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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埃拉的故事 ...

  •   褚杼飞快地将剩余的“肥料”撒完。

      玛丽显然心思已经全在那几颗豌豆上,只草草挥手让她离开。

      仓库位于主堡后方,靠近马厩和工具棚。

      这里鲜少有人来。

      仓库的木门虚掩着,褚杼正要推门进去,旁边的工具棚里踉跄着走出一个人。

      是昨夜留宿的格里菲斯。

      他完全变了个样子。

      昨晚宴会上那套不合身的粗呢外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沾满大片大片暗褐色污渍、甚至有些地方浸透成深黑色的围裙。
      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但此刻微微颤抖着,皮肤上布满汗水和某种粘稠的、难以分辨的污垢。

      他那标志性的猪头面具此刻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压榨到极限的疲惫。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汗馊味、浓重的血腥气,还有一种褚杼今早才在肥料桶边闻到的、带着甜腥的腐败气息。

      格里菲斯看到褚杼,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像昨天那样流露出鄙夷。
      他甚至没有力气出言嘲讽,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极其沉闷的咕哝。

      褚杼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迅速推开仓库门,闪身进去。

      格里菲斯很快消失在小径的后头。

      仓库里堆满了杂物,农具、旧挂毯、绳索……

      褚杼好一阵翻找,终于在仓库角翻出几卷落满灰尘的布匹。

      玛丽口中的“旧布头”倒也不完全是虚言,确实颜色灰扑扑的,质地粗糙,像是亚麻混着劣质的粗棉,有几处甚至带着虫蛀的小洞。

      无所谓。

      反正无论她挑拣出怎样一块,在既定的“剧情”面前,大概率都难逃被撕碎的命运。

      果不其然,刚踏出仓库门,前方通往主堡的回廊转角处,就传来了熟悉而尖刻的谈笑声。

      她那两位名义上的姐姐——克拉拉和塞尔玛,正朝这边走来。

      她们显然刚精心打扮过,塞尔玛(大姐)穿着一身柔和的鹅黄色蕾丝长裙,头发挽成复杂的发髻,插着珍珠发饰。
      克拉拉(二姐)则是一身更为张扬的玫瑰红丝绸,衬得她容光焕发。

      两人看样子是正准备去上宫廷礼仪课。

      看到抱着灰布卷的褚杼,克拉拉描画精致的眉毛立刻高高挑起,红唇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

      “哟,瞧瞧这是谁?我们亲爱的‘小灰鼠’埃拉!”她声音又尖又亮,带着嘲弄,“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宝贝?抱着这堆破布,是想给自己缝件参加王子舞会的‘华服’吗?”

      塞尔玛用手帕掩着嘴,发出一串做作的笑声,“哎呀,亲爱的妹妹,你还是乖乖待在厨房和地窖里,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省得给莫瑞甘家丢人现眼。”

      褚杼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怯懦温顺的表情:“我只是听说仓库有些旧布,想着拿回去补补衣服。至于舞会……王子殿下不是说要找‘健康’的伴侣吗?”

      她意有所指地,目光飞快地扫过克拉拉因为束腰而显得格外纤细、甚至有些羸弱的腰肢,又迅速垂下眼帘,“像我这样……能干活能吃苦的,大概也算一种‘健康’吧?”

      克拉拉脸上那刻薄的笑容瞬间僵住。

      塞尔玛也收起了假笑。

      “呵,”克拉拉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笃定道:“那就祝你,美梦成真。”

      比起祝福,听上去更像是一种诅咒。

      褚杼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
      然后抱着她的布卷,声音平静:“姐姐们要去上课了吧?别让礼仪老师久等,我先去干活了。”

      说完,不等她们再发难,便侧着身子,飞快地从她们身边溜过。

      呃。

      布料,是到手了。

      可下一步呢?

      真让她把这些粗糙的灰布,缝制成一件能踏入王宫的舞裙?

      她还真没这方面的天赋。

      褚杼十分有自知之明。

      毕竟之前她衣服损坏的时候,都是许女士帮她修补的。

      ……

      许女士不在之后呢?

      褚杼的脚步彻底停住了。

      她蹙起眉,努力在脑海中搜寻。

      很遗憾的,一无所获。

      很快,褚杼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似乎不那么常规,像是被人为剪辑过,有部分的残缺。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所处的时代,甚至可以回忆起某些场景的细节——铁皮屋、垃圾场、童话书……

      但记忆中所有的画面,都是真实清晰的第一视角。

      能清楚记起的人,似乎只剩下许女士。

      她的姐姐。
      一个清晰而温暖的锚点。

      除此之外,关于“之后”的日子,关于那些理应存在的、填补姐姐离去后空白的人和事,她的记忆竟然是一片不自然的空白。

      是脑子里的海马体被破坏了吗?
      还是……被强行植入了什么别的东西?

      褚杼下意识地抬手,摸索着自己的后脑勺和太阳穴。

      皮肤光滑,没有任何手术疤痕或撞击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

      所以,这大概是域本的副作用?

      大概等她活着出去,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她暂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眼下更迫切的问题,是那堆灰布。

      舞裙。
      两天后,王子的舞会。

      找谁呢?

      厨师汉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褚杼抱着布料,最终站定在仆人房前。

      她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条缝,露出玛莎那张怯懦的小脸。

      看到门外站着的是褚杼,玛莎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她习惯性的低眉顺眼掩盖下去。

      “小……小姐?您怎么来了?”

      “玛莎”,褚杼露出依赖恳求的笑容,直接把那卷灰布塞进玛莎怀里,“你真是太好了,我在仓库找到了这些布,想给自己做件舞裙。可是我的手太笨了,根本不会缝……”
      她声音窘迫:“整个家里,我就觉得你最可靠,最善良了。你能帮帮我吗?帮我缝一件……嗯……简单点的裙子就好。”

      玛莎抱着灰布,有些无措。

      她掂量了一下布料的份量,又飞快地抬眼打量了一下褚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玛莎发现褚杼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些,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晕倒的惨白,眼神也清亮了一点。

      这个发现让她紧绷的肩膀微松,甚至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好……好的,小姐。”
      玛莎的声音依旧细弱,但那份惶恐淡了些,“我……我尽量试试。”

      她侧身让开门口,似乎想请褚杼进去坐坐。

      “太谢谢你了,玛莎,你真是个大好人。”
      褚杼立刻又给她发了一张“好人卡”,语气感激,但并没有进去的意思,“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慢慢做,不着急的。”

      她说着,作势要转身离开。

      玛莎飞快地伸手拉住她的袖子。

      褚杼回头,只见玛莎另一只手迅速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块—— 和上次的“小吃”一样,不由分说地塞进褚杼手里。

      “小姐,这个……您拿着,饿了就吃一点,您太瘦了,要多吃点。”

      褚杼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布包,脸上堆起惊喜:“玛莎,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她毫不犹豫地再扣一顶“好人”帽子,然后迅速揣好布包,动作自然流畅。

      “那我先去干活了,舞裙的事就拜托你了!”

      看着褚杼“欢快”离去的背影,玛莎抱着灰布卷,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关上门。

      告别了玛莎,褚杼发现今天宅邸异常平静。

      继母莫瑞甘夫人忙于筹备舞会,两位姐姐也专注于她们的宫廷礼仪课程,连管家威廉都少见地没有来厨房巡视找茬。

      难得的“清闲”让褚杼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探索机会。

      她没有立刻回厨房,而是放慢脚步,避开仆佣常走的路径,沿着铺厚地毯的走廊移动。

      目光扫过走廊两侧镶着华丽金框的人物肖像画。

      这些画作笔触细腻,色彩经历岁月仍显浓郁,描绘的多是身着不同时代华服的女性。

      她们或端坐,或伫立,姿态优雅,神情带着贵族特有的疏离与矜持。

      乍看之下,除了画中人物几乎清一色是女性这点略显奇怪(毕竟一个显赫家族通常会有历代男性祖先的画像),似乎并无特别异常之处。

      好在,记录者的本能驱使褚杼从头细看。

      这一次,她看得更慢,更专注。

      随着视线在画布间移动,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在褚杼心中滋生、蔓延。

      是细节。

      问题出在那些本该遗传延续的特征上。

      褚杼的目光从一位有着高耸眉骨、深邃眼窝的祖母辈肖像,移向旁边那位被标注为其“女儿”的画像。

      饱满的苹果肌,小巧的鼻尖,圆润的下颌线,完全找不到母亲那分明骨骼感的影子。

      再看另一组“母女”:母亲是典型的狭长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凌厉;而她的“女儿”却生着一双圆眼,眼神温顺懵懂,眉眼间距也宽了许多。

      褚杼的脚步越来越慢。

      她回溯着这些肖像标注的年代和关系,对照着画中人实际的五官细节:鼻梁的弧度、嘴唇的厚度、下巴的形状、耳朵的轮廓、甚至发际线的走向……

      没有连贯性。

      不像一个真实血脉传承的家族谱系图,后代或多或少总能找到与先祖相似的神韵或特征。

      这里更像是……将一群毫无血缘关系的美丽女性肖像,按照某种年代顺序或家族地位,生硬地排列在一起,挂上“母亲”、“祖母”、“曾祖母”的标签。

      这些画像中的人物,彼此之间在容貌上找不到任何可靠的遗传联系,就像是随意挑选的、不同血统的模特。

      这个所谓的“显赫家族”,其历史根基,可能远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牢固,甚至……可能是虚构的?
      或者,核心的传承方式,根本与寻常的血脉遗传无关?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呼吸声被厚地毯吸走。

      褚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在意识中调出【规则手札】,将这条线索记录:
      【家族肖像画,人物容貌缺乏遗传连贯性,疑似非真实血统传承,仅为装饰性拼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埃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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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周五入v啦,撒花 成功达成八爪鱼成就~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