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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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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温的、湿湿的,是风的味道。
甜甜的、香香的,是他的味道。
她不知道是因为先喜欢上了他身上的味道才会进而喜欢上他,还是因为先喜欢上了他才会进而恋上他身上的味道。
她抱紧他,她看着他,嘴巴浮起一朵梦幻的微笑,“赫凡,我喜欢你,殷姑娘不喜欢你没关系,我喜欢你。”
愣愕,说不出口的震惊在赫凡心头。
她恬适淡然的笑容激怒了他,那笑容似在提醒着他,他确实输给了一个处处不如他的,名叫包聃的男人,这叫他情何以堪!
因听闻何沁舞突如其来的告白随即而来的震惊褪去,徒留愤恨席卷了他的知觉神经。
“你喜欢我?听起来不错,可惜这句话已经太多人对我说过。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并没有推开她,而是伸指勾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他冷冰冰地对她说,“我问你,你凭什么喜欢我?!你有什么条件来喜欢我?!殷桃博览群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呢?她聪慧美丽得让人舍不得移不开眼,你呢?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无条件向她降服,你呢?!”他没办法控制情绪,像孩子般只能用叫嚣和猖狂来藏匿受伤的自尊,“她的武艺虽谈不上精湛,但却懂得各家各派的心法,窥其形便知其理,你呢?你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长得还算清丽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的村姑,你有哪一点能与她相比?你这种人的喜欢于我而言是一种侮辱。”
侮辱?!
她的喜欢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一听,登时胃里一阵翻搅,窒闷的感觉涌上喉头,骤然松了双手,何沁舞退开两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不知道,他的一字一句全都重重敲到何沁舞的灵魂深处。
说得真好!
她凭什么喜欢他?
她和殷桃天差地远有如云龙井蛙之别……
她的条件太差,连后补都没有资格排上。
何沁舞从虚幻里跳出来看着眼前的真实。
离开江南之时,阿婶说,小舞,你几时认识一个穿得非常体面的男人?
阿婶说,小舞,那男人说是认识你跟铭生,给了我好些银两,还说给铭生找了个私塾。
阿婶说,小舞,你安心走吧,铭生他们我会照顾的,你毋须担心。
虽然他说那是她的问题,该怎么解决也与他无关,他什么都不会管。
但她却固执地认为是他安排了这一切,好让她无后顾之忧地随他离开。
他救了铭生,把她从几近疯狂的恐惧中拉出,无论再多言语都无法形容她的感恩之情,感激之心。
更何况看到他的锦袋里竟有她早已卖掉的祖传玉坠,她更执着地认定他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而且是一个非常好的好人。
他说,他要她的心。
是他的话太诱人了,还是她内心其实渴求一份安定,为漂泊的心找到一个归属和依靠?
从何时起,她开始带着有色的目光来看他,将他所有的行为都赋予了某种意义,以至于他的一个眼神都能让她怦然心动。
她以为,不经一番彻骨寒,哪得梅花扑鼻香。
她以为,经历了铭生濒死的痛苦,幸运女神终于开始眷顾她了。
她以为,那是命中注定,是上天想让她和他相遇而缠缠绕绕,解也解不开的缘份。
他却说,她就要死了。
近段时日,一惊一乍,从天堂到地狱,从地狱到天堂,再从天堂到地狱,她的心纷乱不已,以至于神经错乱到竟误解他们之间有可能。
认真想想,从头到尾全是她的自作多情,他对她从来未表示出有意。
说来说去,赫凡没错,是何沁舞大错特错。
迟来的认知像惊雷般地将何沁舞打醒。
痛楚像空气一样散布在四周,无所不在。
垂下眼,何沁舞开始忙碌,她忙着斥责自己,让自卑感扩散。
她想昏过去,一觉醒来后发觉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她没有带铭生进温府,铭生没有机会遇见耿诺,没有口出稚言,没有性命之危,她还是那个铭生喜欢的姐姐,小乞儿们喜欢的大姐头。
她还是那个不会因为不识字而困窘,不会因为一无所是而自卑,只会勤勤恳恳做事帮佣做杂务的小丫环。
心绞一阵强过一阵,头痛欲裂,她挂起惨淡微笑,“我喜欢上你,对你来说真是那么难接受吗?”
“你以为喜欢是什么?!”
闻言,赫凡没有犹豫地反问,问她,也问自己。
她说出自己的感觉,“喜欢是明知道对方不能爱,还是忍不住想留在对方身边,习惯对方在自己看得到的视线范围,对方离开了,便会顿感失落。”
眉梢微扬,他问,“你如何得知?”
顾不得哽咽在喉间,她轻道,“因为我喜欢你。”喜欢来得太匆忙,匆忙到她还来不及察觉,就成了定局。
“何沁舞,你听好,我不许你喜欢我。”
他的声音轻柔,命令的口吻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她的喉咙好干,眼睛酸涩。
不想再泄露太多情绪,他打算转身离开——
她默默地移开视线,喃语,“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喜欢你。”
淡淡的叹息声传到了他的耳里,仿佛是回应他刚才留下的话。
他背对着她,停步,站在原地。
她将视线转回,将目光投在他的背影上,“你放心吧,我不会坏了你的事,我知道你要的只是一颗能够让殷姑娘活下去的心脏。”她幽幽地吐出这句话,胸中那股酸涩再度翻腾。
她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紧握住。
怔住半晌,恍然,他才说,“很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语毕,赫凡抬步。
“赫凡……”她突然叫住他,“别担心,你虽是历史上尝试换心的第一人,但我相信你办得到,而且,你要记住,我是心甘情愿的。”
赫凡登时被定住了。
她的话叫他心惊。
她居然……居然能读出他的恐惧?
换心如果不成功,不仅何沁舞会死,殷桃也会死。
换心如果成功,何沁舞会死,但殷桃可以跟正常人无恙。
成功或失败,何沁舞都会死。
背影相对,沉默许久后,赫凡才转过头来,冷幽幽地说,“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选上你吗?”
他如果只是想要一颗心,实在太容易了。
“为什么?”她开口询问,语气里竟有一丝期待。
“你的心没有蒙尘——”他说,“没有尘世那些惹人厌恶的杂质。”
胸口隐隐刺痛,她轻嘲,“我可以把这话当成是赞美吗?”
“可以。”
他收起了起先所有的恶意嘲讽,只因她那句心甘情愿震动了他心底那柔软的一角。
“我该觉得荣幸吗?”他是这个意思吧……
“或许。”他说的是实话。
她双眼炯炯地望着他,轻吐一口气,却吐不散心中的郁结,“至少你不会将我忘记,是吗?”
他,哑口无言。
刹那间,赫凡的瞳孔收缩,精锐的寒光一闪而过。
气息不对,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杀气。
果然——
“好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晚魔婆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制住殷桃出现在他们眼前。
“可恶!老太婆,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耿诺随后急速赶来,在赫凡身旁落地。
赫凡全身都好像紧绷起来。
他太大意了!
赫凡陡然向晚魔婆婆袭去,似离弦之箭快得惊人。
耿诺当然也不甘示弱地攻了上去。
左右夹击,晚魔婆婆虽挟人质在手,但避闪的动作却快如闪电,应对自如。
何沁舞的脚定在原地,移不开半分,她震惊地看着这变化。
手脚忙乱追出来的包聃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的气息很喘,可见他并不会武功。
耿诺和赫凡根本不是晚魔婆婆的对手。
才交手几个回合,两人便双双被晚魔婆婆的掌风震飞倒地,吐血不止。
何沁舞忙跑到赫凡身侧,欲扶起他,手却被他推开,她不在意,而是直视晚魔婆婆,“你是什么人?!”
对何沁舞的问话,晚魔婆婆根本不予理会,她的目光很冷,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波纹,她的话是对赫凡说的,“小子,我的耐性实在很有限,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就不要测验我的耐心!”
清脆话语落音的同时,晚魔婆婆右手一伸,一柄软剑从她的袖口飞出,被她握在手上,直逼殷桃的咽喉,“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锋利的剑刃扫过殷桃的脖子,剑锋锐利,将她的皮肤划开。
一串血珠沿着雪白的细颈骤然滚落。
殷桃虽生死悬于一线,却坦然无惧,她的眼神中浮现出的冷笑似是在鄙夷晚魔婆婆,“生死有命,更何况我早就已经活够了,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我绝不允许你用我的命来威胁我重视的所有人。”
剑光在空中一闪,殷桃闭上眼睛往剑峰而去,视死如归!
但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强而有力的石子将剑折成两段。
“放了她,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
深吸一口气试图和缓胸口的疼痛,赫凡面无表情地站起,用大拇指轻拭嘴角的血渍。
“这么多年,你一直想知道师父的下落,一直想得到师父传予我的金钥匙是何物,有何用意,对吧?你在意的,不过就是师父究竟因何背叛你!好,我让你得偿所愿,放了她!”赫凡勾唇冷笑。
“果然识实务。”晚魔婆婆笑了,她用力将殷桃推出,却又以赫凡始料未及的速度挟制住何沁舞,“她呢?如果你愿意为了那个丫头让我得偿所愿,那如果换作是她,你会怎么办?这个丫头可是很喜欢你呢。”
赫凡眉心一沉。
耿诺沉默地看着。
包聃只关心殷桃的伤势,其他无暇多想。
殷桃扬起眼睫望着赫凡那张波澜不兴的俊容,幽幽地陷入深思。
何沁舞目不转睛地盯着赫凡,似乎也很想听到他的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晚魔婆婆放声笑着,觉得将人玩弄在股掌之中是件趣事,特别是看到所有人变脸的那一瞬间,她有着无与伦比的快感。
忽地,晚魔婆婆的眼神变得锐利,“男人都一样,没一个好东西!说什么至死不渝,说什么生死与共,说什么中情于你,都是放屁!”
“如果你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就不要为难他们,跟我走。”赫凡勉强使轻功飞掠。
“好,干脆!”晚魔婆婆抛下一干人等往赫凡追过去。
片刻,灰色身影又以飞快的速度折回,她问何沁舞,“丫头,你叫何沁舞?”
何沁舞看看四周,迷茫地点头。
“很好,丫头,就冲你的名字,我对你有好感,要不要做我的徒弟?”晚魔婆婆又问何沁舞。
何沁舞看着眼前晚魔婆婆跟刚才截然不同的和颜悦色,不禁怔愣。
就在何沁舞不解情况如何发展之际,有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抱住,远离晚魔婆婆寸许有余。
何沁舞睁开眼还没有看清那个人,就听到那人的声音,“我的耐性也不多!玉石俱焚该不会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那人的声音很冷,有种冰冷却净澈的透明之味,何沁舞万分惊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赫凡?”她不由自主地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没错,正是尾随晚魔婆婆折返,担心众人安危的赫凡。
赫凡的左手还紧紧抱住何沁舞的腰,并没有理睬她。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晚魔婆婆,寒光尽现,薄唇冷抿道,“她现在是我选中的人,我不让她死,谁也不能结束她的性命!”
何沁舞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五味杂陈,震得她七荤八素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晚魔婆婆笑不可抑。
赫凡的神色更冷,“你笑什么?!”
“金钥匙不在你身上?”晚魔婆婆岂会再中他的调虎离山。
“你不会以为金钥匙是一把钥匙吧?”
赫凡轻笑,可惜笑容是没有温度的。
“不然呢?”晚魔婆婆反问。
“跟我来不就知道了?”赫凡讥嘲,“难道你还怕我会从你的眼皮底下遁走?”
“说得也是!”晚魔婆婆笑容可掬,自信满满,“带路!”
赫凡洒然地再展轻功。
温度骤离,何沁舞一阵茫然若失。
“丫头,你也来吧!”
晚魔婆婆没有给何沁舞沉心的时间,带上她,追赫凡。
留下的是残花败叶,一地的凋零。
殷桃面色如土,身体不禁轻轻摇晃了几下,包聃急忙稳住她的身子。
殷桃看了不远处的耿诺一眼,喃喃的说,“我又成了你们的负累……”
月光毫不吝惜地照在耿诺那张年轻且阴柔俊美的面庞上,他的脸色苍白,可见他受伤不轻,他说,“凡是故意将她引至此地的,我想凡他应该有打算。”他看着殷桃颈上已经被包聃处理好的伤口,“除了你,没什么是能够让他感到意外的。”
殷桃悠然问道,“诺,你觉得换心对沁舞姑娘公平吗?”
赫凡跟何沁舞的对话,晚魔婆婆听见了,殷桃自然也是全听见了。
“你——”
耿诺诧异她如何得知换心之事,这件事,是薛枫告诉他的,否则连他也不知。
殷桃轻声说,“我最近频频心慌摔碎东西,虽然我对卜卦未有研究,但也知这是凶相,万一我……”
耿诺毅然打断她,“别说傻话!你忘了吗?凡的名号可是鬼煞!”
鬼煞,连鬼也敬煞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