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鹤》照渡言

1、第 1 章

　　夏日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前一秒还是闷热难耐的窒息感，下一秒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足球训练被迫中断，队员们一哄而散，尖叫着冲向教学楼避雨。

　　沈鹤落在最后。右脚踝虽然消肿了不少，但缠着绷带，动作依旧迟缓笨拙。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单薄的夏季训练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清瘦的骨架。他低着头，试图加快脚步，却一脚踩在湿滑的假草皮边缘，身体猛地向前趔趄！

　　预期的狼狈摔倒没有发生。一只手臂从斜后方猛地伸过来，牢牢箍住了他的腰，一股大力将他硬生生拽了回去，后背撞进一个同样湿透却坚实滚烫的胸膛。

　　“啧，”熟悉的、带着点慵懒卷舌音的声音贴着沈鹤的耳廓响起，热气混着雨水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侧，“小瘸腿，走路不看路？雨天地滑，你这技术是想提前报废另一只脚？” 林亦稳的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嘲弄，但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死紧，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沈鹤身体一僵，挣扎着想站直：“放手！”

　　林亦稳非但没放，反而将他更紧地按在自己怀里，低头看着沈鹤湿透的黑发和因为恼怒而微微泛红的耳尖，恶劣地笑：“不放又怎样？摔成泥猴给全校女生看笑话？” 他另一只手自然地搭上沈鹤的肩膀，半扶半抱地拖着他往教学楼跑，“赶紧的，磨蹭什么！”

　　沈鹤被他强行“挟持”着，脚踝受力，每一步都走得龇牙咧嘴，偏偏林亦稳力气大得惊人，他挣脱不开。雨水顺着两人紧贴的身体流下，沈鹤能清晰地感受到林亦稳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和奔跑时肌肉的起伏，一种陌生又令人烦躁的亲密感让他浑身不自在。

　　“林亦稳！你放开他！” 一个清脆带着怒气的女声穿透雨幕传来。

　　沈鸥撑着一把明黄色的大伞，像一朵移动的小太阳，气喘吁吁地从教学楼方向跑过来。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纯棉T恤和运动裤，奔跑时，丰满的胸脯和圆润的腰臀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脸颊因为奔跑和生气染上一层健康的红晕，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角。她跑得很急，呼吸有些急促，但脚步很稳。

　　她一把将大伞罩在沈鹤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然后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掰林亦稳箍在沈鹤腰上的手臂：“你干嘛呢！没看他脚不方便吗？还这样拖着他跑！摔着了怎么办！” 她的力气不小，带着一种护犊子的急切。

　　林亦稳被沈鸥掰得手臂一松，沈鹤立刻像被烫到一样弹开半步，狼狈地扶住旁边的墙。林亦稳甩了甩湿透的头发，雨水顺着他深刻的混血轮廓滑下，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看着沈鸥气鼓鼓的样子，反而笑了：“哟，护弟狂魔来了？我这不是怕他摔跤吗？好心没好报。” 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雨幕中显得格外亮，视线扫过沈鸥被雨水打湿后更显圆润的脸颊，又落回沈鹤苍白的脸上，嘴角那抹欠揍的笑意更深了。

　　沈鸥瞪了他一眼，没接话，小心地扶着沈鹤的胳膊，把伞大部分倾向他那边，自己半边身子很快被淋湿了：“走，去更衣室换衣服，别着凉。” 她语气温柔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沈鹤低低“嗯”了一声，任由姐姐搀扶着，跛着脚往前走。他能感觉到身后林亦稳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黏在他的后背，让他如芒在背。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

　　更衣室里弥漫着汗水和湿衣服的闷热气味。队员们吵吵嚷嚷地换着衣服，开着粗鲁的玩笑。沈鹤坐在外面角落的长凳上，沈鸥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帮他解开被雨水浸透的绷带。脚踝的红肿虽然消了些，但依旧触目惊心。

　　“嘶……” 沈鹤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忍忍，” 沈鸥眉头紧锁，动作更加轻柔。她圆润的手指带着温热的触感，耐心地擦拭着沈鹤脚踝周围的雨水和泥渍，然后拿出干净的纱布和药膏，重新给他包扎。她低着头，神情专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垂落下来，贴在饱满的脸颊旁。

　　林亦稳换了件干爽的球衣，正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目光时不时飘向角落。看到沈鸥细致入微的动作，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着旁边一个正挤眉弄眼的队友笑骂：“看什么看？没见过照顾伤员？”

　　那队友嘿嘿一笑：“稳哥，沈鸥姐对鹤哥可真好，亲姐就是不一样。” 另一个队友接口：“就是，稳哥，你平时老欺负鹤哥，沈鸥姐没揍你真是脾气好。”

　　林亦稳嗤笑一声，把湿毛巾甩在长椅上：“我那是欺负他？我那是帮他认清现实，他那技术，不狠狠练怎么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踱步到沈鹤他们这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鸥包扎。“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语气随意地评价。

　　沈鸥头也没抬，没好气地说：“比某些只知道说风凉话的人强。”

　　林亦稳也不生气，目光落在沈鹤那只被沈鸥捧在手里的脚上。白皙的脚踝在沈鸥圆润的手掌衬托下显得有些脆弱，红肿的皮肤和细致的包扎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忽然伸手从自己储物柜里拿出一个东西，随手扔到沈鹤旁边的空位上。

　　“喏。”

　　沈鹤和沈鸥同时看去——是一瓶包装花哨、印着热带水果图案的进口药膏，瓶身上全是看不懂的马来文和英文。

　　“马来西亚带回来的跌打神药，” 林亦稳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语气依旧欠欠的，“据说效果不错，便宜你了，省得你姐天天愁眉苦脸。” 他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就走向门口，“走了，晚上食堂见。” 背影潇洒得仿佛只是丢了个垃圾。

　　沈鸥拿起那瓶药膏，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嘟囔道：“神神秘秘的……不过包装看着挺高级。” 她看向沈鹤，发现弟弟正盯着那瓶药膏，眼神复杂，薄唇抿得紧紧的。

　　“他给的，用不用？” 沈鸥问。

　　沈鹤沉默了几秒，伸手拿过药膏，冰凉的瓶身贴着他微热的掌心。他低声道：“放着吧。”

　　食堂永远是人声鼎沸的地方。沈家姐弟和顾叙、江祈矜、他们几个占据了靠窗的一张大圆桌。桌上堆满了餐盘，气氛热烈。

　　沈鸥面前的餐盘最为丰盛：一份堆得冒尖的糖醋排骨，一份油亮的红烧肉，一大碗米饭，还有一小碟清炒时蔬。她吃得脸颊鼓鼓，眼睛满足地眯起，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参与着大家的讨论：“……顾叙，你那个三分球太帅了！最后那个压哨！帅炸了！” 她激动地挥舞着筷子，一块排骨差点飞出去。

　　顾叙推了推眼镜，斯文地吃着面前的清蒸鱼，慢条斯理地说：“战术执行到位，手感正好而已。” 他说话总是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分析感。

　　江祈矜笑嘻嘻地把自己餐盘里的一块鸡翅夹到沈鸥碗里：“鸥姐，多吃点，看你吃得香我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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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鸥来者不拒，开心地夹起鸡翅：“还是矜矜好！不像这个不省心的” 她用筷子虚点了点旁边的沈鹤。沈鹤正低头用勺子戳着盘子里的西兰花，餐盘里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鹤，林亦稳那人他其实…….好吧认识这么多年我也说不出啥优点。” 江祈矜对沈鹤沈鸥道：“你们这几天不快过生日了嘛，我给你们准备了大礼哦。”

　　沈鹤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放空，听到江祈矜的后半段话才打起点精神：“……嗯？哦。我已经习惯了。谢谢你矜姐，还是你对我最好”

　　“被你叫姐感觉怪怪的…” 江祈矜嘟囔道。

　　沈鹤没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食堂的另一端。林亦稳果然坐在那边，周围照例围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女生。他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惯有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正跟旁边一个长卷发的漂亮女生说着什么，逗得那女生掩嘴娇笑。他面前的餐盘也颇为丰盛，但显然他心思并不在吃饭上。

　　“又散发他的魅力了呢……”江祈矜趴在桌子上阴阳到

　　似乎察觉到这边的视线，林亦稳忽然抬眼，隔着喧闹的人群，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沈鹤。他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带着点挑衅，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然后他举起手中的饮料杯，对着沈鹤的方向，极其随意地晃了晃。

　　沈鹤心头猛地一跳，迅速低下头，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用力戳着那块无辜的西兰花，仿佛要把所有莫名的烦躁都发泄在上面。

　　“看什么呢？” 沈鸥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林亦稳那边的热闹景象，撇了撇嘴，小声对沈鹤说，“别理他，就知道招蜂引蝶。” 她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到沈鹤碗里，“快吃饭，补充体力！伤好了还得练球呢！你姐我可是跟教练说你下个月肯定能恢复训练！”

　　“姐……” 沈鹤看着碗里那块油汪汪的红烧肉，又看看沈鸥圆润脸上不容置疑的鼓励神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默默夹起那块肉，机械地塞进嘴里。

　　味道很香，是食堂大师傅的拿手好菜。但他食不知味。林亦稳那隔着人群的、带着笑意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口某个隐秘的地方，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酸胀和……悸动。他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