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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绝色陷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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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歇楼上下没了色彩,也失了声音,楼阁客席间再无人语,人们把呼吸的频率压得很低,笙箫鼓乐亦乱了节奏,唯有被离恨水激出狂性的妖物还在没有思想的发.泄着粗鲁的野.性,他们的丑陋更衬托出珠帘后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美色的难得。
良久,璧临风拿扇子遮住楚沐平的眼睛:“会是妖术吗?”
孟溪已经被迷的完全失了神。
楚沐平压下他的扇子:“没有妖气,应该是人,即便有修行,最多也只到濯光境。”
刚刚入门。
璧临风低声道:“所以百里侯要拿他做什么?”
楚沐平摇头。
有不好的预感。
“孟溪,”这时百里侯道,“你挑的人,便由你来命令他跳下去!”
“什、什么?”孟溪头脑一片空白,除了那少年根本挤不进去旁的内容了,恍惚了好一阵才明白百里侯的意思,顿时大惊失色,“侯爷,这怎么可以?!下面是妖啊,他那么美……不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怎么可以让他、让他……”
百里侯嗤笑:“这就是你不懂情.趣了,观赏美人的眼泪和鲜血是最能够让人兴奋的事,燕公子,你想不想看?”
燕笙还未回答,楚沐平便已经怒道:“方才那些冲翼族人有袒护妖邪之罪,他又为了什么?!”
“小丫头,你是在质疑本侯吗?”百里侯直接朝她挥去一掌,“陷君城岂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
璧临风上前,与楚沐平合力艰难挡下他这一击,燕笙在百里侯再次出手前开口:“百里侯,皇朝珍视每一个子民,修行者更应该护佑每一个无辜生命,宴会和乐,就不要大动干戈了。”
百里侯勉强忍下气:“燕公子不知,非是本侯要拿美人作乐,而是美人自己心甘情愿啊。”
珠帘后的少年应道:“我甘愿一试,愿杀出妖邪重围,得侯爷开怀笑颜。”
说罢便踩上了栏杆。
他一出口,楼中上下便又安静了一阵子。
百里侯这一晚上终于遇见一个让自己顺心的人,满意道:“你跳下去,若能再爬上来,本侯便把你赏赐给孟家公子!不,你想要什么赏赐都可以提!”
孟溪一脸担忧与紧张,又有一些控制不住的欣喜……虽然在今日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对男人有兴趣。
少年却连看也没看孟溪一眼,道:“我一心为侯爷,只愿服侍侯爷左右。”
百里侯哈哈大笑,愈加满意:“好!本侯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少年亦微微勾起唇角,他这一笑,犹如冰雪融化,冷香盛开,连下方的妖物们也有所察觉,暂停了疯狂。
虽知他为了得到百里侯的青睐而心甘情愿,楚沐平还是忍不住想劝说:“不要傻了!那下面的妖怪已经没有神智,你会丢了性命的!”
少年看向她,安静了一瞬,认真道:“谢谢姑娘关心,我会平安无恙。”
楚沐平愣了愣,这会儿才隐约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少年垂眸看向下方原形毕露的群妖,不作犹豫,自栏杆上一跃而下,群妖顿时沸腾,张着脖子望着他,眼中皆是凶.残贪婪的欲.望,灼灼而骇人。
色艳如血的欲歇海棠伴着晃动的珠帘而纷纷扬扬,就像是那美人少年身上迸溅出的鲜血,华丽又凄美,观者皆无法移开目光分毫,他则只看着那些妖物的狂态,看着他们朝自己伸来狰狞脏污的利爪……也看明白他们被离恨水所伤,已经无法再恢复正常。
他跳到眼睛冒着赤光、嘴角流着涎水的妖物中间,屈起一条腿坐在堆积如小山的尸体上,随手扯了身上繁琐累赘的朱雀锦衣扔到一旁,全身只剩一条裤子,修长劲瘦的身体几无遮掩,缚满骨骼的肌.肉匀称紧实,珠光下辉映着的瓷白色调引人血脉偾张,最绝的还是那张脸,眉眼精妙如琢,嘴唇鲜艳如血,偏偏又透出几分冷厉的锋芒来——冷,且艳,当真一个绝色尤.物。
少年扬手一挥,一条不知在哪里藏着的的金色小蛇飞过去缠上了他赤.着的臂膀,他轻抚小蛇脑袋,看向众妖,唇边勾起一抹悲喜不明的笑,以居高临下的语气冷冷道:“愣着干什么?一起来啊。”
似是挑衅,又似邀请。
听了这话,群妖顿时热血沸腾,急切而狂躁地扑向他,要撕.开他的血.肉,扒.开他的筋骨,把他嚼碎了吞进自己腹中!
实际上不止是妖,满座之人听了那句话之后没有几个还稳得住,都恨不得自己化身为妖,或者代替那些妖扑.到少年身上……
吞噬他,压.制他,征.服他,独.占他!
孟溪没有发现自己在咽口水,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往下看着,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同时又感到心头有一股无法抑制的燥。
欲歇楼中还算得上平静的大概就只有过来蹭酒喝的聂酌了,他把玩着那条金色的链子,悠悠道:“是他。”
美人浴血厮杀,真是前所未有的精彩,所有人都亢奋不已,百里侯尤其喜爱这样的表演,他们并不关心美人会不会敌不过那么多发了狂的怪物,会不会死在妖物的獠牙利爪下,而只痴迷于美人与妖搏斗的反差,因妖血溅到美人脸上而兴奋,甚至忍不住期待更暴.力、更血.腥、更有张力的画面,如果丑陋的妖怪咬断少年的脖子就好了,把他的五脏六腑扯出来,一定凄美又具有冲击力,或者干脆展露野兽的本能,去凌.辱他,去折磨他……
人们早就忘了这是一场寿宴,也忘了自己在参宴之前都是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他们起初因敬畏百里侯而“入乡随俗”,强迫自己顺从百里侯的喜好,后来却沉迷其中不自知,又因美色而揭开心底的阴暗与残忍。
人心之中本就存有阴暗,许多人都经不起考验。
出乎意料的是,那少年并不是他们臆想中的绝对弱者,他没有被凌.辱折.磨,那条金色小蛇不知有何玄机,在他手中化为一把细剑,一道利刃,供他施展出华丽又迅疾的剑招。
璧临风没忍住推了魂儿都快没了的孟溪一把,挨近楚沐平道:“他的实力,似乎不止濯光境,我瞧着像已经入了御凡。”
那就不至于在与这些重伤失智的妖物厮杀中没了命。
楚沐平道:“剑法极好,招式看起来像是出自名门,却为何不曾见过?”
璧临风:“瞧着有些熟悉,应是学自某位有大成的猎妖散修。”
楚沐平目不转睛地看着,隐隐有欣赏之意:“这剑不衬他,限制了他的发挥。”
璧临风则疑惑:“莫非我也看错了?难道他不止御凡境……”
话音未落,场中少年一剑横扫,众妖终于力竭倒地,再起不能。
他垂着眼睛,神色全然隐在阴影里,不知是喜是悲,片刻后方抬起头来,捋了把沾了不少血污的墨发,望向百里侯,那把金蛇细剑再度化为小蛇,绕过他的手腕,攀在了他的肩膀上。
楚沐平、璧临风心头升起丝丝缕缕的疑问,同时又惋惜:可惜了,这般身怀实力与潜力的年轻人,何至于以色待人?若他愿意来驭邪司就好了。
他们又想到了欲歇楼门口那些迎来送往的见恶境高手,不禁自嘲:对很多人来说,追随实力强大的百里侯比加入驭邪司更有前途。
璧临风无意扫了燕笙一眼,发现这位燕公子有些奇怪,他也在盯着那名少年,但他既不像孟溪那样失神,也不似百里侯那般“痴迷”,更不像他们两个心生欣赏……燕笙的表情让人看不透。
百里侯的表情就很好懂了,他喜欢美人,但若是空有一副“美”的壳子那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他早就看腻了,可若是像这少年一样不仅美貌,说话顺心,身上还有些勾人的锋芒,便正对他的胃口。
他抬手一抓,对少年道:“过来。”
少年将手掌放在胸.前,俯首恭敬一礼,顺从地被他从地下肮.脏混乱的比试场拽到了高悬于空的主座之上。
孟溪万分失落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看着他单膝跪在百里侯的主座前,满是仰慕地抬首。
百里侯对少年的神情极为受用,难得温柔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计非休。”
百里侯很有兴味:“何意啊?”
少年轻声道:“物是人非事事休。”
百里侯伸手抚向他沾了鲜血的脸颊:“可怜孩子。”
“也是斤斤计较、不死不休。”
“哦?本侯喜欢这个名字,”百里侯好奇道,“你要与谁不死不休?”
计非休抬起下巴:“与这天下九州,与这人间世道。”
这话太大也太空泛,就像是少年人叛逆时的俗套豪言,谁也不会真正在意,百里侯自然更不会放在心上,只笑着道:“坐在本侯身旁,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
计非休像蛇一样缓缓爬向他,一笑勾魂摄魄:“侯爷可以赏赐给我一样东西吗?”
百里侯顿起欲.火:“这是你应得的,想要什么?”
计非休抬手探向他的胸口:“你的心。”
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句邀宠撒娇的调.情,百里侯哈哈笑道:“好!本侯给你……”
紧接着他就皱起了眉头。
因为少年朝他脸上吐出了一口气,而后苍白修长的指间长出了狰狞坚硬的鳞甲,猛地抓进了他的心口。
百里侯面色巨变,欲要聚起护身法罩把少年震开,却感到浑身无法动弹,一丝灵力也聚不起来。
这种情况前所未见!
那口气息里含着毒,有压制修为、令人昏迷的作用,实力强劲如他竟也不能完全抵挡,而这不是他任人宰割的全部原因,袖中那个他本来打算用沐风刀劈开的心脏大小的东西自己钻了出来,悬于空中,散出绯红色的光芒,光芒环绕而来,紧紧把他锁在了主座里……这东西的主人力量远在他之上!
他用不了灵力,说不出话,与所有下属及宾客都隔着距离,只能听着欲歇楼中仍不停歇的华美乐曲、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右眼里泛起森冷的光,瞳孔变作金色,而后缚满锋利鳞甲的手抓住他的心脏,狠狠捏碎,又朝他灵海一探,蛮力取走了他身为修行者最重要的东西。
这怎么可以?!
“不要……不……”
而他却只能嘶哑地求饶。
“不……”
强横狂妄如百里侯发出颤抖的声音,从未如此刻这般恐惧。
……
有什么不对?
今日寿宴谁都不敢放松精神,不知道百里侯所要追逐的刺激极限在哪里,也不知道还要跟着他观赏多少暴.力血.腥的表演,众人看着那干翻了一众发狂小妖的美貌少年被百里侯所喜爱,既羡慕又妒忌地见证少年与百里侯似乎情意绵绵……而后少年手上长出了妖气横肆的鳞甲,捅穿了百里侯的胸膛,取出了一颗光华流转的丹元。
所有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包括常年除邪灭妖的楚沐平和璧临风。
因为这变化发生的太快,前一刻两个人还在笑意温柔地说着话。
因为这少年在登上百里侯的主座之前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与戾气,连那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金蛇都像一条温顺的灵物。
因为百里侯实力强大,他即将踏入小重檀境,成为世间几大顶级修行者之一,谁也料想不到他会被人突然袭击,并且成功。
也因为百里侯的反应太平淡,他对少年捅破他胸膛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抗拒,几乎就是纵容着少年这样做……大家下意识地觉得这是欲歇楼中的又一场血.腥盛宴,确实意想不到,确实精彩。
——直到少年举着丹元转过身来,让众人看到了他那颗闪着金光的妖瞳,并在所有人都未能作出反应之前,把百里侯的内丹吞入了自己腹中。
殷红的血自他唇角流下,诡艳慑人,在他身后,百里侯尸体上的血迅速蔓延,很快便染红了由七百年前的大妖的武器垒成的王座,滴落在那些因离恨水而发狂的妖物尸体上。
欲歇楼一角,平静了一晚上的聂酌终于有所波动,他看到了一片刺目而灼人的红。
萤火也兴奋起来。
除了他们,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心神。
孟溪整个人都傻住了,楚沐平与璧临风惊了一下之后默契地同时出刀,一举劈砍向百里侯悬于空中的主座。
“妖孽!!”
计非休冷笑一声,避过沐风,踏过那弯折长弓飞身跃上三楼栏杆,扯了朱红帷幔披在肩上,再回首望向众人时另一只眼睛也开始变化,墨瞳转为这世间最浓郁的绿,而后鲜血自化为金碧异瞳的眼睛里一滴一滴淌下,逐渐汇聚成线,好似分割了他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妖异又恐怖。
“皇朝珍视每一个子民,修行者护佑每一个无辜生命哈哈哈……”他抹了把眼角的血,笑得讽刺,厉声责问,“我就不是皇朝的子民了吗?我就不是众生的一份子了吗?!”
楚沐平、璧临风一时听不懂他的话,很多人都听不懂。
只有燕笙轻声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