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马的世界能幸福吗》克拉拉喜欢钱

2、第二章

　　时夜像个幽灵般尾随着少年一并回到了村落。

　　那少年确实是酋长的儿子，他把白天遇到“魔女”的怪事告诉了父亲。

　　灶火边，酋长陷入了沉思，跳跃的火苗将他布满皱纹的脸印得忽明忽暗。

　　“暴风，为什么你肯定她是魔女？”

　　“因为她的眼珠跟头发全是纯黑的，又忽然出现，忽然消失，还穿着奇怪的衣服……”

　　沉默一会儿后，酋长得出结论：“看来，我们得再来一次祭祀了，这次要多准备些供品。”他又问：“我们还有多少匹马？”

　　“马圈里总共有百把匹马，大屋里还有20多个男女俘虏。”

　　“这样吧，献上五十匹成年马，俘虏们也都献给火神。”

　　酋长的语气中透着惋惜，那些马可是好不容易抓到的，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驯得稍微听话一些。俘虏里还有几个漂亮女人还没来得及享用，那可是好不容易抢来的，其中还有一个是某个部落酋长的女儿，记得当时血染红了整个村子的土地，年长的女酋长哭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多花一些时间，还能抓到更多的马，马会带着他们的部族走向堆满金子与粮食的远方，开疆拓土，不断壮大。

　　就在酋长沉入美好的梦乡之时，时夜轻手轻脚地来到马圈。

　　刚打开栅栏门，一股混合着血腥、马粪与烧焦味的难闻气息扑面而来。

　　黑夜中，一大群站立休憩的马攸然睁开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时夜。

　　目光里满是警惕、不安、怨恨。

　　时夜叹了口气：“对不起，你们受苦了，我代表全体人类向你们道歉。”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溢出，她的声音也有点哽咽。

　　“可是，我现在不能放你们走。”

　　摩伊赖壮起胆子插嘴：“主人，最好不要代表全体人类，很多人不喜欢这种代表他人意志的行为。”

　　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它们这么可怜，为什么不放它们走呢。”

　　“闭嘴。你懂什么？”

　　就算现在放了这几十匹马，但之后呢？博泰人依然会去抓马驯马，草原上的马车部落也会扩张开来，历史依然会循着某种火与剑的“必然性”轨迹前行。

　　还不如让她先整个大活。

　　手一伸，时夜掌心里多了一支针剂。

　　一想到时间规划管理局的那群人会气得跳脚，她就忍不住翘起唇角。

　　一边笑，一边迎风流着泪。

　　次日傍晚，马与俘虏都被牵入圆形祭祀坑中，一群手持石斧与长矛的汉子立在一边。

　　正式祭祀开始前，巫师还要先喝一大碗含有致幻剂成分的草药药汤，念念有词地跟神灵、祖先沟通，手舞足蹈，形如抽风。

　　一番繁琐程序后，他终于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了。

　　而时夜也跟着点点头，时间差不多了，药效该发作了。

　　暴风手持长矛，朝一只栗色的骟马咽喉处刺去，旁边有男童拿着桦皮碗守在一边，等着收集溅落出来的马血。

　　意外只在一瞬间，那只原本早被驯化，非常温和的七岁煽马骤然暴起。

　　覆满茧子的后蹄先是精准踹断了身后等着收集马血的男童，在惊叫声中，它挣脱了控制，突然人立而起，前蹄不断锤击地面。

　　这就仿佛一个信号，紧接着，原本低头待戮的马群彻底疯了，好像失去了痛觉与理智。

　　不论博泰人怎么用斧头、长矛恐吓它们，不论身上有多少伤口，都浑然不觉。

　　俗话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当马不再温和善良，杀戮者与被杀戮者也就彻底易位。

　　那匹栗色煽马以超出草原风速的折线突进，连续撞飞六个试图套皮索的壮汉，一个看似富有经验的女驯马者试图用蜂蜜罐安抚，却被马匹顶翻在地。发狂的马展现出前所未见的杀戮技巧：它用下颚压住女人的骨盆，前蹄一脚踹飞准备抓着燧石刀偷袭的暴风，随后一跃而起，身子腾空，冲出祭祀坑。在酋长痛彻心扉的嘶喊中，一大群马跟在它身后，无数马蹄毫不留情地踩在酋长之子的身上，跃过围栏，奔向自由的大草原。

　　夕阳坠下，将整片草原染成金红色，仿佛正在燃烧的炭火。鲜血飞溅，草浪在晚风中起伏，每一丛野草都拖出长长的影子，像无数细长的手指在大地上伸展。

　　时夜如疾如醉，心荡神驰地看着这充满狂乱美感的一幕。

　　尘土飞扬，她撤去光学迷彩，弯腰用小刀割开捆绑着俘虏的绳索。

　　刚解开束缚时，他们并没有动，只是跪在地上，一脸麻木地瞪着她。

　　她提醒道：“还不快跑？”

　　“跑？”他们眼珠子微微一动，呆呆地说。

　　在人仰马翻的混乱场面中，酋长居然还能注意到一个短发女子突然出现。

　　他的目光落在那纯黑的头发与眼眸，奇异的衣服上……渐渐的，酋长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原本的目眦尽裂渐渐换成一种混合了恐惧，了悟与悲哀的表情。

　　是夜魔女吗？

　　夜魔女虽然被称为“魔女”，但酋长明白，她其实是上古时代的女神。

　　神灵是多么小气啊，祂们将自己比做人类的父母，可仅仅因为稍微的不敬，就会大发雷霆，让人类所有的希望变成绝望。

　　风渐渐凉下来。

　　老酋长隔着人群，颤巍巍地对她说：“是你！是夜魔女！”

　　时夜眉毛一扬，微微点头，凌乱的头发在夜风中猎猎飞舞。

　　是她又怎么样？

　　昨晚她确实给马匹注射了“泰坦血清”，这种血清能够改造哺乳动物的基因，让其体内的睾酮素水平暴涨10倍。

　　其实她还考虑过其他替代方案，比如将当地的马匹全部运送到非洲，又或者美洲。但转念一想，如果非洲人与美洲人打起了驯马的主意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她还真没有把野马全抓到飞船里，再长途运输到其他地方的能力，摩伊赖号上也没那么大的空间。

　　最后，只能采用这个方案——改变当地马群的基因，让它们变得更加暴烈，性情更不稳定，更不容易被掌控。

　　本来她还有点没把握，结果一试，效果还不错。

　　睾酮素，恐怖如斯。

　　听到酋长的话，原本那些跪着不动的俘虏不知怎么激动起来，不停地给时夜磕头，称呼她为女神，又战战兢兢地问她的神名。

　　“我叫时夜，不是什么女神。行了行了，你们快跑吧。”时夜有点不耐地挥了挥手。

　　结果他们欢呼了起来：“时夜女神不屑于被博泰人供奉，她向着我们，庇佑我们，她喜欢所有受苦受难的人！”

　　真是莫名其妙，这是从何得到这个结论的？

　　时夜难以理解这些原始人的思路，只能催促他们快跑。

　　他们在对她连连磕头，保证将来绝对会带着全族对我顶礼膜拜后，喜气洋洋地爬起来，也跟着马群逃跑了。

　　看他们的背影，不像是逃跑，倒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凯旋而归。

　　而博泰人忙着阻止野马肆虐，抢救伤员，也没有时间管这些逃跑的俘虏。

　　更何况，还有一个神秘的“魔女”站在俘虏们一边。

　　于是这群俘虏成功逃脱了沦为人祭的命运，奔向了自己的部落。

　　在他们后来的人生中，确实一直非常虔诚地祭拜时夜，逢人就大谈那日遇到的神迹，并且给我加了很长的头衔——什么“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驾驭天马翱翔于天空的夜之女神”。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然而这个世界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被时夜放跑的俘虏欢天喜地，而博泰人的村落却弥漫着悲惨的气氛，祭祀失败，马群逃窜，还死伤了那么多青壮年。

　　夜色渐深，村落里传来了痛苦的呜咽声，与远处传来的狼嚎混在一起，更让人觉得凄惨。

　　但这只是个开始，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时夜开始用麻醉枪大量麻倒当地的野马，再给它们注射泰坦血清。

　　被注射血清后，野马会变得格外桀骜，神经质，根本就无法驯养。

　　既然无法驯化，当然也就没有后续的马车、骑兵之类，战争的烈度也将大大降低。

　　想到冷兵器时代的著名英雄们不得不拉着慢悠悠的牛车与象车上战场，十二星座中的射手座大概会消失，就连北欧神话中的奥丁也得换个座骑，马头琴、马球、特洛伊木马都将消弥在历史的长河中，时夜就忍不住微笑。

　　“还有丝绸之路，跨区域的奢侈品贸易，赛马运动等等。没有马，人类的生活少了多少乐趣。”

　　摩伊赖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些微的不赞同。

　　她眨眨眼，无辜道：“是吗？”

　　那又怎么样，谁叫时间规划管理局的那些人把她丢在这里？

　　这一行为还带来了一个副作用，随着野马的性情变得更加暴烈，它们的情欲冲动也变得更加高涨，在母马到处逃窜，数量不够的情况下，公野马把矛头对准了其他的野生动物，诸如野狗、野鹿之类的动物都遭了大殃，一看到公野马都夹着屁股跑得飞快。

　　睾酮素，恐怖如斯。

　　对当地的动物说了声抱歉后，时夜回到了飞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