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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高空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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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里萝和林雾行行至十里,眼前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峰。山峰高耸入云,峰顶云雾缭绕,宛若仙人圣境。半山腰处隐约可见一条黑色长蛇从一峰咬向另一峰,尾端缀着一个人影,像荡秋千似得在空中飞快地滑出一道弧形。
林雾行御剑去找那人影,很快便归来:“是风吹雪,她等会就下来。”
方里萝:“你带着她一起下来啊。”
林雾行一怔,笑道:“她不上我的剑。”
方里萝心里想笑,林少主好像被嫌弃了。
不多时,那条百草的藤蔓带着风吹雪一路落到了山脚,动作轻盈得像是一片随风飘扬的绿叶。
风吹雪身穿素雅的绿色长衫,袖子和裤脚都被撸了上去,背着一个竹编背篓。她刚落地,方里萝就迎了上去,一边帮她取下背篓,一边说着:“风吹雪,你太厉害了,爬那么高都面不改色。”
风吹雪看着方里萝,似在回忆。
“哦……”方里萝这才想起介绍自己,“我叫方里萝,是一个散修。”
风吹雪挑挑眉,移开目光,把背篓里的草药全部拿出来分类摆放:“找我有事吗?”
方里萝看向林雾行,见他走上前说道:“吹雪姑娘,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她叫,烧鱼一番。”
风吹雪整理草药的手顿住,随即问道:“你们找她做什么?”
林雾行回道:“我们找她通灵。”
风吹雪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但并未多问,低着头继续整理草药,就在方里萝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风吹雪开口道:“我上次见她是两年前,那时她手持约七尺长的紫檀木杖,顶端是一个木头玄鸟,身上斜挂着一个盘子大的单面红腰鼓,白皮鼓面上画着一横一竖两道复杂的红色祭文,中心还有一个蓝色龙纹,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已经很详细了。”林雾行十分感激地笑笑。他早就在风吹雪开口时唤来了念念,念念听完后哑哑地叫了两声,飞走了。
但方里萝却是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笑嘻嘻地凑在风吹雪身边,指着她的右手腕问:“风吹雪,你这个藤蔓仙器到底有多长啊?”
风吹雪平静道:“不知道,反正够用。”
方里萝又随便指着一捆草药:“风吹雪,这个叫什么啊?”
风吹雪头都没抬:“石上莲。”
“那这个呢?”
“黄精。”
“还有黄色的,像花一样的那个叫什么?”
“连翘。”
风吹雪走到哪儿,方里萝就亦步亦趋地跟到哪儿,总是恶作剧般从她身后探出头,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一向冷淡的风吹雪竟然出奇得有耐心,对方里萝有问必答。
两个人沉浸在一问一答里,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林雾行心中苦闷,走到方里萝身边,以手掩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
声音不够大,方里萝没有反应。林雾行捂住胸口,用力地咳嗽起来,这次终于引起了方里萝的注意。
“你怎么了?”方里萝问道。
林雾行清了清嗓:“嗓子有点干。”
方里萝立刻转头:“风吹雪,他嗓子干应该吃点什么药?”
风吹雪瞥了他一眼,淡然道:“喝点水。”
“哦,风吹雪说让你喝点水。”
林雾行:“……”
不知等了多久,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风吹雪想趁着天亮再采一些药材,被晾在一旁无人理会的林雾行终于听到方里萝说走了,但她说的却是:“啊,你怎么还没走啊?”
林雾行:“……我,我在等你一起走。”
方里萝:“等我做什么呢?”
“等你一起去找烧鱼一番。”林雾行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不是说好我们一起查明真相吗?”
方里萝愕然。她随口说出的话,林雾行竟当真了。罢了罢了,他是长得好看的捕快,她是十恶不赦的凶手,她和他在一起除了有生命危险,其他什么危险也没有。
方里萝:“行,但你要听我的。”
林雾行连连点头,张开嘴笑了。
许是烧鱼一番不好找,念念一直没有回来报消息。方里萝想着这将是一场远行路,便打算回趟家收拾东西,只是这位林少主有点难办。
“我想回趟家,要不你先去找风起叶落,等念念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再在荷花街汇合。”
林雾行却道:“我得和你一起回家。”
方里萝:“……请你自重。”
林雾行笑道:“方里,你误会我了。你不知道念念何时会带回消息,总不能让你天天去荷花街上守着吧。我跟你一起回家,认认路,到时候一有消息我就去你家找你,这样好不好?”
林雾行的话不无道理,可是带他回家就是带狼入羊窝,风险太大,万一哪天她的身份暴露了,连老巢都会被一锅端了。
方里萝便道:“那你去荷花街找间客栈住下,我每天去找你一次,一有消息我们就动身,怎么样?”
再坚持下去只会让她觉得被冒犯,林雾行便道:“好,那我们现在回荷花街?”
方里萝点点头。
一想到回去还要再走十里路,方里萝双腿发软,揉了揉膝盖,可怜兮兮地说道:“你能御剑带我回去吗?我脚疼得很。”
林雾行看了一眼她的膝盖,又看了看她的脚,笑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像上次一样面对面站在剑上。这次起步平缓,方里萝依旧一手捏住林雾行右上臂的衣服,一手捂着眼。
林雾行是万万不敢随便碰她的,但又怕不安全,便说:“方里,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柱子,扶哪儿都行。”
高空之中大风刮过,方里萝没听清楚他的话,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林雾行加大了声音:“我说,你扶着我。”
方里萝只顾着紧张了,没去细想他的话,回道:“你又不怕高,却要我扶着你,你还是不是人?”
林雾行反应了一会儿,哭笑不得。她想到哪里去了,他只是担心她站不稳摔下去,不是他需要被别人来扶的意思。
算了,解释不清楚。
“冒犯了,方里。”林雾行在她耳边喊道,随即右手紧握住她的左小臂,又往她面前走了走。
方里萝的心猛缩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他突然的触碰。
五年前,她随师父去东山参加八方来会,师父也是这样握住她的胳膊,当时她悬着的心立刻放回了肚子里,甚至还敢通过指缝观察沿途飞快变化的风景。
那时她的感觉是安心里带了些害怕。
现在她的感觉,是害怕里带了点安心。
林雾行见她没有抗拒,嘴角不自觉扬起,只顾着看她,以至于没注意前方隐匿在黑夜里的巍峨高山。
他大惊失色,快速将方里萝扯到怀里,将剑急速调转了方向,在高空中划出一个圆形,擦着山峰的边缘呼啸而过。
惊险的时刻过去,林雾行紧张得胸口剧烈起伏,圈着方里萝的那条胳膊不自觉紧了又紧。
事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也就是在剑调转方向的那一瞬间,方里萝迫于惯性睁开了眼睛。万丈高空之上,漫天的黑暗突然袭来,张开血盆大口像要把她吞噬,脚下村镇的点点灯光像跳动的鬼火,跳得她头晕目眩。
“我要下去!”方里萝紧闭着眼,把脸埋在林雾行胸口,声音颤抖。
两人刚落地,方里萝的双腿软得站不住,快要从林雾行的怀里滑下去,被林雾行急忙捞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林雾行的声音在抖,心在抖,放在她后脑勺的手更是在抖。
“别害怕,方里,落地了。”
方里萝的眼泪已经洇湿了他胸前的衣服,在他怀里不停地抽泣,哭得林雾行的心都在发疼。
“我再也不敢了。”方里萝抬起头,眼泪哗啦啦地流,像是从筛网里漏出来的水帘。
突然觉得头发松松散散,方里萝摸了摸发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来了。
“头巾也被吹跑了。”
林雾行既心疼又觉得好笑,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我赔你一个新的。”
“我那条也是新的。”方里萝委屈死了。
还没戴热乎呢就掉了。
林雾行笑道:“那我赔你两个、三个、四个……你要多少我买多少,只要你别生我的气。”
方里萝第一反应是这得花多少钱啊。白花花银子的重量把她砸醒了。
意识到她还在林雾行的怀里,方里萝猛地一下弹开:“买!到荷花街你就给我买。”
“买,买。”
到底还是走了两里路。刚到人声鼎沸的荷花街,方里萝就钻进了一家高级成衣店,让掌柜的把店里最贵的头巾拿出来。
富贵人家都戴金银玉簪,头巾这种东西不值钱,一般都是从旧衣服上裁下来的,或者用制新衣剩下的布料做的,很少有人专门去店里花钱买,也很少有店铺卖。但有些成衣店会将布料物尽其用,制成精美的头巾、手帕和发带等饰物。
林雾行看着她试戴样式各异的头巾,突然明白了他那严肃的爹陪他美丽的娘逛首饰铺的时候为什么总是笑着。
只不过,方里萝从不询问他的意见,她认真地对着店里的铜镜左右相看,觉得自己戴哪条好看就买哪条。
她最终挑了一个轻粉色缀着蓝白碎花的绢布头巾,和身上的粉衫正相配。
得到补偿的方里萝心里舒坦多了,瞧着林雾行都顺眼了些。
林雾行说道:“多买几条吧,可以再选几件衣服搭配。”
方里萝大跨步走出店门:“谢谢你了,但我只需要一个头巾。”
第二天傍晚,半死不活的念念飞进了林雾行宿下的客栈,看样子累得不轻,刚和林雾行汇报完消息就躺在他床上睡着了。
晚饭过后,方里萝出来消食,顺便去找林雾行打探消息,得知念念找到了烧鱼一番,方里萝打算明天一早就动身,但林雾行看了看睡着的念念,提议明天下午再走。
等到隔日下午,方里萝把要用的东西和重要物品都装进了乾坤袋,刚走出院门准备和邻居夏婆婆打声出远门的招呼,就见一向清静的巷子口热热闹闹地聚集了不少人。
有妇人的声音热情地喊着:“小公子年岁几何,有无婚嫁啊?”
一男人大笑:“小公子看我,小女年方十六,正是适婚的好年纪,你快随我回家成亲去吧。”
巷子口金子铺的王娘子感叹着:“啧啧啧,这公子长得真俊,婶婶虽然年纪比你大,但婶婶金子多啊,你跟着我过不吃亏。”
“这小脸儿,我摸摸,哎呦又白又嫩!”
“我量量这腰有几尺。”
方里萝大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竟然公然调戏美男,大胆!
她也去。
方里萝走到人群最外围踮起脚,只见巷子口右侧街边,林雾行脸色微红,模样娇羞,局促地站在一辆精美雅观的白马雕车旁边,浑身上下像是长满了虱子一样挠啊挠。
“非礼勿动,婶婶,非礼勿动。”
“勿什么动啊!婶婶什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
方里萝看见王娘子拍了一下林雾行的屁股,说有弹劲儿;徐娘子用手丈量他的腰,说真细;郭屠夫在掐他肩膀和大臂的肌肉,又在他的胸前摸了一把,说真结实,适合给他当女婿。
天呐,要是叶落在这儿可不得把他们都砍了。
“方里!”林雾行向她招手,艰难地拨下一只只试图伸到他脸上的手,挤开人群把她拉到了马车后面,从车里搬出来一张踩凳。
“快上车。”
方里萝就这样被连推带拉地上了马车,林雾行紧接着大跨步上来,啪地一声关上了厢门,把那些大叔婶子们劝他别走的声音隔绝在外。
接着,他掀起马车前窗的帘子,伸出右手在那马夫的背上划拉了三下,马车开始向前走动。
林雾行这才长舒一口气,用手背沾了沾额头上的细汗。
方里萝看着他那副劫后余生的狼狈模样,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林雾行,以后你再来荷花街可要小心了,别被人掳走当小夫君了。”
林雾行表情哀怨:“方里,连你也打趣我。”
方里萝笑够了,开始观察起马车。这马车内部就像一间宽敞的卧房。人从车后面那扇门进来,正对着的是一个可供两人并肩躺下的卧床,上面铺着枕头和绣着金丝的薄被;马车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扇对开门窗户,窗下是两排铺着绸缎垫子的长座,其中一个长座中间摆着一张小茶桌。
方里萝问道:“你这车从哪儿雇来的?这么气派。”
林雾行回道:“不是雇的,我让念念回东山宗传信,让人连夜送过来的。”
方里萝惊讶道:“这么快。”
念念昨晚才回来,东山镇距离荷花街将近千里,过来至少也要四五天,这马车却隔天下午就到了。
林雾行道:“此车名叫百里辇,一日可行五百里。昨天跑了一夜,才过来没多久。”
方里萝看了眼完好无损的茶桌:“跑那么快,这车要颠散架了吧?”
林雾行笑道:“这个表面上是马车,实际上是一件灵器,开启后整个马车离地一掌,速度再快车身都无碍,人在马车里更是如履平地。”
他掀开了前窗的帘子,继续道:“方里,你来看。”
方里萝挪到窗边往前看,驭座上坐着的马夫竟是一个陶俑假人,那陶俑背后刻有一个圆形铁盘,圆盘上面有一长两短三根铁针,分别指向不同的数字和方向。
“这圆盘是什么?”方里萝好奇道。
林雾行耐心解释:“圆盘是用来控制马车的。那三根铁针里最长的那根指的是方向,中间那根表示距离,最短的那根代表速度。圆盘中间的按钮代表让马车随便走,还有车夫旁边的那个轮盘,那是用来自己驾车用的。”
方里萝惊叹万分,如此一来,这马车,不,是这灵器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可以自行到达目的地,也可以由人来亲自控制。
“这么好的东西,一定很多人想要。”
如果水云师叔还在,她一定砸锅卖铁买下这件灵器送给他,让他舒舒服服地坐着马车去遨游天下。
“可惜只有这一个。”林雾行笑道,“其它的好说,只是那匹白马是玄冰铁制成,不可多得。”
方里萝张了张嘴巴,趴在前窗上朝前看,没想到车头那匹威风凛凛的白马竟也是假的,动起来跟真的一样,连毛发都栩栩如生。
“方里。”林雾行突然喊道。
方里萝回头:“嗯?”
林雾行低下头,温声道:“对不起,那晚我御剑差点撞到山,吓到你了,以后这马车就给你用。”
方里萝一怔,他特意推迟到今日下午再动身,就是为了等这马车过来,好让她坐吗?
那天天黑,谁也没想到前面会有一座那么高的山,方里萝自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不用了,那天你也吓得不轻。而且你已经给我买过头巾了。”
林雾行紧接着道:“头巾是因为我才丢的,我自然要买给你。那天让你受惊了,是我不好,这车是我送给你赔罪的。”
不知为何,方里萝的脸突然有点发热,用手捂了捂脸,低头道:“不用了,我只要头巾就够了。”
林雾行坐近了些,看着她头上戴着的那条粉色蓝碎花头巾,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就见方里萝急忙往旁边挪,眼睛看向别处,说道:“我真不要,你再说我就下车了。”
“别。”林雾行伸出手就要拦,“我不说了,你需要用的时候就拿去。”
方里萝轻轻“嗯”了一声,依旧躲避着他的目光。
车内突然陷入安静,方里萝轻声道:“林雾行,你对我,是不是太好了点?”
“好吗?”林雾行反问道。
素不相识,他却信任她帮忙偷骨灰,请她吃饭,以看风景的名义邀请她一起找风吹雪和烧鱼一番查明真相。她怕高吓哭了,林雾行紧张得把她抱到怀里哄,不停地道歉,给她买头巾,送她百里辇。
简直好到让方里萝害怕了。
“你别对我这么好了,我没什么东西回报你。”
林雾行的嘴巴动了动,垂眸道:“我不觉得我对你很好,我只是做了些我该做的,想做的,不用你回报我。”
方里萝看向他,问:“那换成别的姑娘呢?你也会这么对她吗?”
林雾行看着她,沉默了。
片刻后,林雾行轻声问道:“你讨厌我这样做吗?”
方里萝摇摇头,声音越说越低:“我,我怕你图谋不轨……”
图钱,她没有;图色,她可能有点姿色;图命,这个她真的有!
林雾行被她逗笑了:“我图跟你在一起开心,这算图谋不轨吗?”
“这——当然不算了。”方里萝看着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别过头不去看他,“但是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不然你以后对我不好了,我会难过的。”
万一以后林雾行发现她就是风金,会不会气得哭出来?不是没这种可能,他看起来像是会被气哭的人。
方里萝捏起大拇指和食指,说道:“你对我好一点点就行了,我也对你好一点点。”
林雾行低着头笑,偷偷看她。她说起来话总是神采飞扬,带着孩童的纯真和少女的娇俏,像神秘山谷里刚化作人形的精灵,让人感到开心,又让人很想逗逗她。
“嗯,那你给我揉揉腿。”林雾行向她伸出左腿。
方里萝难以置信,踢开他的腿:“让你对我别太好,不是让你虐待我。”
“噢,这样啊。”林雾行收回腿,双手撑在身后,摇头晃脑,最后笑道,“那你想想还能为我做点什么吧。”
方里萝猫着腰,飞快地挪到茶桌旁边坐下,擦了擦桌上她盯了很久的红苹果,咬了一口:“我能帮你解决掉吃的,这些都不能放,可容易坏了。”
林雾行笑出声,无奈得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