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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矛盾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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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画廊外。
好容易打发了周怀信,费渡刚一出来就撞上在门口等着的张东来:“那小子拉着你叽叽歪歪半天什么呢?买了他那破画不够,自己不去玩还要把你扣着,真够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废铜烂铁……”
就算久经这位少爷不学无术的枪林弹雨,费渡还是被这一串乱七八糟的成语逗得一笑,忙制止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周兄又不是故意不捧你的场,今天这画展他毕竟是主人家,他们集团的人也在,闹得太过,传到周老爷子,他大哥那就不好了,你在你爸你二叔面前不也是一样?”
张大少爷“呸”了一声:“就他,能和我一样吗?费爷我没说你啊,不儿,怎么说呢,你先等会我,等会我啊费爷!”
费渡饶有兴趣的站在原地,看着张东来一边扯着嗓子说话,一边跑过去把车钥匙丢给别人,完了回头直眉瞪眼地对他喊道:“费爷,你今儿开的哪个车?我喝了酒,得你开车了,你没喝酒吧?”
“没喝。”
毕竟光看周大画家那些狂野的大作,像血一样的线条,费渡都有些头晕了,周氏集团那些人也不值得他去费心应酬,所以他大概是宾客里面唯一一个没喝香槟酒的人了。
车门刚关上,张东来就开始畅所欲言的哔哔了:“周怀信那小子是真傻逼,费爷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今天那小子卖了几幅画?”
“几幅?”费渡一边开车,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这一根筋是什么时候学的分叉,还能一边瞎玩一边给人家当会计,大概是又让别人给下套了吧。
“才7……不对,好像是8还是7,”张东来愤愤然开口,又七七八八地想不起来,脑袋舌头都前前后后打起了结,倒让费渡耳根子清净了快一分钟,“反正没超过10幅,相当于除了咱们这几个人买了,他们集团来那么多人啊,买的都没有超过咱们几个人。”
不对,还要除掉他哥的好朋友胡震宇买的那两幅画,那确实没剩了,费渡神思乱飞的想着,面上只是淡淡一笑:“哦?这都被你知道了,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除了咱们,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管他哪刮来,咱们可是货真价实花了钱的,”张东来扭过身子想和费渡细说,又被安全带摁住,谢天谢地,不然他嘴里喷出来的酒气,对他这个没喝酒还要晕着脑袋开车的人真是够呛。
“总之,周怀信就是傻逼,我们这些人才是花钱的他大爷,而且我还特够义气给他找来一大群美女帮衬,那什么,相当于给车找车模,画旁边放个美女,不也显得那画儿也特上档次吗?
“他可倒好,不领情,往那群装模作样的人里一钻,显得我特别没品,特low一样,谁家没个公司啊,谁也没这么不顾兄弟情义,他不跟咱们来,非往那头钻,到头来他们公司的人认他吗,远的不说,就说今天,要不是咱们兄弟给他捧场,他可就真傻逼了。”
“咱们来,看的是朋友两个字,何必计较那么多,就是周兄也不是靠卖画过日子的人,他不能和咱们去痛痛快快的玩,那是他的损失,咱们来热热闹闹的捧个场,也就够了。”费渡难得讲起了道理。
身在名利场,就算是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圈子,就算是张东来这种脑袋不好使的,也有人使劲往里面灌东西,被人做一些小计较。
不过也难怪,张东来是春来集团董事长的独子,张局的侄子,要能攀上这种官商子弟,自然是好处多多。而周怀信上面有成器的哥哥,又不得周老先生喜欢,父兄都在,就已经是边缘人,简直是肉眼看见的前途无亮,别说背后议论,就是当面说他,也未必会怎样。两相对比,踩谁捧谁,那是一目了然。
张东来用他那不多的脑浆晃来晃去,瞪着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嘟囔道:“那你今天也忒给他面子了,陪他画画,还给他递笔。”
“你要是画画,我也给你递笔,递什么都行。”
张东来嘎嘎地笑起来:“滚蛋,你搁这哄小姑娘呢,你给我递什么我也不和那傻逼一样,根本没前途,你看那些人,把他当回事儿吗,还画家,还不如咱们,混日子还得在自己家公司里混,过十年也能一起喝酒泡妞,咱们才是未来。”
车开在盘山公路上,道路两旁树木颇深,黑色的阴影里不时漏出一些月光,不像是光,倒像是夜色孽生畸变出来的白癜风,阴气惨惨的,叫人恶心。
而猛然听到“未来”两个字,费渡像是被闪到眼睛一样,顿了一下,才扭头对张东来一笑:“周大画家未来怎样暂且不管,东来,你说起话来已经像个哲学家。”
昏暗的车里,只能看到费渡如瓷娃娃一样细巧的下颌和淡红嘴唇,他说话时,偶尔漏出的牙齿,像是上了一层皎洁的月光釉,他随口一句恭维话,却像是嫦娥站在月桂树下撒玫瑰花似的,哄得张东来这个大老爷们像小姑娘一样不好意思起来了:“真的假的……”也不多纠结了,竟然让费渡耳根子安静了几分钟。
夜晚的山林寂静到阴森的地步,山间的路人和山鬼,只能从夜风里触到远远传来的别墅里的音乐声,倒有一点渺茫的歌声的意思。
只有走进去才能看到,这里是五颜六色、炫目到污染的灯光,到处都是大呼小叫的妖魔鬼怪,阴影下三三两两的□□重叠,从扭扭捏捏衣衫半解,到横七竖八早就失去意识。
费渡坐在长沙发的一端,静静地融入其中,像摸猫一样抚着身边一个醉晕了还搂着他的女孩子,满身熏熏然的酒气,但他的眼神,还像是玻璃一样透亮,毫无一点欲望的杂质。
在这酒池肉林里,他不由得想起今天买的周怀信的那幅画,本来只是因为其他大作颜色太伤眼睛,他才驻足在那幅未完成的画面前。大概是以为他喜欢吧,周怀信还特意当场给他画完了,看得出来,他也懒得理那群满口套话的人精子们,两相对比,费渡也乐得给他递递画笔,闲聊两句。
那幅画画的是高街熙熙攘攘的路口,走在街上的都是骷髅骨架,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却将骷髅们分出了男女老少、三六九等。真是又厌倦又寂寞的一幅画,明明无力改变,却非要看清所有的人,像这样,看得越清,不会越觉得自己渺小,越不堪一击吗?
人都是渴求同伴的,撕开自己的寂寞,喊出自己的弱小,究竟是先被循着味儿而来的饿狼吞食,还是……真的能惹人怜爱。
那那些已经融化在泥土里的血腥气又算什么呢?
如果只是试着暂且忘记过去,捧好自己的脆弱,瞪大眼睛献给别人,会有人能看得自己的孤单无助,而不是随手捏死,或者干脆一脚踢飞吗?
费渡抬眼望去,人人沉湎于自己的欲望,看不清面目,就像世界末日,只有这放纵的一夜。
我大概是被周怀信给传染了,竟然也能多愁善感起来,毕竟就我这贼心烂肺,要另一个贼心烂肺做什么?
学艺术的人大概都是一副敏感心肠,哪怕是周怀信站在他那堆破画里,都像是比别人多长了一个透明的触角,像猫的舌头一样,隔着时空也能刺到这里。
当时周怀信要他留下来陪他,要不是那些大作分外鲜艳,也许他会说出另一种回答吧。
可惜了,周兄,敬谢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