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柄剑》林深不知秋

11、溪月村（三）

　　“那人真是邪了门了，你不是断定他只是个凡人吗？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把龙神打成这样！”村长老头怒气冲冲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迎面走来秦月的邻居老太，顿时怒道，“龙神被打伤了，一般的祭品已经不行了，快去，把秦月抓来！”

　　老太神色一僵：“怎么会！”

　　“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容的了你对我大呼小叫！”村长愤怒地杵着拐杖，挥了挥手，“去，把秦月和她一起的那个女人给我绑过来，越快越好！”

　　老太满脸不可置信，她仍挣扎道：“村长，我们商量好的，唯独秦月，唯独她……”

　　村长身后的一帮人应声而去，众人杂乱的脚步将唯一静止的村长和老太包围在中间。

　　村长的声音在一片嘈杂声中幽幽响起，每一个字都印在了老太的心上。
　　“翠萍，十年前，秦亚夫妇非死不可，你已经认了，现在轮到秦月了，你不认也得认。”

　　老太哆嗦着嘴唇，喏喏说不出话来。

　　她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泛着水腥味、湿漉漉的夜晚。

　　“我……我只是……”她想说点什么，但是村长已经没有耐心听了，他冷哼一声，绕过老太，朝着村子里走去。

　　另一边，村中破旧老屋里，刘三娘护着秦月躲在床架后面。

　　屋外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随着火光不断掠过，刘三娘警惕地透过纸窗破洞的缝隙朝外看去，直到确认人暂时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抵住窗棱的手。

　　这一松气，疼痛感便立刻席卷而来，她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刘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才害你受伤了。”秦月的声音干涩，过于的紧张和惊恐让她几乎发不出声来，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不关你的事。”刘三娘道，“他们连福儿都带走了，就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她抬起手臂，方才被那些疯狂的村民撵着跑的时候，为了保护秦月结结实实地挨了几闷棍，此刻手臂上只怕已经肿了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

　　不过……这些村民下手还真是狠啊。

　　“主子想必是查到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这些村民突然变成这样？”刘三娘喃喃道，“秦月，你们村子平时难道习武吗？”

　　秦月被问的一噎：“当然不。”她顿了顿，“平日里大家都挺和善的，对我也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说着，悲伤和恐惧逐渐泛了上来，让她眼眶通红。

　　“别哭了，我们得想办法和主子汇合。”刘三娘道，“得把我们在溪边的发现告诉他。”
　　她垂下头，将腰间用手帕包裹住的东西塞好。

　　秦月红着眼眶看她：“你，你不担心你家主子吗？”

　　刘三娘虽然武力颇高，但带着一个秦月难免有些碍手碍脚，方才的追杀让她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发丝凌乱，衣衫也沾满了草屑蛛网，人还受了伤。
　　但听到秦月这么问，她还是眼睛亮亮地看了过来：“不担心，你以为我为什么称他为主子？”

　　在昏暗的破旧草屋里，刘三娘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秦月看不懂的意气：“他虽然不是你们所推崇的那什么修仙之人，但他砍死的妖魔鬼怪，叠起来比你的屋子还高！”
　　“你且看着吧，莫说只是些村民，就算是来了什么妖怪，我主子也能一剑给它砍了。”

　　——戚珩握住了剑。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药物的作用和方才在和龙神搏斗时受的伤让他头脑晕眩，但他还是伸出了手，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样，一把握住了那柄玄色利刃。

　　他的血顺着剑身慢慢浸润下去，让原本黑色的剑身竟然泛出了一股诡异的光泽，如同活过来了一样。

　　戚珩站了起来。

　　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在发热，一股霸道的暖流顺着剑身就这样冲进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充沛力量逐渐涌现。

　　龙神在他面前翻滚，他的视线却渐渐黑了。

　　“不用看，去听，去感受。”乔方容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奇异的、令人平静的安心感，“感受风，感受气息，感受空气的翻涌。”

　　戚珩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从凌乱逐渐变得平静、绵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沉重有力，而力量随着每一声心跳涌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

　　他感受到了空气的摩擦，龙神似乎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甚至比双眼看的更加清楚。

　　“找到了吗，气息最浓重的地方。”乔方容道。
　　戚珩的意识被牵引着，逐渐在面前汇聚成一个不可忽视的浓重黑色漩涡。

　　就是这儿。
　　他无比确定。

　　手中的剑在嗡鸣，四周的空气似乎被吸了过来，擦过剑锋，围绕着他不停汇聚、旋转、溃散。

　　戚珩的一只脚缓缓后撤，右手持剑，按在了左腰间。

　　轰隆——！！

　　空中炸响一道惊雷，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龙神满口流血，不断扭动挣扎的身躯突然就停顿住了。
　　下一刻，它轰然坠落，潭水剧烈地翻溅而起，又盖住了它巨大的身躯。

　　戚珩站在了岩壁之上。

　　他手中的剑朝下不断地流淌着绿色的血液，他也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昏倒了过去。

　　雷声响过之后，大雨随之而来。
　　雨水洗涤着这片狼藉的地方，打在昏迷青年的脸上。

　　他即便已经失去了意识，手里却仍然紧紧攥着那柄黑色的剑。

　　雨越下越大，雨幕中，那柄剑却突然泛起了淡淡的银色光芒。
　　那银光越来越盛，那柄剑的形状也渐渐发生了变化，逐渐变成了一个半蹲着的人。

　　乔方容伸了个懒腰，有些复杂地看向戚珩。

　　和他结契后，因为灵力不足，他暂时只能变成真身，无法化形。
　　但他本是剑灵，并非需要化身的山野精怪，无法化形除了是因为灵力在和玄天镜一战中被损耗过多又得不到补充，更多的是因为戚珩这个人。

　　虽然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和他签订临时的契约，但说到底戚珩并不是修仙之人，体内能够与他共济循环的灵力有限，而灵力又与信仰息息相关，戚珩非但只相信自己，甚至有些讨厌带有“道士”成分的乔方容。

　　当然，他找机会还是得好好和他说，道士和修仙之人不是一个意思，他这样下去会得罪道士的。

　　但眼下这一战，他却感受到了不同的东西。
　　这样的契合度，能让一个凡人斩杀灵蛇……甚至和最初的江崇华都不遑多让。

　　再加上这条灵蛇……总算让他的灵力得到了补充。

　　戚珩，戚珩。
　　乔方容叹了口气，手一抬，幻化出一把伞，撑在了毫无知觉的戚珩的头顶。

　　-
　　天边轰鸣的雷声让村长的脸色变得很差。

　　他看了看深潭的方向，回过头来大声喊道：“动作快一点！这么多人抓不住两个女人吗！”

　　有村民气喘吁吁地从不远处跑过来：“村长，跟秦月待在一起的那女的会功夫，真的很难搞！我们遇到她的几个兄弟都被打的站不起来，现在又不知道藏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村长脸色阴沉：“给我一户户查，我就不相信，两个大活人能就这样凭空消失！”

　　来人面露难色，但还是领命而去了。

　　“说不定，这就是天命。”老太慢慢走到了村长的身边，她的神色有些灰败，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算了吧，十年前是我们做错了，不能一错再错。”

　　村长双目猩红：“什么错，什么天命，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他恶狠狠看向灯火通明的村庄：“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村子，都是为了龙神，龙神……会保佑我们的。”

　　老太摇了摇头。

　　雨瓢泼而下，所有的火把都被陆续浇灭了。

　　一片黑暗中，村民们四顾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找。

　　突然，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迅速地穿行而过。
　　沿路的村民都感觉被什么东西狠狠扇了一巴掌，不受控制地纷纷摔倒在地。

　　“谁啊！”
　　“什么东西！”
　　“谁打我！”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吵嚷了起来。

　　女人柔韧的身体在闪电下露出了真容。
　　刘三娘露出一个有些桀骜地笑来，一手持刀，直直朝着村长冲了过去。

　　村长只觉得脖子一凉，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他气短惊呼。

　　“少废话。”刘三娘在他耳边冷冷说道，“让人都撤了。”

　　村长冷哼一声：“穷途末路，你和秦月已经插翅难逃了，还想威胁我？”

　　刘三娘道：“你这老东西，年纪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积点儿德，秦月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下得去手？”

　　“那又怎么了？”村长并不悔过，“村子供她吃供她穿，她就是为了弟弟哭天喊地要出去找，我们也都忍了，对她还不够好吗？”
　　雨幕中，他年迈而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竟然有了十分的邪气。

　　“该是她报答村子的时候了，就像十年前她的父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