”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她，落向了某个遥远的虚空，“是本王母亲的遗物。”

　　母亲？！
　　沈青黛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凛！画册上那些孤寂又坚韧的笔触……那个在深闺中借笔墨诉说心事的女子……竟然是……是他的母亲？！

　　巨大的震惊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慌乱和羞窘！她下意识地松开了藏在身后的手，那本泛黄的画册再次暴露在空气中。她低头看着它，指尖微微颤抖。这薄薄的册子，瞬间承载了难以想象的重量。

　　萧凛的目光也落在那画册上，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深沉的怀念，有刻骨的痛楚，还有一种沈青黛看不懂的、浓得化不开的落寞。他缓缓抬步，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寂静的书楼里清晰可闻。

　　沈青黛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靠近，看着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

　　那只手，在她面前停住。不是要拿回画册，而是……轻轻地、极其小心地，拂去了画册封面上沾染的一点点灰尘。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她生前……也喜欢画画。” 萧凛的声音很轻，如同呓语，带着一种沈青黛从未听过的疲惫和……脆弱？“只是……她画得不好，也从未给旁人看过。”

　　沈青黛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难当。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苍白脸上流露出的、那几乎从未示人的一丝脆弱，看着他对着母亲遗物时那珍视而落寞的眼神……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摄政王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崩塌。留下的，只是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往、内心深处同样有着伤痕和柔软的男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同情，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防。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画册，仿佛能感受到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遗留在上面的温度与心绪，也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深埋心底的痛楚与孤独。

　　“画得很好……” 沈青黛听到自己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笔触……很有力量……也很……真。”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

　　萧凛拂去灰尘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再次看向沈青黛。这一次，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探究，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穿的深邃。那目光中，有惊讶，有探寻，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两人目光相接，在这寂静的书楼里，在无数沉默书籍的见证下。阳光透过高窗，在两人之间洒下温暖的光束，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如同无声流淌的时光。

　　心口那片冰封的湖面，在那句“画得很好”脱口而出的瞬间，在那道深邃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终于发出了清晰无比的、如同春冰初绽的碎裂声响。

　　冰层之下，压抑已久的暖流，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