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有你》三水文

16、熟悉

　　“我名沈恒,让尘的师父。擅自做主，便唤你一句阿盈了。”沈恒笑得亲和。
　　“知晓,辞盈——白冉之女。”辞盈没过多言,她的底细对方应当都清楚。至于称呼，沈恒于自己算是有恩，她也并不反感。
　　“坐吧。”
　　沈恒瞧着人,这次到底算是他第一次觉辞盈,心情……有些复杂。
　　“嗯。”
　　辞盈坐下的同时环顾四周,倏然顿住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梧桐树,未有多余动作,只草草扫一眼便收回视线,看着像只是随意一瞧。
　　她面上不显,只是有些疑惑,方才到时,她未见到人心里便松了气,本是随意打量四周,不料竟有些熟悉之感,见到沈恒与桓之两人时也有亲切。
　　起初，她以为是因这里的灵气与让尘身上的相似,沈恒两人亲和,但在她注意到那棵梧桐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她仿佛曾来过这儿,但实则从未。
　　“阿让才去了冥界,不巧你来了。”沈恒见辞盈的动作,以为她在疑惑让尘的踪迹。“无事,他寻不到你,一会儿便回来了。”
　　听见沈恒误会,辞盈不禁想起了昨日的事,若是待会儿再见到让尘……那场面真是……一言难尽的难看。
　　对比沈恒两人的招待,辞盈还是有些惭愧。如让尘所言,昨日的话除在场两人,无第三人知晓,也不会有所伤,而听之人不入心,最终恶言的刃刺向的只有所言之人。
　　“抱歉……先前与让尘说了些于仙君有损的话。”辞盈正了神色,言辞诚恳。
　　沈恒顿了下,反倒笑起来，“昨日的事？”
　　辞盈有些诧异,让尘应当不会与他说才对,“仙君如何知晓？”
　　“这个……”沈恒笑意更甚,他一想到某些人的反应便觉着有意思,瞧着辞盈疑惑,也不钓着她胃口。
　　“昨日，阿让去寻你不过片刻，便沉着脸赶回来了,仅拿了些药，又急匆匆地走了。”
　　昨日让尘去而复返时辞盈也很意外,她见沈恒又问,“那药是给你的吧，受伤了?”
　　辞盈面对沈恒的关切扯出个笑,显得有些苦,“嗯,茶水烫了下,没受伤。”
　　沈恒未多究，看辞盈无事也放下心些,不过,眼见着到这儿了,他不推波助澜一把也不知他那徒弟什么时候能与人说清。
　　“你知晓吗?”
　　“什么?”辞盈问。
　　“重要的是，他再回来后就化成原形缠在那棵梧桐上。”
　　沈恒指了指不远处的古树,他观察着辞盈的神色,“他从小一有事不顺或是心情不好时便喜欢缠在那树上。”
　　辞盈垂下眼,他心情不好吗?也是,换做谁被那般诋毁，不骂人便是修养极高了。
　　“你与他说了什么？”沈恒笑了笑,想让人宽心，仿佛只是随口问句小事，顺便调侃一下自己，“我的坏话可多了，也不只你说哪个？”
　　眼前人总令辞盈有些亲近感,使人不自觉地放松。不过说到这儿,辞盈还是有些愧赧,“就大概是断袖之癖……”当着人面说这话终归是不太好。
　　“……”沈恒愣了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辞盈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也非她胡编乱造，让尘神君不近女色，与有断袖之癖的师父师伯隐居临山，因此外界类似传言也不少，铃铛都来问自己是否为真。
　　“你是说他有龙阳之好？”沈恒缓了口气,问道。
　　“嗯。”辞盈微微领首。
　　沈恒又无声地笑了会儿，叹了口气，解释着。
　　“唉……他幼时我们也担心过误导他。怕他拎不清,起初避着他,又带他去人间瞧了些风流韵事。”
　　沈恒微压低了些声音,乐不可支，“还哄着他去了青楼,那时他羞得整个人都红了。”
　　透着沈恒带着笑意的声音,辞盈仿佛看见了一个因被长辈哄骗而误入烟花之地的少年,红着脸局促不安。她笑了一下,将这模样安在让尘头上都是有些违和，又令人觉着有趣。
　　沈恒叹了口气,显得有些遗憾,“只是没两次，便不上当了,不经逗，险些翻脸……”
　　认真的控诉停在一半被打断。
　　“在聊什么？”让尘从小径上出现在亭子中。
　　辞盈神色一顿,果真不出一会儿便回来了。
　　那，他留的东西也带回来了吗?
　　沈恒勾唇，眼神促狭，“在聊你幼时的趣事。”
　　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事,让尘正准备坐下时,被沈恒制止。
　　“哎,你去山顶拿些茶来。”
　　沈恒指使着人,不支开怎么行,这还未说些什么呢。
　　“你亲自去,客人来了还未曾喝茶呢,要上好的茶。”
　　见辞盈轻咳一声避免自己的视线,让尘也收回目光,轻掸衣摆,“行。”
　　沈恒见着人走远,喊到，“记着还有书房里，给你师伯拿些去。”
　　回过头来又招呼辞盈,“走,带你逛逛。”
　　听梧居位于山肩处,几方小屋、一盏楼亭错落,树色掩映,云霭缭绕。
　　辞盈随着沈恒走在院中,缓缓停下步子,方才竟未注意这里有方池水。
　　渐有水声传来,青石层叠下围成图,瀑布倾泻,江成一池潭水。
　　辞盈伸手在空中轻触,白色的波纹从她的指尖处荡开。
　　“瀑布流下来成的跌水潭,平日里太吵了，设了个结界。”
　　沈恒见着辞盈的动作释，神色莫名有些怪异,辞盈未细究,越过结界确实有些吵。
　　“这瀑布后有个酒窖,待会儿带你挑挑,里面大多是烈酒,你应当会喜欢。”
　　顺着沈恒的手看去,瀑布后似乎确是暗有玄机。
　　辞盈微笑致谢,烈酒于她所需的确合适，“多谢。”
　　“无妨。”沈恒莞尔,带着耶榆开口，“留着也是浪费。”
　　“为何？”辞盈看向他。
　　沈恒似个感叹家中人不争气的长辈，“桓之是个一杯倒,阿让也是有样学样。除了我让试酒，两人平日里也常是不沾酒的。”
　　他微微摇头,除了一手酿酒的技法,檀桓之处处皆比自己更像让尘的师父。
　　辞盈倒是意外,鬼节那回,让尘说他酒量不好,辞盈还误以为是他唬自己。既如此,他又为何酿酒?
　　“不过,”沈恒仿佛又来了趣,露出笑意,“阿让的酒量稍好些。但三杯下去,必倒无疑。”
　　“但他醉了也不闹人,独自盯着梧桐树发呆,或是盘着。重要的是,”沈恒停下步子,看着辞盈,有些谨慎的模样,活像在说让尘的把柄,“只要他肯开口,问什么答什么,都是真话.睡上一会儿,酒醒了也都记得。”
　　“是吗?”辞盈觉着有些新鲜。
　　“若是你有事想问他,怕他说谎就使这招。”沈恒将面前的门推开,“一试一个准,比真言咒都好使。”
　　辞盈点点头,目光随打开的门探入,有些意外,她以为沈恒会带她去茶室之类,但这……
　　显然是个卧房，屋内素净古朴，摆件不多,木架上的雕花玉瓶、竹刻、古琴,墙上的山水图和……茶桌上的面具——月白色花纹——让尘的面具。
　　“这是？”辞盈瞧着走进屋内的人。
　　“阿让的房间。”沈恒指了指着茶桌旁的梨木椅,“你先歇会儿,我寻个东西。”
　　活落，径自在木架的匣子里翻找起来。
　　辞盈停在桌前,片刻后将那个面具拿起来看了看，确是鬼市的面具。
　　“你怎么拿起来了？”沈恒抬头见到辞盘手上拿着的东西有些意外。
　　“嗯?”辞盈回过神,侧头看向沈恒,乱拿他人屋内的物品确实有失涵养,“抱歉。”
　　辞盈将面具放回原位,沈恒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歧义。
　　“不是,”他走向桌前，“阿让第一次去见你后带回了这面具,我瞧着别致,曾想拿起来看看,险些被伤了手。”
　　辞盈看着沈恒说话间将手伸向那面具，即将触到时，面具便颤动起来,是排斥带来的灵力波动。
　　沈恒收回手,“他师伯也试过,反应同我如出一辙,见你拿起有些意外,先前以为是认主的反应。”
　　鬼市的面具由无栖木经特殊法子炼成,主人注入灵力可与之成契,达隐神魂藏灵息之效,除其主,他人常不可触，面具与主人心神相通,越是亲近信任之人,被这面具的限制便越少。
　　但各人性情不同,常者如此,有异者随和,是个熟人便可触碰;更有异者,除他所允之人外,再是亲近之人也无法触碰。
　　辞盈微愣,于让尘而言,她是那个比自幼相伴的师父更特殊的存在吗?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不过片刻又松开,面具之事乃冥界内隐,不可在外界言语。
　　辞盈寻着由头打沈恒的疑虑,“只是冥界之物于我无用罢了,并无其他。”
　　沈恒点了点头,瞧着像是信了,他轻笑示意,“出去吧,找到东西了。”
　　刚走出门就见让尘往这来。
　　“怎么逛到这边了。”让尘问着沈恒,目光却是在询问辞盈。
　　辞盈避着视线。
　　“来你这儿拿些安神药。”沈恒晃着中的瓷瓶，这药本就耗神,炼得少,上次全都被让尘要走了,翻了半晌,才找着这半瓶。
　　“……”让尘活未落便被一放碎声大清脆的破碎声所打断。
　　辞盈本就四散着神识,两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她便辨清了声音来源。破碎声尚未消散,辞盈便消失在两人眼前,出现在檀桓之的书房。
　　她一进门,只见檀桓之一手撑着桌,一手抓着头,眉头蹙起,紧闭着眼,脸色苍白,浑身都使着劲,像是什么要冲出体里,十分痛苦的模样。
　　地上是打碎的茶器,白冉背着对门口在叫檀桓之,可他却像听不见似的。
　　“阿盈!”白冉回头看见来人,方才事发突然,不过片刻,变数太快，害得她也慌了神。
　　辞盈拉起白冉,正伸手准备探檀桓之的脉，手腕便被人抓住了。
　　随着那双修长的手看上去,让尘神情严肃。
　　辞盈反应太快了,让尘一心想问清楚这两日的事,未分神，回过神到书房时慢了辞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