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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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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人的负面情绪在巨大的压力下,会因为外界某些细小的变动而爆发。
就像海水溃堤,能湮灭一个王朝的文明。
那可能是一场小雨,一次初雪,一根绊到脚踝的竹枝。或者,一个原本冷漠的旁观者脸上,突兀的神情。
比如,微皱的眉头下,那人满眼的诧异。
虞桃不懂。偏偏在她琢磨时,对方眼角下拉的微动作暴露无遗。几乎一秒后的表情里,又没了先前的震惊。
直觉告诉她,她不喜欢别人这种表情,更何况对方是全园佑。
可往往揣测的结果就在那么一瞬间,她或许彻底坠入了冰窖,连呼吸都僵住。
全园佑在可怜她。
或者说,他在可怜她的命。
她再管不了其他,可脑子里混沌得厉害。
刚刚自己选的是什么?
选项里的三幅图分别是什么?
自己记的又是什么?
冰冷的水疯狂拍打着虞桃的脑袋,溅起的水花模糊了她的眼。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连向牧童呼救的声音好似都被厚重的水淹没得挤不出一丝。
空白的她只知道,她是要死了。
集中注意做题的牧童似乎没察觉身旁的变化,而全园佑却“功成身退”。
也许早在上一道题,也许早在几人碰面时,又或许他在选择这辆停靠点不在原始地方的电梯,他就有了排他的想法。
被莫提斯选中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对生命有多少的敬畏。那些高尚的歌颂生命的经文,也许只有那么一两句会被人们领悟。
比如,活着,是一切的开端。
全园佑也想活着。所以他骗了这电梯里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虞桃根本没选错,但全园佑就是要多此一举。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无论是否会被他影响。
是生是死。在虞桃与他对视的瞬间,就成为那个女人理智坍塌的难题。
电梯事件自始至终都必须有人死。而全园佑会在那把铡头刀上洒上一口酒——在28题,也就是全园佑的最后一题,他故意选错了答案。
与其后来三人为了两份氧气囊焦头烂额,不如就在这时候的筛选环节顺便选出一个替罪羊。
“呼——终于答完了。”牧童看着30题全部提交,装作轻松地呼出一口长气。
可实际上,她一直紧张到发抖,精神如同绷着的一根弦。什么风吹草动,牧童都知道,只不过她在装傻而已。
全园佑平时就是块冰封的木头。牧童甚至记得第一次和他合作时,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根树枝大力捣碎Boss大脑的场景。
天知道那时候牧童有多兴奋!
她终于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病态的家伙,而这个家伙甚至要比身边的虞桃强上百倍。
那一战,活着出来的只有他们三人。不,有点儿眼力见的话,应该是全园佑救了她们俩。
牧童再不敢轻易将鬼主意打在男人身上,理智告诉她,她和他合则胜,分则败。
能在牧童心里拥有特定称谓的极少数,比如桃子姐,还有“少爷”。
女孩直觉拉拢这个男人要花上很大代价。这个代价不是牧童不敢想,而是她没胆子面对真相。
她更怕如果花上代价,失败了呢?
她一直忍耐自己的视线不往虞桃那边瞟。可奈何那动静就连自己无视都能体察到。
全园佑脸上出现短暂震惊的表情太罕见,却又十分合理,毕竟有人在自己眼底下放弃了生命,这个人还是曾经的战友。
冷水时不时蹿进鼻腔,牧童稳了稳自己踩在生命上的脚。酸楚至上头顶,眼眶能感觉到在滚滚发烫。
其实虞桃说的那句提醒,她也听见了,但她选择做哑巴。
虞桃就是这么相信队友,自己的坏心眼全在怎么弄死其他员工身上。
虞桃选错答案正是牧童想要的。不过她有些可惜,毕竟这女人身上的安卡牌有些还蛮有价值的,如今,全成了陪葬品。
“滴——”警铃声响起,三人齐齐往上看。
“答题错误!”红光比先前要更加鲜艳,像是扩散的高饱和颜料让电梯内部有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一点点破裂的玻璃顶,仰着头的牧童清晰地看见上面三张不同的脸,最明显的,是她身边那位眼里已经无神的女士。
她莫名就解了气。
“你们谁弄错了?我们之前不是一直都能通过的吗?这不是什么难题啊?”情绪上脑的牧童阴着脸对着其余两人发脾气。
水滴从睫毛上滴落,全园佑垂眸,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温度作祟,虞桃四肢发寒到开始打颤。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比起解释,她越来越害怕的是在耳边回响的心跳。
全园佑稳稳接住掉落的氧气囊,拿起一个给自己戴上便沉入水底,当他看到电梯停在33楼时,心里有了数。
他抬手摁了下开门的按钮,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反应。耳边开始响起一些的争吵,全园佑冒出水面,他发现如今水面和电梯顶几乎只有一个头的距离。
男人扯下湿透了的围巾,包裹住握成拳的手。在两位女士的目光下,硬是打碎了电梯顶部的玻璃罩。
碎渣像冰块似的干脆落入水里,有些也在倒霉的肌肤上重重划过,留下血迹。蚁噬的锐痛就连温水也洗不去。
全园佑根本没想和其他二位多作解释,借着浮力让双臂勾住,撑着铁框翻出了这窒息的水缸。
衣料上沉重的水丝仿佛一万个人在拖拽着你,不想你就这样轻易逃出这死地。
两位女士紧跟其后通过电梯顶爬上了34楼。但争执不会消失,牧童甚至堵在门口不想让虞桃上来。
“你自己有没有做错你心里清楚,凭什么来质问我?我做错过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俩哪一次脑力问题不是靠我?就算少爷来了,我们两个人当中不也是我发挥最多用处?”
牧童越说越激动,眼眶红得一时间分不清是不是在哭:“这次三人行动,你自己懈怠出了问题,难道还要我们替你收拾烂摊子?怎么?我们都不活了?杀一送三吗?”
“虞桃!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来的?!”
把所有的罪责都强压在一个“可以被欺负的小角色”身上,“优胜劣汰”也可以是“劣胜优汰”。
少女齐刘海下的一双眼此时仿佛成了两颗炸弹洞,隆起的苹果肌根本就是为了掩盖上扬的嘴角。
刺耳的责备从那张嘴里缓慢爬出,幻化成一根根绳子捆在虞桃的脖子上。
木已成舟。虞桃死期已至。
“牧童!!!牧童!你!”
虞桃第一次看清了“顽劣”。
有东西从电梯井里窜出,那是无数道发颤扭动的黑色丝线,从女人头顶倾斜而下包裹住纤细的躯体,最后只留下可怕的五官,又一点点流下的液体晕开成烂泥,蚕食掉。
“牧童!你个疯女人!没了我,你也会下地狱的!!!”
本质糜烂的人类,死也不会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甚至还要诅咒仇家不得好死。
哪有什么善不善,恶不恶的说法,在什么圈子待多了你就是什么品种的乌鸦。
声音被下坠渐渐削弱,直至消失殆尽,彻底不见。
牧童大呼一声,脱力坐倒在地,被冷水浸泡的劲儿还没缓过来,打颤的嘴里还在呢喃着些“杀人了”之类的话。
全园佑收回视线,迈步走向会议室。在转过身后,男人缓缓翻了个白眼,不屑一笑。
昏暗的34层,风从敞开的落地窗窜进来吹翻了衣角,也带走了从嘴边脱离的热气。
“嘁。还以为有多难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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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一顺到底的电梯吗?没有?不好意思,修乂乂这组走狗屎运捡着了。
不同全园佑那组的曲折过程,修乂乂这边很顺利地到达了34层,除了电梯运行速度慢了些。对此,修乂乂还特别问过赫柏:
“大婶,这电梯本来就走这么慢吗?”
“喊什么大婶?就瞧我这张闭月羞花的脸你也忍心说得出来?”
修乂乂受不了这老女人的妖娆造作,脸朝角落一偏就开始假呕。谁也不迁就着谁。
“你这不懂事的娃娃!”
修:我怀疑她在内涵我但我没证据。
一旁自从电梯门合上就一脸凝重的老头约翰骤然出声打断了这边堪比喜剧现场的拌嘴:“那边的电梯出问题了。”
“啊?”
“题目里如果有‘电梯环节’一般都会出现故障,”老头说着说着眼神清明了些许,“比较常见的情况是一间电梯所有人死里逃生那种,但这次是两间电梯,出题人可能设定从中抽一个吧。”
“毕竟时间就那么多,出题人可不得花心思阻拦我们解题。死得越多越好啊。”
老头表情看着不像开玩笑,他长吁一口气,感慨起眷顾自己的时运之神。“哎呀,真是走运,幸好逃过一劫了。害。”
所以这意思是……那边要死人?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两个?或者……
脑海突然出现一张白毛帅脸。修乂乂嘴唇微张,不为别的,是他突然被自己刚刚由于过近的距离看准的美人痣位置而略微诧异。
可惜这张帅脸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可惜?修乂乂脑袋一抽回过神来,狠狠摇了摇头。
现在是想别人的时候吗?先管好他自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