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水乡苗寨(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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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瑛觉得自己好倒霉啊。
任谁刚进入副本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都不会心情好的。而且，还是一座散发着浓郁霉味和草药味的破败吊脚楼，视野所见的地方都是一片暗沉，屋子里十分昏暗，没有丝毫光线进入。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周身骨头都在抗议这糟糕的着陆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套衣服，繁复厚重的苗家服饰布料粗糙，宽大的袖子和裤腿空荡荡的，行动间颇不自在，但幸好，手腕上的银环和玉镯都还在，冰冷的触感让他迅速找回一丝真实感。
“叩叩——”外面有人敲响了门。
“阿那，时间到了，您该去祈祷了。”粗砺的嗓音，说话的是个男人，听起来语气很恭敬，用的是苗语的方言。
闻瑛并不惊慌，系统还没有出提示音，说明副本现在尚未正式触发，而他能听懂本地的方言，说明他此刻的身份一定和“原住民”有关。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四处看了看。
空旷而干净的屋子，几乎没有放什么东西，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一条宽大的黑色长带，不用说，这一定是他这个身份的东西，他凑过去摸了摸，手感细腻，这条长带用的布料比身上衣服的布料柔软的多。
……这是腰带吗？不像，如果是腰带的话未免太短了点，而且布料也不对。
那是系在哪里，难道是装饰用的吗？手腕？脖子？
他举起来放到身上到处比划，直觉告诉他这块布料肯定是需要和皮肤接触的，否则不会摸起来这么柔软……但闻瑛实在想不出来，于是决定用异瞳小小作弊一下，看看这屋子里的警告规则。
刚闭上眼睛，试图单独睁开蓝色异瞳的一瞬间——！
一股冰冷黏腻而危险的力量锁定了他，这个屋子、或者说这个副本里，有着他无法与之抗衡的诡异力量在警告他，他甚至还没有发动自己的能力就已经被盯住了。
是警告，更是威慑。闻瑛的背后瞬间渗出冷汗，这是他带着能力进入游戏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死亡威胁。
有什么东西在限制他，他能清楚地感知到。
可是他还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准备发动能力而已。
……等等？他在“准备”……
“阿那？”关键时刻，外面的男人第二次敲响了门。
闻瑛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自己被死亡威胁盯上的原因，是他“准备”睁开看清万物的眼睛。
那如果，安全的前提是让他闭上眼睛呢？
他抬起手，不再迟疑，动作利落地将那条柔软的布料蒙到自己的眼前，在脑袋后面打了个死结。
眼皮前感受到了轻微的压迫感，视野瞬间被剥夺，陷入了纯粹的黑暗。这对他而言并非全然陌生，但骤然失去视觉，还是让他的其他感官瞬间绷紧到极限。
然而片刻之后，他意识到，他似乎能“看”到一部分别的东西。
“阿那，怎么回事？”屋外的男人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将门推开，正对上了已经在眼前蒙上黑布的闻瑛。
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扑通”一声跪下了，脑袋在地上磕碰着，嘴里胡乱念叨，“请您、请您饶恕我……我不该直视神的使者……”
闻瑛：……
他颇为惊奇地“看”着眼前男人的一举一动。真奇怪，他明明蒙上了眼睛，视野一片黑暗，却仿佛被另一种感知赋予了“看”的能力。这不是他熟悉的异瞳视觉，更像是一种……全景式的能量感应？他能模糊地感知到眼前跪着的人形轮廓，散发着微弱、混乱的生命波动，带着强烈的恐惧情绪。他能“看”到门口透进来的、被扭曲的光线轮廓，甚至能“看”到屋内简陋陈设散发的微弱死寂气息，以及建筑深处某些潜藏的、带着恶意的规则警告。
【系统加载完成】
【本次副本人数：12人】
【主线任务：扮演好自己的身份，生存至七日后】
【支线任务：查明溪水泛白的真相】
【警告：你的身份已“献祭双眼”，失明状态为身份核心设定。维持“蒙眼”状态是扮演基础，暴露视觉能力将导致身份崩坏，触发抹杀机制。】
【祝您生存愉快】
果然。他逃过了一次死亡触发。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姗姗来迟地在他脑海里响起，印证了他的猜测。
系统提到了“献祭”，加上脑袋里莫名被灌入的苗语含义，被称为“阿那”的身份。他已经明白自己当前的身份是什么了——一个瞎了眼睛的祭司，通过献祭双眼的举动获得了“神”赐予的感知能力。很好，这个身份开局就给他上了强度。
闻瑛并不觉得惊恐，黑布下的眼睛弯了起来，虽然倒霉是倒霉了点，但是非常有趣。
“起来。”闻瑛模仿着系统灌输的、属于“阿那”的冷漠腔调，用苗语说道。
跪在地上的男人是一个负责杂役的寨民，他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个头，才颤抖着爬起来，头埋得极低，根本不敢再“看”闻瑛一眼。
“阿那大人……祈祷的时辰到了，老阿那让我来请您去溪边祭坛……”
溪边祭坛？闻瑛心中一动。主线任务是生存至祭典结束，支线是查明溪水浑浊的真相……看来这浑浊的溪水是副本的核心线索之一。
祭坛就在溪边，是个绝佳的观察点。
哎呀，真是个好身份，闻瑛不觉得自己倒霉了。可以理解，越靠近秘密的人越危险，刚刚的死亡的感觉转瞬即逝，他沉浸地投入进了新身份里。
“带路。”闻瑛言简意赅。他维持着那种失明者特有的、微微侧耳倾听的姿态，同时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那种新获得的模糊而特殊“感知”中。
引路的男人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脚步，每一步都踩得很轻，生怕惊扰到身后的祭司。他身上的恐惧气息如同实质的烟雾，在闻瑛的感知中清晰可见。
他虽然能感知到周围环境，但是没有清晰的视野，在陌生的环境里走路还是避免不了每一步都有点胆战心惊，幸好旁边没有别的人看他，不然一眼就能识破他是个业务不熟练的新瞎子。
……大意了。
在闻瑛的脚前踢到一个阻碍物，导致他整个人都站不稳地往前踉跄了一下时，他的脑袋里第一时间闪过这种念头。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阿那”，对当前的环境还很陌生，理论上，“阿那”应该已经对这条路线万分熟悉才对。
可是明知道这条路会有一个瞎子祭司走过去，不应该把路上的障碍物清除才对吗？而且他的感知里，为什么会没有这个障碍物呢？
闻瑛当即决定先发制人，他站稳了身体，语调质疑冷漠：“怎么回事？”
男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去，看到了闻瑛踉跄的动作，他愣了一下，然后视线向下一看，立刻又惶恐地跪下道歉了，“对不起阿那！这，这是一个不守规矩的神侍，该死的东西……怎么没有及时被清理……其他侍者可能都去祭坛了，请不要怪罪！我来为您清理……”
“起来。下次不要再有这样的事。”闻瑛不动声色，即兴发挥了一句，“神在注视你。”
“感谢神的慷慨……”
男人嘴里念叨着，重新站了起来，慢慢站到了在闻瑛的眼里是空白一片的地方。
在闻瑛的感知里，属于男人的人形轮廓慢慢弯下腰，两手往前伸，抓住了什么东西，做了一个拖拽的动作，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在咫尺的距离里非常清晰，是衣物的布料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被拖拽的东西分量不轻，健壮的男人也有些吃力，能明显听到他的鼻息沉重。
闻瑛依然“看”不见这是什么，但不妨碍他猜到了。
这是一个死人，一具失去生息的、沉甸甸的尸体。
饶是经历过许多副本，他也被这陡然出现的情况弄得有些沉默。大多副本里的死亡都是有触发条件的，而眼前这个寨民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口中的“不守规矩”昭示着这个副本里触发死亡的条件和规则会非常多……闻瑛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身份将有多难熬。
无处不在的限制和死亡阴影将会随着这个身份一起，紧紧笼罩着他。
他不自觉抬起手来，用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用来蒙眼的黑布，指腹的触感细腻柔软而冰冷，这个献祭双眼获得“神”赐予的感知能力到底是好是坏？为什么这个能力无法感知尸体？
这个身份本应更快揭开秘密，现在却成了他无法脱下的枷锁了。
闻瑛的心沉了下去。
跟随男人走出破败的吊脚楼，外面依旧是浓重的阴影。闻瑛分辨不出身处的环境，却能清晰感知到这一处的空气更加沉闷，里面混合着沉旧木头和奇异的草药气味，还有一股难以忽视的水腥味，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怪味炸弹，涌入闻瑛的鼻腔，因为失去视觉而莫名加强了其他感官的闻瑛只有一个想法：
妈的，好想吐。
内心已经快要呕死了，闻瑛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样子，他轻轻转动脑袋“感知”四周，在他的视野里，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褪去了色彩和细节的粗糙线稿。正常视野下的吊脚楼是扭曲的深色轮廓；脚下布满青苔的石板路是灰白色的路径，边缘模糊；远处那流淌的溪水，则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粘稠而污浊的灰白光晕——那就是任务里说的浑浊泛白的溪水。
闻瑛挑眉，任务还真没骗人，在他的视野下确实是白的。
寨民带着他继续往前走，沿着一条被青苔覆盖的小径，走向溪水下游。越靠近溪边，那股腐败沉闷的气息就越发浓烈，几乎令人窒息。闻瑛的“感知”中，溪水散发的那片灰白光晕也愈发刺眼和不祥，明明看不见，却也让闻瑛觉得眼球痒痒的。
“阿那大人……请、请小心脚下。”寨民停在溪边一处相对开阔的、由粗糙石板铺成的平台边缘，声音带着敬畏和恐惧，“祭坛……就在这里了。”
闻瑛“看”向那所谓的祭坛。那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靠近水边的石台，上面布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形成的暗斑，闻瑛猜应该是青苔和别的什么，色调诡异暗沉，石台中央，摆放着几件简陋的、散发着微弱陈旧血腥气和草药味的石器。
而在祭坛后方，浑浊发白的溪水无声流淌，那股粘稠污浊的灰白光晕如同活物般涌动，撞击到岸边的石壁是会发出溪水拍打特有的水波声。
“阿那大人，请您……开始祈祷吧？”寨民的声音带着一丝催促，又夹杂着恐惧，他始终和闻瑛保持着至少三步的距离。
这条小溪的流速很快，水流急促。这是闻瑛的第一个念头。
怎么祈祷啊？我不会啊！这是闻瑛的第二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水乡苗寨(六)
