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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从地狱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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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板压下来的那一瞬间,沉重的闷响几乎碾碎了我的骨头。
不是错觉,是真正的碾轧。
左臂传来一阵刺骨之痛,骨头碎裂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此时此刻的鼻腔间,充斥着我自身伤口溃烂后散发出得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内心的绝望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而被黑暗深深捆绑住的我只能被迫无力接受这一切。
窒息感像一把无情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快!填土!手脚麻利点!”一个尖利又刻意压低的嗓音钻进我的耳朵里。
是张妈妈,庶妹苏婉清那条最忠心,也最恶毒的老狗!
粗粝的土块和碎石,噼里啪啦砸在棺盖上,对于我而言,像是下了一场冰冷无情的冰雹。
苏婉清!这个名字一瞬间像把毒针,狠狠扎进了我混沌一片的脑海中。
是她!是她亲手把我推进了这口薄棺!
就在今日,就在她一身凤冠霞帔,风光无限地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的“大好”日子!
我,镇国公府嫡长女苏云卿,曾经的太子正妃人选,却成了她锦绣前程必须铲除的绊脚石!成了她脚下最肮脏的垫脚石!
凭什么?凭什么我苏云卿要烂死在这不见天日的泥里,而她苏婉清却能踩着我的尸骨,受尽荣宠,母仪天下?
“不!”
滔天的恨意让我的身体深处爆发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像地底奔涌而出的岩浆,炽热猛烈地冲破这窒息而痛苦的封锁。
碎裂的左臂在这一刻,似乎也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冲出去!撕碎她们!
“砰!”
不是土块撞击的声音。
是我的右拳,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了头顶的棺盖上!
腐朽的木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外面填土的嘈杂声,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是张妈妈那老虔婆变了调的尖叫:“谁?谁在动!作死啊!”声音里充满了难置信的惊惧。
“砰!砰!砰!”
回应她的,是我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撞击!
每一次都用尽全身的力气,每一次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手臂的骨头在撞击和摩擦过程中伴随而来的尖锐疼痛几乎让我昏厥,但更深的恨意支撑着我,像燃烧的火焰,烧干了恐惧,烧尽了理智。
“鬼……鬼啊!”外面终于响起了小厮惊恐到扭曲的哭嚎,“棺材……棺材在动!张妈妈!有鬼!”
“闭嘴!闭嘴!不许胡说!”张妈妈的声音尖厉刺耳,却掩饰不住其中的颤抖,“快!快填土!压住它!压死它!”
更多的泥土疯狂地倾泻下来,砸在棺盖上的力量骤然加剧,仿佛要将这口薄棺彻底压入十八层地狱。
“压死我?休想!”我低吼着,“你们这群畜生!”
左臂完全不能用了,剧痛让它软绵绵地垂着。
我猛地蜷起双腿,用尽腰腹最后的力量,将整个身体狠狠向上撞去!
膝盖、肩膀、后背……
所有能用的部位都成了武器,疯狂地撞击着那禁锢我的牢笼!
“咔嚓!”
一声清晰得如同天籁般的断裂声,猛地撕裂了黑暗。
头顶的棺盖,在连番重击和泥土的压迫下,终于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
带着草木腥气和夜露湿意的冷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呛得我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眼前发黑。
缝隙之外,是漆黑如墨的夜色。
天幕中只有几颗惨淡的星子高高点缀着。
“裂……裂开了!棺材裂开了!”小厮的惨叫彻底变了调,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废物!都是废物!”张妈妈气急败坏的嘶吼传来,“铁锹!拿铁锹给我砸!把那个口子堵死!快!”
脚步声杂乱地逼近,带着铁器拖地的沉重摩擦声。
他们要彻底封死我的生路!
求生的本能容不得我多想片刻!
我猛地将完好的右臂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狠狠探了出去!
五指张开,不顾一切地向上抓去!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划破夜空!
不是我的。
我冰冷的手指,死死地抠进了一个温热的,带着褶皱的皮肉里!
指甲深深嵌入,带着我所有的不甘,怨毒和濒死爆发的力量!
是张妈妈!我抓到了她的脸!
“放手!你这孽障!放手啊!”张妈妈杀猪般地嚎叫着,身体拼命向后挣扎,试图甩脱我的手。
铁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机会!
就是现在!
我借着抠住她脸皮的这点微弱的支撑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身体猛地向上一挣!
碎裂的左臂在棺木边缘狠狠一撞,剧痛几乎摧残了我的意识,但身体却像破茧的蝶……
不,是破棺的厉鬼,硬生生从那道裂缝里挤了出去!
“噗通!”
身体狠狠地砸在,混杂着新鲜泥土和腐烂落叶的地面之上。
断裂的左臂再次遭到重创,痛得我浑身痉挛。
与此同时,胸腔内传来的不适感致使我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只是这一次,咳出的全是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月光惨白,勉强照亮了眼前的地狱景象。
新挖的土坑,散乱的铁锹,几张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到惨白如鬼的脸。
离我最近的,是张妈妈。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右脸,指缝里渗出温热黏腻的血。
她看着我,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刻薄精光的三角眼里,此刻只剩下见了鬼一般的,几乎要撕裂瞳孔的恐惧。
“啊——鬼!是大小姐!大小姐诈尸了!”那个年轻的小厮最先崩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爬爬地转身就逃,瞬间消失在浓黑的树影里。
另外两个粗壮些的婆子,也吓得魂飞魄散,腿软得像面条,抖得如同筛糠,牙齿咯咯作响,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瘫在地上,惊恐地瞪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毫无意义的抽气声。
只有张妈妈捂着脸,血从指缝里蜿蜒流下,滴在她深色的衣襟上。
最初的极致恐惧之后,一丝狠厉重新爬上她的眼底。
她死死盯着我,声音因为疼痛和恨意而扭曲:“苏云卿……你……你到底是人是鬼!”那语气,恨不得将我重新塞回棺材,再钉上十八颗镇魂钉。
潮湿的泥土贴着我的脸颊,刺骨的寒意反而让混乱灼烧的大脑暂时冷静下来,“我是苏云卿。”
“我从地狱爬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